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也許是變故發生得太突然,也許是被大雨淋得神志不清,白稚第一次聽到季月用這種近乎懇求的語氣對她說話。

  一邊威脅她,一邊請求她。

  季月的身上同樣濕透了,濕漉漉的黑髮捲曲著貼在他的臉側,更襯得他的肌膚蒼白,透著玉一樣的冷光。

  他只是這樣低低地喚著白稚的名字,白稚滿腔的火氣便瞬間消了大半。

  她居然會覺得這個想要殺掉自己的人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這個小怪物,永遠都是一副傲慢冷漠的樣子,白稚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這麼……這麼無助的表情。

  白稚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也進水了。

  她無奈地嘆息一聲,抬起眼認真地看著季月:「我沒有逃,也不會逃。

  否則我為什麼還要跑到你面前呢?」

  季月低聲道:「你總是騙我。」

  「我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白稚的聲音出奇得溫柔,她拉起季月的手,一點點與他十指相扣。

  這是季月曾經對她做過的,現在白稚重複了這個動作。

  她猜想季月是喜歡這種緊緊連結在一起的感覺的,所以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慢慢安撫他。

  「當時事發突然,我是被姜霰雪拉走的。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會有羅剎埋伏在那裡,我是絕對不會和你分開的。」

  季月注意到,白稚沒有叫那個男人「姜大哥」,而是直呼他的名字,透著一種冷淡的距離感。

  「……真的?」

  季月微微蹙眉,似是不信,眼神里卻又有些許欣喜。

  白稚怒了:「假的,你愛信不信!」

  季月:「……」

  白稚見季月的臉色又陰鬱下來,想了想還是沒忍心再和他吵。

  「真的,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你還要我怎麼說才肯信我呀?」

  白稚伸出細細的胳膊勾住季月的脖子,無奈地小聲嘀咕,「總不能讓我再演一遍給你看吧?」

  季月低下臉,看到少女潮濕冰涼的手臂正鬆鬆地纏繞著他。

  她的黑髮像海藻一樣披散著,濕潤的眼眸里仿佛含著一汪水,眼睫忽閃間漾起粼粼的波光。

  季月不由伸手攬住了她。

  他們的距離很近,溫熱的氣息輕拂到對方的臉上,白稚的耳尖悄悄泛起一絲紅暈。

  「那你讓那個人滾遠點。」

  季月的額頭抵著白稚的額頭,雙眸深深凝視著她,「我討厭他靠近你,討厭他和你說話。」

  白稚愣了一下,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她沒有聽錯吧?

  季月居然在吃醋哎?

  這個反應應該是吃醋吧?

  還是對儲備糧的獨占欲……?

  白稚分不清季月的情緒究竟是哪種,但她還是覺得像小孩子一樣任性的季月有點可愛。

  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人家姜大哥剛才可是救了我,我怎麼好意思讓人家滾遠點?」

  「我也能救你。」

  季月悶悶道。

  白稚在心裡輕輕嘆氣。

  你的確能救我,但你也能殺我。

  「別這麼對他。」

  白稚斟酌著用詞,「姜大哥,他……他是個好人。」

  對不起了姜霰雪,我不是故意給你發好人卡的!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你真的是個正直的好人!

  季月一臉嫌惡:「我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只知道他的肉很難吃。」

  白稚:「……」

  在你眼裡根本就沒有好吃的肉吧!

  白稚又開始覺得頭疼了。

  她不可能真的聽季月的話讓姜霰雪滾蛋,畢竟人家又沒有做什麼壞事。

  先不論他們離隱見村還很遙遠,她還欠姜霰雪不少錢呢,最起碼也得等她把錢還了再和他們分道揚鑣吧,不然她不就成了欠錢不還的騙子了嗎?

  白稚覺得還是先哄哄季月比較好。

  「季月,我們還欠著人家的錢呢,這樣做不合適。」

  白稚抬起手摸摸季月的腦袋,用商量的口吻說道,「這樣吧?

  我只和他說話,其他什麼事都不做。」

  季月古怪地看她一眼:「你還想和他做什麼事?」

  白稚:「……」

  這傢伙的關注點為什麼總是這麼清奇啊!還能不能正常溝通了?

  !

  「總之就是……先還錢。」

  白稚的臉上寫滿了絕望,「等還了錢,咱們就和他們各走各的。」

  季月:「把他殺了不就不用還了?」

  白稚:「……」

  小老弟,你這種思想不行啊!

  白稚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她甚至開始覺得,羅剎其實是一種單細胞生物了。

  否則季月的思維怎麼總是這麼簡單粗暴?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乾脆放棄思考,一頭埋進季月的頸窩裡。

  季月只覺眼前一空,下一秒,柔軟濕潤的少女便靠到了他的身上。

  「這件事我們下次再討論吧,我現在只想烘乾衣服……」她忍不住抱怨起來,「姜大哥怎麼還不回來,我還等著他的樹枝呢。」

  季月的聲音很平靜:「肯定是死在外面了。」

  白稚一把捂住季月的嘴:「不准亂說!」

  季月果然安靜了下來。

  他的嘴被白稚捂住了,一雙漆黑澄澈的眼睛微微低垂,直直地盯著白稚。

  白稚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你、你怎麼不說話了?」

  她訕訕地問。

  季月眼睫微眨,視線下移,落到捂住他的那隻手上。

  雖然沒有出聲,但他的眼神卻很明顯——你捂住我的嘴,我怎麼說話?

  「……不好意思哦,我不是故意的。」

  白稚尷尬地扯扯嘴角,正要將手拿下來,季月的嘴唇突然動了動。

  白稚:「!」

  柔軟的觸感像羽毛一樣掃過掌心,嚇得白稚立刻將手縮了回去。

  季月疑惑道:「你怎麼了?」

  掌心似乎還殘存著微微的癢意,白稚有些羞恥地將手背到身後,眼神躲閃,「沒什麼,打了個寒顫而已。」

  她總不能告訴季月「你的嘴唇蹭得我手心很癢」,這也太變態太痴女了吧?

  還好季月信了她的鬼話。

  他見白稚已經冷得開始打寒顫了,而且還是這麼激烈的寒顫,毫不猶豫地將她整個人拉開了。

  白稚:「你、你幹嘛?」

  這是突然生氣要把她扔出破廟嗎?

  不能夠吧外面還在下雨呢!

  白稚一臉驚慌地看著季月扶正她的上半身,然後雙手伸向她的腰間,熟練地將腰帶解開……

  「停停停——!」

  白稚嚇得小臉都漲紅了。

  她兩隻手死死護住自己的腰帶,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季月,「你幹嘛突然脫我衣服啊?

  !」

  要是姜霰雪剛好這個時候回來,那她真的不想活了,直接衝出去一頭撞死自己算啦!

  季月很無辜:「你的衣服都濕透了,當然要脫下來啊。」

  白稚:「?」

  我發現你在這種時候就很有常識哦?

  那怎麼一提到殺人和還錢腦迴路就和別人反著來呢?

  白稚被季月的操作震驚了,她匪夷所思地看著季月,一時間竟然忘了重新系好自己的腰帶。

  好巧不巧,出去砍樹枝的姜霰雪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懷裡抱著一捆樹枝的黑衣青年默默站在廟門處,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切。」

  季月最先察覺到有人走近,他抬眼望向廟門,而後厭惡地皺起眉頭,「這人怎麼又回來了。」

  「……?」

  白稚聽到這句話,僵硬地轉過頭去。

  只見姜霰雪正安靜地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對上她的目光,青年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侷促。

  白稚:……完了,她的人生到此為止了。

  雖然她只是腰帶滑落,衣服鬆開,並沒有真的暴露什麼,但在姜霰雪的視角里,她的的確確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坐在季月的面前,而且季月的手還放下去了。

  看起來就像是她在主動邀請季月一樣。

  「姜、姜大哥,你回來得好早啊……」白稚的大腦徹底當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姜霰雪有些遲疑:「我需要再出去一會兒嗎?」

  季月:「這不是廢話嗎?」

  白稚:「不用不用不用!」

  兩人同時出聲,莫名有種詭異的默契。

  白稚隨即惡狠狠瞪了季月一眼,季月這才不滿地閉上嘴巴。

  姜霰雪稍微猶豫了下,便抱著樹枝走到白稚身邊。

  季月見他走過來,立即將白稚拉到懷裡,動作之迅速連白稚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姜霰雪:「……」

  他默然地將樹枝堆到白稚的面前,然後從行囊里找出自己的乾淨衣服,將樹枝上的水一一擦淨。

  「這些樹枝都是沒有被雨打到的,只有表面一層沾了一點水而已,擦乾就好。」

  他低著頭收拾樹枝,似乎是在刻意避開與白稚的對視。

  白稚知道,他這是怕自己難堪。

  白稚的心情突然有點複雜。

  姜霰雪明明是個很溫柔貼心的人,至今為止也一直都在幫她,可她卻一直在欺騙人家,還讓人家在這種暴雨天裡出去砍樹枝給她,活活像個剝削員工的屑老闆……

  ……這麼一想,她真的是個禽獸啊。

  白稚終於有了點屑老闆的自覺,她愧疚地看著姜霰雪生完火,見他起身便要向破廟的角落走去,連忙出聲喊住他。

  「姜大哥,你也坐下來烤烤吧?

  你衣服上的水比我們還多……」

  姜霰雪停下腳步,低頭望向白稚。

  「我沒關係,過一會兒就幹了。」

  白稚:真的沒關係嗎?

  我都看到你眼睛裡的不舍了哦。

  姜霰雪雖然嘴上說著沒關係,可一雙冷淡淡的眼睛卻忍不住地瞄向明亮的火堆,看出來他的內心非常渴望了。

  「過來一起烤吧。」

  白稚沖他輕輕招手,臉上揚起溫暖的笑意。

  用著人家砍的樹枝,還把人家趕到角落裡不給烤火,哪有人能忍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不准過來。」

  季月冷冷道。

  白稚:「……」

  她忘了季月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