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季月隔著無邊無盡的雨幕凝望白稚,漆黑的眼眸如寒澗似冰雪,充滿了肅殺之氣,叫人不由從心底生出絲絲縷縷的畏懼。

  看起來既可怕又孤寂。

  白稚只覺心裡一緊,再也不顧姜霰雪的阻攔,她從窗沿一躍而下,然後飛也似的衝進雨里,向季月的方向跑去。

  「季月!」

  雨中飛奔的少女全身都濕透了,她的臉上混雜了擔憂和驚喜的情緒,遠遠看上去十分動人。

  季月的目光靜靜追隨著她,眸中黑如深潭。

  白稚氣喘吁吁地跑至季月的面前,她仰起臉,抬手便要撫上季月冰冷的臉頰。

  「你沒事吧?」

  然而那隻手還未觸及季月,就被他狠狠一把抓住了。

  「……季月?」

  白稚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她下意識想要掙脫開季月,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阿稚。」

  季月的聲音很輕,他微微低頭,幽深的雙眸直直地盯著白稚。

  「你剛才……又丟下我了吧?」

  白稚頓時心下一驚。

  剛才一片混亂之中,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姜霰雪拉走了。

  之後姜霰雪帶著她迅速離開,她甚至來不及扭頭去找季月,也許在季月的角度,他看到的是白稚趁機丟下他,主動和姜霰雪一起逃走的情形吧?

  季月的眼神幽幽,陰鬱得沒有一絲光亮。

  白稚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雨水的冷冽混合在一起,仿佛絲絲縷縷的迷迭香,正在將她拉入無邊的深淵。

  她想起在山村裡的那個夜晚,那時的季月也是這種眼神。

  嗜血,暴戾,安靜,死寂。

  沒有一點人類的情緒,仿佛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

  白稚第一次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懼與害怕。

  季月現在,是真的想殺了她。

  白稚想要說話,可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目露驚恐,下意識後退一步,身體卻被季月一把扣住了。

  他一隻手緊扣白稚的腰,一隻手伸到白稚的後頸處,手指輕輕撫上纖細的脖頸。

  「怎麼不說話?

  又在想怎麼逃走嗎?」

  季月靠在白稚耳邊,一字一頓道。

  白稚的身體被他強硬地錮住,此時根本無法動彈。

  看著季月沒有一絲感情的雙眸,白稚痛苦搖頭,艱難地開口:「我沒有……逃走……我想回去……找你……」

  季月冷笑:「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

  白稚:你先放開我讓我好好解釋給你聽好嗎?

  !

  白稚此時多恨這個破地方沒有監控攝像頭。

  不然她哪裡會白白遭這種罪,直接帶著季月去查監控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眼見季月這次一副說什麼都不信她的決絕樣子,白稚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想出保命的辦法。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一道低沉冷峻的聲音。

  「放開她。」

  是姜霰雪的聲音。

  在廟中看到全程的姜霰雪也過來了。

  白稚:天要亡我。

  姜霰雪在破廟裡就覺得季月的眼神很不對勁,本想攔住白稚不讓她過去的,結果白稚太過敏捷,姜霰雪一個不注意,就把她放跑了。

  之後變故突起,姜霰雪甚至還未看清季月的動作,就看到白稚一臉痛苦地被他扣在懷裡,而季月那個表情,竟像是要殺了白稚似的。

  姜霰雪心底一慌,連忙衝出破廟。

  大雨瓢潑,三人站在雨中,誰也不願後退一步。

  白稚:除了我,我想退但是退不了。

  雖然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但她最不希望出現的人就是姜霰雪。

  大哥,就是你害得我被季月懷疑,你還好意思過來,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白稚欲哭無淚,好在雨水淋到她臉上,看起來和淚水也差不多。

  只可惜季月沒有看到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這隻忽然發瘋的小怪物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姜霰雪,似乎正在思考要怎麼動手才能讓姜霰雪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就是你想帶走我的阿稚嗎?」

  他安靜地審視姜霰雪,在雨中發出一聲模糊的輕笑。

  白稚在心裡惡龍咆哮:還你的阿稚,你的阿稚都快要被你勒死了!

  姜霰雪沒有回答季月的問題,他緩緩抽出劍,劍刃在灰濛濛的天色里閃過一道雪色的冷光。

  「再不放開她,我就要動手了。」

  季月冷睨著他,像是沒有聽到對方在說什麼似的,若有所思道:「也對,應該先殺了你。」

  他垂眸看向白稚,輕聲道:「阿稚,我先殺了這個人,你在旁邊等我,不要亂跑。」

  他鬆開扣住白稚的手,抬腿便要向姜霰雪走去。

  白稚又慌又急,正準備緊緊抱住季月的腰不讓他動,忽然覺得鼻尖一陣發癢。

  「阿嚏——!」

  白稚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季月和姜霰雪同時停了下來。

  季月低下頭,看到懷裡的小姑娘鼻尖泛紅,臉上眼淚鼻涕一團糟。

  她尷尬地笑了笑,小聲道,「我……我感冒了。」

  季月微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

  白稚吸了吸鼻子,內心十分忐忑。

  如果是平時的季月,她可以輕易地猜透他的想法,但現在,她真的無能為力。

  就在白稚緊張地心臟狂跳的時候,季月忽然鬆開雙手,然後微微俯身。

  他輕輕將白稚橫抱了起來。

  淋漓的大雨依舊不止,季月身上的血腥氣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沖刷乾淨,只剩下雨水草木的味道。

  他垂眸對上白稚怔然的目光,沉默地抱著白稚走向破廟。

  一旁的姜霰雪有些發愣。

  破舊的寺廟內。

  白稚獨自坐在牆邊,抱著膝蓋微微顫抖。

  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此時衣服盡數貼在身上,說不出的冷。

  季月和姜霰雪分別坐在她的前方兩側,一左一右,和她間隔了大概一米的距離。

  兩人同時盯著白稚,其中一人稍微有靠近的趨向,另外一人就會有所動作。

  他們都在警惕著對方,不讓對方靠近白稚。

  「那些羅剎都被你殺了?」

  過了半晌,姜霰雪終於打破沉默,他冷冷看向面前的季月,語氣透著滿滿的質疑與不信任。

  季月沒有回答他,他甚至沒有把姜霰雪放在眼裡。

  他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白稚。

  白稚被暴雨淋得渾身冰涼,此時臉色蒼白,往日紅潤柔軟的雙唇也失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的。

  她抬眸看了一眼季月,本想讓他離自己遠一點,可一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卻又說不出口了。

  他直直地看著自己,眼眸在昏暗的破廟裡微微泛著光,隱約還有一絲委屈。

  白稚覺得真正委屈的人明明是她才對,她什麼都沒做就被這個敏感扭曲的傢伙冤枉了,不但不給她解釋的機會,還差點擰斷她的脖子。

  如果她當時沒有打那個噴嚏,估計這會兒已經去見閻王了吧?

  白稚心情複雜地避開視線,對姜霰雪道:「姜大哥,你確定蘇哥哥他們沒事嗎?」

  姜霰雪意有所指:「那要問他究竟殺了幾隻羅剎了。」

  白稚又扭頭望向季月,聲音輕輕:「季月?」

  季月這才不情不願答道:「殺光了。」

  她猜也是這樣。

  以季月的性格是不會留活口的,更何況當時那些羅剎還擋了他的路。

  「你一個人殺光了七隻羅剎?」

  姜霰雪的神情訝異,「白稚說得沒錯,你的確很強……」

  但是他連武器都沒有,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殺掉那麼多羅剎的?

  更何況還是在視線受阻的暴雨天,對普通人來說,那種情況下連正常行走都很困難。

  姜霰雪從未見過這麼強的人,他忍不住對季月刮目相看起來。

  當然,也只是短短一瞬。

  白稚心心念念季月的安危,結果他反而要傷害白稚,此人心性之邪佞殘暴,也遠超一般人。

  姜霰雪認為絕不能再讓季月接近白稚,否則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季月的臉上早已浮現出不耐煩的表情,他倏地抬起眼眸,冰冷地望向姜霰雪:「我現在就殺了你……」

  「季月!」

  白稚忽然提高聲音打斷他。

  季月瞬間安靜了。

  白稚知道季月現在恨不得撕碎姜霰雪,為了姜霰雪和她自己的安全著想,還是不要再讓他們共處一室比較好。

  「姜大哥,可以麻煩你出去砍些樹枝回來嗎?」

  她望向姜霰雪的眼神有些抱歉,「我想生點火烤一烤。」

  再這麼凍下去,她說不定真的會發燒,雖然不知道羅剎究竟會不會和人類一樣發燒生病。

  姜霰雪知道白稚這是想支開自己,他微微蹙眉,擔憂道:「可是我不放心這裡只有你和他兩個人。」

  季月立刻目露凶光,好在白稚及時瞪了回去,他才沒有再做下一步動作。

  白稚:「沒事的,季月他不是真的想動手,他只是……他只是有點暴躁。」

  暴躁到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姜霰雪還是不放心:「可他剛才差點傷了你。」

  白稚真的很絕望。

  她知道姜霰雪是在擔心她,但是她該怎麼才能讓姜霰雪明白,比起現在立即離開,他繼續待在這裡,對白稚來說才是更危險的處境呢?

  最後白稚只能用央求的眼神望著他:「姜大哥,求你了。

  我現在真的很冷,你就幫幫我吧……」

  她的眼睛清亮無辜,尤其是此時,柔軟得令人無法拒絕。

  姜霰雪沉默了一瞬,終於默默站了起來。

  「我就在不遠處,一旦有情況就叫我。」

  他深深地看了白稚一眼,「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白稚誠懇道:「謝謝你,姜大哥。」

  她知道姜霰雪是在發自真心地擔憂她,所以心裡十分感激。

  姜霰雪目光冷淡地掃過季月的臉,提劍走了出去。

  季月冷嗤一聲。

  廟裡只剩下季月與白稚兩人了。

  季月安靜地看著白稚,眼神晦暗不明。

  白稚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在想要怎麼殺我?」

  季月答非所問:「你和別人逃走了。」

  「你丟下了我。」

  他重複著在雨中的話,只是聲音放輕了許多。

  白稚想起他之前冷酷兇狠的模樣,忍不住冷笑。

  「所以呢?

  你剛才為什麼不殺了我?

  不是要掐斷我的脖子嗎?

  不是不信我嗎?

  怎麼不動手啊?」

  她一連串的質問顯得咄咄逼人,季月的臉上露出微微的茫然。

  「因為你……在發抖。」

  白稚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我很可憐?」

  「不是。」

  季月只是專注地看著她,「我想殺了你,但是你當時渾身都在發抖……我突然就下不了手了。」

  白稚愣了愣。

  「阿稚,我們說好的,一旦你想逃走,我就會殺了你。」

  季月慢慢靠過來,一隻手輕輕撫上白稚的臉頰。

  他的眼神明明是冰冷殘忍的,可低柔的聲音里又莫名夾雜著一絲委屈。

  「所以不要再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