楚夕月也怕趙麗君擔心，收到消息立刻打電話將這件事告訴了趙麗君和楚天學。
司硯聽到了楚夕月和家人的電話，用餘光瞄了一眼副駕駛上一臉凝重的楚夕月，「怎麼說？要不......我先送你回悅江灣？在附近繞一繞先找找蔣浩成，再等陳沐的消息？」
楚夕月點頭，「好。」
蔣浩成雖然來京市也有大半年了，但他的活動範圍其實很窄，每天雷打不動地家裡和學校兩點一線，頂多就是在家附近逛一逛。
他如果回了京市，大概率就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活動。
—
天色已經很暗了，只有零星的燈光依舊在工作。
蔣浩成獨自坐在江邊的圍牆上，雙腿向下垂落，身體不似往日般挺拔，反倒是有些佝僂地駝著背，盡顯頹廢姿態。
他的手機放在耳邊，屏幕一閃一閃的，顯示正在通話中，同時還不停地有電話撥進來。在手機屏幕光亮的映照下，可以看見他臉上依稀殘留著的巴掌印，嘴角也有淤青。
陳沐溫柔中帶著焦急的聲音不斷從手機里傳來，「蔣浩成，你究竟在哪兒？你別想不開，有話好好說行嗎？我相信你叔叔嬸嬸還有堂姐都不會怪你的。」
「剛才你堂姐還給我發消息，問我你在哪兒呢，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你不見了，你就別讓他們擔心了，好不好？」
蔣浩成不想說話，默默地將手機放在身旁，靜靜地吹著晚風。
過了許久，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江面，緩緩眨了幾下眼。
有一瞬間，他真的萌生了跳下去的想法。
他覺得他的出生，好像就是個笑話。
......
他回到溧水鎮的老家時，臉上全是笑意，街坊鄰居見他回來，還熱情地跟他打招呼，說好幾個月不見，浩成長高了長開了，也沒那麼瘦弱了，問他是不是在叔叔家被照顧得很好。
蔣浩成坦然地回答是的，還破天荒地跟鄰居們攀談了許久。
街坊四鄰對他全是誇獎，說他去了京市之後，跟以前沉悶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了，整個人陽光開朗了許多，說話也是侃侃而談的，一看就是個城裡人了。
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蔣浩成最後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說是要回家了。
街坊四鄰這才放過他。
鄉鎮的安全係數很高，家裡邊兒除了晚上睡覺，一般都不關門，尤其是飯點兒，鄰居之間走過路過還會互相串個門兒。
蔣浩成隔著老遠就見自己的大門沒關，剛一邁進門走進小院兒，就聽見他爸媽在裡屋邊吃晚飯邊聊天的聲音。
楚天勇：「你今天這個土豆燉得不軟乎，下次記得煮久一點。」
蔣琴一聽就炸了，音量陡然拔高，「那下次你就自己做！我每天幹這麼多活，哪有那閒功夫燉久一點！又不像你，不看書就算了，連吃個現成的飯都要挑三揀四！」
蔣琴平時對楚天勇的態度算是好的，但近半年以來，她是越來越受不了楚天勇了。
當初跟楚天勇在一起時，楚天勇家境不好，家裡還有個大學生需要供養，她父母是堅決不同意她跟楚天勇這門親事的。
但她覺得楚天勇下地幹活很麻利，人也長得魁梧老實，鐵了心要嫁。她父母拗不過她，雙方談妥後，決定讓楚天勇來做上門女婿。
她主內，他主外，多年相處也算是融洽。
但自從朋友說只要楚天勇去讀夜校，考試通過後就可以給她介紹事業單位編外人員的工作後，事情開始有了轉變。
楚天勇一開始還信心滿滿，覺得學習而已，輕輕鬆鬆，一邊幹活一邊學習。不出意外的，他壓根通不過考試。
蔣琴心疼楚天勇辛苦，過年時還讓蔣浩成幫忙一起回來輔導楚天勇，年後更是讓他別幹活了，專心應對考試。
只要考試通過了，就會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好歹也算是半個鐵飯碗了，她現在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可這幾個月她得到了什麼？
得到的是楚天勇的好！吃！懶！做！
活兒卻是不幹了！習也是完全不學了！動不動就說學不會想放棄！
今天吃飯還遭他嫌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將這幾個月的委屈通通抒發出來，「楚天勇！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讓你忘記你是個上門女婿了！」
「你在鎮上、在村里到處看看！誰家上門女婿過得跟你一樣？你不要不知足！還有，明天開始你必須好好看書！」
楚天勇滿臉不可置信。
他沒想到自己就僅僅是說了一句「土豆燉得不軟乎」，就被蔣琴指著鼻子罵是上門女婿？
多年來他從沒聽蔣琴提過這種戳心窩子的話，眼眸中也隱含了怒火，「看什麼書！老子就是不看那破書！」
蔣琴怒火中燒，「你——」
楚天勇不耐煩道：「你什麼你！我知道你是嫌我不幹活了，明天開始我就出去幹活行了吧！」
蔣琴反駁，「那怎麼行！你再努努力，到時候就能——」
楚天勇重重嘆氣，「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連字都忘得差不多了，現在哪裡看得進去！」
他就上了幾年小學，那幾年裡他還經常逃課，學的東西都已經全部還給老師了。
一開始，他還自信滿滿，覺得楚天學能靠學習吃上公家飯，那他也行，誰知道學了幾個月才發現很吃力。尤其是最近，他是一點兒也學不進去，一學就頭痛，還不如下地幹活呢！
面對蔣琴期盼無比的眼神，他只好說出實情。
見楚天勇要放棄，蔣琴也平復了一下心情，鼓勵道：「孩兒他爸，你也別說氣話，這半年都學過來了，你再堅持堅持，只要考試能通過，以後咱家就有著落了。」
蔣琴吐了一口氣，「再說了，你小學的時候成績可比小叔要好，要不是你把上學的機會讓給他......沒準就是你在京市當大醫生！」
「他都能學會，你憑啥不能？咱可不能輸給他家了！現在他們百般看不起咱們，浩成還留在他們家看他們眼色，你真的咽得下這口氣？！」
聽到這兒，原本停下腳步的蔣浩成又邁了幾步，他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他在叔叔家，並沒有受氣。
但下一秒，他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楚天勇有些不甘心地交代，「......我實話說吧，我小時候成績就沒他好。」
楚天勇難得有些羞愧，「我當初就是討厭上學，才把機會讓給他的。我們就好好種地過日子吧，別再想什麼考試了，我這把年紀，不想折騰了。」
蔣琴顫抖著唇一時間沒說話。
從她跟楚天勇結婚起，楚天勇就一直跟她傳達一個消息：他是個好哥哥，他把上學機會讓給了楚天學，還供了他好幾年，楚天學這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他今天這話，著實是把蔣琴嚇得不輕。
蔣琴還沒說話，反倒是響起了蔣浩成冰冷的聲音：
「爸，所以你一直都是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