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時庭沒有跟桑時清過多的去說徐國強的情況。
實在是他不知道怎麼去說這種事情。
都是新中國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有那種『邪教』的存在。
他更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會為了錢放棄做人的底線。
尤其是獻祭子女這個事情,無論是從哪方面去想,他都想不通。
桑時清見他不願意說,也沒強求。吃了飯後,便回了房間去。
桑時庭就愣了那麼一會兒,桑時清就沒影了。瞅著眼前的碗筷和水池子裡的那一盆,桑時庭翻了個白眼。
他們家有個規矩,誰吃飯吃到後面去,誰就洗碗。
要不是桑時清這次問那個問題,最後吃晚飯的人必不可能是他!
桑時庭一下就看出來了桑時清的小心機,他覺得這個妹妹真的不能要了。
洗了碗,桑時庭想了想,還是往單位去一趟,不去他實在是不放心。
他忙得睡不著覺,桑時清卻沾床就睡。
次日一早她依舊是在林淑霞呼喊聲中醒過來的。
吃了早餐,她往報社去,在報社門口,她看到了穿著一身灰色格子大衣的劉淑芝,她的手裡拿著一包東西,見桑時清來了,她大步走過來,把手裡的包裹遞給她。
「小桑,這是我家院子裡樹上結的果,我給你拿兩個。」
此時正是秋天,正好是沙果成熟的季節。
沙果是本地人的稱呼,它的書面稱呼叫做海棠果,在西南一帶,一般人把它稱為「花紅」。
這個果子黃中帶著紅,其形狀和蘋果差不多,但口感比較蘋果更脆,酸酸甜甜的,好酸甜口的人格外喜歡吃。
這種果子還有另外一種口感比較甜美的,本地叫做123。也是這段時間可以吃。
桑時清聞著懷裡沙果的芳香,看著臉色有點不自然的劉淑芝。
「謝謝你啊淑芝,我可喜歡吃沙果了,昨天我還說讓我媽媽從菜站路過的時候看有沒有賣的呢。」
沙果這玩意兒不挑地,給點土就能活,因此在本地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城裡倒是少一些,畢竟家家戶戶的土地都有限。
也正是因此,每年的沙果剛剛成熟的時候,都會有人摘了在菜站門口擺著賣。
而菜站也是曾經的叫法了,現在菜站早就擴建成了菜市場。只是大家還是習慣性的把菜市場稱呼為菜站。
劉淑芝見她真的喜歡,臉上的不自然褪去了一些,露出真心的笑容來。
「你喜歡就好。」頓了頓,她道:「我昨天的工作還沒完成,我先去了啊?」
劉淑芝說完又有點忐忑。
「去吧去吧。」
桑時清的話音剛落,劉淑芝就走了。桑時清看著她的背影嘆氣。
走到新聞部門口,許曉給她的手裡塞了一杯豆漿:「我大哥今天早上班去買回來的,我瞅著多,就給你也帶了一點。」
許曉她大嫂懷孕七個多月,前幾天去做產檢說是羊水少,要多喝豆漿米湯。
於是這幾天許家不是喝豆漿就是喝米湯,許曉是喝得夠夠的了。
桑時清接了她的豆漿,然後把劉淑芝給她的沙果分了一些給她,又拿了一部分洗了分給新聞部的人。
一大早的,大家都有點沒睡醒,桑時清的沙果酸中帶甜,很好的讓大家提了神。
章攝像在拿沙果吃的時候,特地給桑時清拿了一瓶牛奶。
彭德良是最後一個進辦公室的,他頭髮凌亂,眼裡帶著紅血絲,時不時地揉揉臉,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老彭,昨晚幹啥去了?這一臉頹廢的?」
有人和彭德良熟,見狀便開始打趣兒起來。
「昨天有幾個朋友來,請他們去擼串兒喝了點。我這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喝了酒就睡不好,這昨晚烙了一晚上的餅。」
都是一個辦公室那麼多年的同事,誰不知道誰呢?彭德良的酒量是可以的,但喝酒以後就是睡不著,有時候都得溜達一晚上。
因此聽到這話,大家都笑了起來。
看到桑時清桌在上的沙果,他抓起來就吃,一口下去,他五官都揪在了一起。
「這沙果一吃是真叫人精神。」
章攝像看到他這樣,開始取笑他,兩人開始插科打諢。
等錢主任進來了,剛剛還吵吵嚷嚷的辦公室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等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桑時清便小聲跟彭德良說了他哥說的話。
彭德良一聽這話,立馬就精神了。
「小桑,彭哥在這謝謝你,往後你想讓你彭哥給你干點啥就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更幫你干!」彭德良也不以桑時清的師父自稱了,他把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響。
「那行。」在這種時候是不能客氣的,桑時清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新聞部的人相對於別的工作要自由得很多,九點一過,記者們拿著相機背著包就出門了。
有徒弟的還不把徒弟扒拉上。彭德良今天沒出門,勞神在在的等到了中午十一點,在下班前帶著桑時清開溜。
他帶著桑時清在城裡左拐右拐,進了一家門面很小,看起來有了很多年頭的小飯館。
一進門,桑時清就被撲面而來的菜香飯香給香迷糊了。肚子也跟著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她往四周看了下,這家店裡擺了四五張桌子,此時離飯點很近,於是五張桌子坐了兩桌。
彭德良輕車熟路的帶著桑時清坐了靠窗的那一張桌子。
「小桑我跟你講,你別看這店破小,但這裡的砂鍋豆腐是一絕。在八十年代,多少人為了吃這一口豆腐,都得從別的城市趕過來。」
桑時清拿了桌子上的粗瓷小碗倒了兩杯茶水,一碗遞給彭德良,一碗放在自己的面前。
「那個從別的城市趕來的人是師父你?」桑時清打趣兒。
彭德良嘿嘿兩聲:「那會兒不是在奉市念書麼,就想這一口。」彭德良是建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
他那個學校就開在奉市。
老闆娘上來點菜,彭德良點了個拌三絲兒一個砂鍋豆腐。
在等菜期間,彭德良開始見縫插針的跟桑時清講起了菜放大流程來。
桑時清上輩子沒啥工作經驗,這輩子也沒有系統學過,彭德良樂意教她,她是非常樂意學的。
秉持著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的至理名言,桑時清還特地拿了本子來記。
等老闆娘把涼菜和砂鍋豆腐上上來了,桑時清才放下筆。
而此刻的店裡已經坐滿了人,有的人沒搶上座位,便拿著根寫著號兒的木牌坐著等。
桑時清將筆記本放回包里,拿了碗吃砂鍋豆腐。
砂鍋豆腐並不止是豆腐,裡面還有燉得軟軟爛爛的肉。
肉肥而不膩,瘦而不柴,豆腐燉得很入味,也很嫩,裡面放了一些海帶絲,給這份砂鍋豆腐增加了一股別樣的鮮美。
湯汁很濃稠,拿來拌飯正好。
涼拌三絲這個菜每個飯店的都不一樣,這主要取決於廚房裡今天有什麼菜。
像是桑時清他們點的這一份,裡面除了常規的豆腐絲黃瓜絲外還有大蔥絲和青椒絲。
有一盤這樣的涼菜在邊上,格外解膩。
一個砂鍋豆腐,量大到桑時清和彭德良兩個成年男人都沒吃完。
這樣的事兒桑時清都已經習慣了,北方菜無論現在還是上一世,主打的都是一個量大。
就拿這盤砂鍋來說,在南方某些地方,都能做成三四個來賣了。
師徒倆人剛剛站起來,他們的位置就被人占了,兩人直接朝著公安局去。
桑時庭在公安局門口站著,見到桑時清兩人過來,他迎上去,先跟彭德良友好的打了聲招呼後,他看向桑時清。
「吃了沒?」
「吃了。」
桑時庭點點頭,他也吃了飯的,他就隨口一問。當然了,要是桑時清說她沒吃,那他肯定是要先把他帶到食堂去的。
彭德良看著桑時清和桑時庭的相處模式,有些羨慕。
他有一對雙胞胎兒女,兩人的相處根本就一點兒也不融洽。從懷上的那一刻就天天在家裡上演全武行。
而作為老父親,彭德良從他倆會說話開始,就做起了判官。
他都不敢想像,要是自己的兒女像是桑時庭和桑時清關係這麼好,他該是個多麼慈愛的老父親!
在彭德良的羨慕中,桑時庭帶著他們到了公安局的會客室里,讓桑時清自己給自己倒水後,桑時庭就出去了。
沒一會兒,桑時庭回來了,同樣來的還有刑偵大隊的大隊長以及奉市刑偵隊的隊員。
彭德良站起來跟他們互相自我介紹後,喜上眉梢。
他沒想到還能順帶採訪奉市的刑偵隊呢。
他敢肯定,他的這篇報導發出去,一定能夠引起重大反響。沒準華夏報都會轉載!
這麼一想,彭德良瞬間精神百倍。
大家落座,桑時清又在桑時庭的淫威之下做起了奉茶小妹。
等每個人的面前都擺上了茶水以後,採訪正式開始。
桑時清坐在彭德良的邊上,看著他打開採訪稿開始問一個個的問題。
這是桑時清第一次見到彭德良現場採訪,每一個問題都問到了點子上,堪稱一針見血。
在問了幾個比較有爭議的話題之後,他又會問幾個比較輕鬆的問題。
這讓緊繃的氣氛輕鬆了幾分,一張一弛之間,表現出來的全部都是作為一個專業記者的涵養。
桑時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有經驗的老記者都這樣,但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每一個新入職的記者報社都要給配備一個師父了。
因為這些採訪節奏,看待問題的角度,真的是在學校、在課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這個採訪歷時了一個半小時,在這期間,茶換了一杯。
採訪結束後,依舊由桑時庭把倆人送下去。
這時候是下午兩點多,距離天黑還有三個小時,彭德良在詢問了桑時清的意見後,帶著她回了單位,從後面的停車場開出了一輛採訪專用的車子。
原來他早在出門前,就已經跟新聞部的錢主任申請了採訪車的使用權。
無論是小南岔村的山村畸戀,還是奉市十五口一夜之間滅門案封城日報的領導們都是聽說過的。
在知道彭德良可以採訪到公安局刑偵隊以後,他們二話不說就批了採訪車的使用權。
整個報社內也就有四輛小轎車,其中兩輛還是不能隨便開走的領導車。
從這兒也可以看出封城日報的領導層對於這個採訪的重視了。
彭德良把車子開出停車場:「咱們報社的記者都得有駕駛證,我在昨天下午下班之前已經幫你報名了,等哪天你有空拿了條子就去學。」
「好的。」這個規定桑時清知道,她的好朋友許曉曾說過,她現在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每周兩節的練車課。
每次和桑時清聚在一起, 她都是要吐槽一下練車教練的嚴格和法律法規的難背。
這些對桑時清都不是很難。畢竟開車這個玩意兒,她也算是有經驗。
畢竟在上輩子,她大學一畢業,她爹就迫不及待的把開了十多年的馬自達給了她,轉身就自己買了一輛新款大眾。
但二十年後的車跟現在的車還是有區別的,她得提前適應適應。
彭德良拉著桑時清到他家附近的錦江賓館,他下車在前台打了兩個電話,不一會兒就有一男一女走了下來。
他們都是從奉市來的記者。
一個是奉市日報的,一個是封城電視台的。
他們都對這個案子都十分重視。
兩人上了后座,一行人往小南岔走。
在小南岔,他們採訪了許多村民。桑時清跟在他們身邊,近距離的觀察了幾人的採訪風格。
採訪完,在齊大柱和紅花嬸子的熱情挽留中,桑時清幾人踏上了歸程。
到單位已經是晚上十點,但他們顧不得吃飯,彭德良需要將採訪稿子連夜整理書寫出來,爭取出現在明天的早報上。
桑時清作為他的徒弟,也是不能走的。除了他們外,新聞部的記者有很多都在加班。
這班一加就加到了晚上十二點,為了防止上次齊休鵬襲擊事件的再次發生,彭德良準備送桑時清回去。
在門口遇到了來接桑時清下班的桑為民。
桑時清坐在桑為民的自行車后座上,看著他寬闊的脊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連帶著一絲冷意的晚風也變得溫馨了起來。
桑時清忽然想起自己小學時寫過的一篇作文。
父愛是什麼?父愛是一座高高的山,他就立在那裡,光看著,便覺得這個世界所到之處,是那樣的安全。
回到家吃完飯倒頭就睡,次日醒來時還覺得渾身都是懵的。
她睜著空洞的眼吃完早飯,出門時還覺得睡不夠。
在巷子口,她看到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周二狗。
周二狗朝她走過來:「小桑,老水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