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0章 海上夜話!
太極殿,已是深夜,李承乾卻還在明亮的燈光下看著奏章。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李承乾手上一頓,看向來人。
「小喜子,有消息了?」
小喜子面色凝重,手中捧著竹筒,頭上冷汗都流了出來。誰能想到太平盛世之下竟然在幾日之間天下各處都發生了滔天大案,竟然有人敢拿大唐基本國策,科舉制來做文章,挖大唐的根基,難道他們就真的不怕死?或者說以為今上仁慈?
李承乾接過竹筒,這已經是第五份了,之前連續三日都有各地馴鷹傳書傳到長安,這應該是最後的一份了。
也是最遠的一份。
「明州.」
看到明州字樣,李承乾長舒了口氣,當看完後默默地將書信放在一旁,突然對小喜子道:「你說朕自親政以來如何?」
「陛下德耀天下,百姓安康,萬國來朝,國家強富!」
「呵~」
李承乾冷笑一聲:「應該再加一句,那就是太過仁慈了。朕不想舉起屠刀,但有些人卻以為朕太軟弱,所以無所畏懼。」
砰~
「他們想幹什麼?如此明目張胆的在大堂根子上砍,文武百官都是聾子,瞎子,全都瞞著朕。太平日子過久了,都想自家公侯萬代,富甲天下?」
「想的倒是挺美的,既然好日子不想過,但就都別過了。」
太極殿外傳來李承乾的咆哮聲,外面的侍衛宦官全都精神了起來,生怕不小心被牽連丟了性命!
——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當初南下的時候還是深冬,此番一年多時間過去,再次北上卻已經是春末時節了。一年多的時間裡,就好是一場夢一般。
這次北上沒有從內陸北上,而是直接從海上北上登州,直接在登州登安後,會有登州鷹揚府護送財物去長安,到時候他的任務就算是結束了。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真是不甘心啊!」
李泰自從登上船就無精打采的,剛開始還以為他暈船,後來才知道是不想回去導致的。
姬松沒搭理他,這傢伙就是個沒心的,當初一路南下,可把地方上給禍害的不輕,不是說他禍害百姓,而是專門禍害官員,還喜歡打抱不平,根本就不和你講規矩。
遇到這麼個不講道理的主,當地官員可算是苦了,都擔心第二天起來就得知這位到自己地界了,全都嚴陣以待,生怕被抓住把柄。
這件事也就罷了,但當得知這兩傢伙帶著數百護衛大搖大擺的從長安出發,給李承乾連句招呼都沒打就跑了出來,姬松頓時就牙疼了。
李承乾也算是命苦,遇到這兩個不著調的弟弟,算他八輩子倒霉。
「你啊,還是老老實實地好我回去吧,你要是再道外面禍害人,我看你娘都得給你抓回去。你說你年輕時候還挺好的,這越活越倒回去了?」
「那是他們活該!」李泰狡辯道。
「是,他們是活該,有的時候我也恨不得將他們殺的一個不剩。但青雀你想過沒有?你就一定能肯定換上去的人就是好官?」
李泰一愣,梗著脖子道:「那就在殺,殺到他們不敢為止,我就不相信了,這天下還有不怕死的?」
姬松扶額,看了眼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當我不存在的李恪道:「去,你這當哥給你弟弟說道說道,別說你不知道,信不信我抽你!」
他算是徹底沒耐心了,這傢伙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挺聰明的人,現在怎麼成了鐵憨憨?
李恪脖子一縮,他們這些兄弟從小就在姬松的陰影下長大,姬松永遠是別人家的孩子,當初他們可沒少被嫌棄。
但打又打不過,告狀了說不定還會再被收拾一頓,這時間長了一個個在姬松面前都怕的很,因為他是真的打,往死里揍的那種。
就算是父皇,母后看到了也都當做沒看到,這找誰說理去?弄的他們都開始懷疑姬松是不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大哥了。
「那個傻,青雀啊,不是當哥的不地道,這事你確實做的差了!」
李泰怒道:「怎麼就錯了?難道他們不該殺嗎?難道就由著他們禍害當地百姓?」
「不是,你朝我發怒做什麼?」
「我就吵你發火怎麼了?有本事咬我啊!」
姬松:「.」
李恪:「.」
——
得,這時沒法交流了唄,李恪無語地看向姬松。
「我看你就吃飽了撐得!」
姬松上去就踢了他一腳,恨恨道:「再敢耍橫,看我怎麼收拾你,仔細聽著!」
他長舒一口氣,強忍著揍人的衝動,道:「這世間為何清官少,而貪官多?」
「無他,利己而已!」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今都是如此。」
「他們為什麼要做官?還不是為了高人一等?」
「難道你沒有發現這貪官中最多的就是寒門子弟嗎?而世家子弟少之又少,你可知道這事為何?」
李泰愣住了,這點他還真沒想到,不過回想著一路上的事情,發現還真大多數都是寒門子弟,又或者根本就是書院的學生官員。
「因為世家子弟從來都不缺少這些,他們從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這其中有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而寒門子弟有什麼?是寒窗苦讀十餘年,一朝聞名天下知。他們在沒有享受過世家子的待遇,美人,錢財都是他們不曾有過的。」
「從儉入奢難,由奢入儉難啊!」
「沒有強大的毅力,有幾個人能遭得住?」
「那為什麼朝廷還要任用他們?明知道他們的缺陷,卻還是如此?」李泰疑惑道。
「因為他們不會危及皇權,僅此而已!」
姬松的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李泰的心頭,他後退幾步,吶吶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什麼打壓世家,什麼世家危害,有的不過是權衡利弊而已。自東漢建立,世家就成為了皇權的噩夢,天下的走向全都在皇權和世家博弈中產生。
世家有錢有勢,在地方上名望極高,具有極大的影響力。一旦世家聯合,就算是皇權都得讓步。
從東漢世家,到司馬家九品中正制徹底定性,世家徹底走上了前台,不在有任何掩飾。更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北周是關隴軍事貴族的流轉地,前隋更是達到的頂峰,就是楊堅當年也只能稍微有些改變,卻絲毫不敢觸及那些人的利益。
楊廣是狠,但結果呢?大唐得了天下。
但十餘年間的戰亂卻是讓世家實力大損,加上自他皇爺爺李淵開始就不斷打壓世家和關隴貴族,他父皇更狠,徹底將其壓了下去。
世家淡出朝堂,遠走海外,但朝廷還的有人治理天下。於是寒門子就出現在了皇帝面前,雖然知道他們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只要一條就足以讓他們取代世家。
那就是不會危及皇權,因為他們一無所有,只能依附於皇權。沒有家族勢力,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皇帝的恩典。
通了,一切都想通了!
李泰蹲坐在甲板上,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又有什麼意義?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世家弄權吃人,但至少還要臉,但那些人一旦墮落,那就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毫無廉恥之心。」
姬松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有辦法,這是人性!」
「沒有了世家,但寒門又用不了多少年就會成為新的世家,優勝劣汰之下,只會更可怕!」
「還有商人,這是個一直被忽略的群體。這些人通過經商得到了大量的錢財。這人窮的時候想有錢,有錢的時候想有權,有權的時候想要更大的權利。」
「這次書院事件已經不是個例,天下各處都在有此事發生,明州如此,宣州如此,登州也是如此。」
「長安和關中因為有勛貴和皇室,他們毫無辦法,因為這些人隨隨便便就能將他們吃的一點不剩。」
「於是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未來,都說商人急功近利,但真正的商人卻是最會投資的。」
「而投資人,卻是這個世上最好,獲利最大的投資!」
「那些學子,只要百人中出現一個進入朝廷那就是他們的勝利。一點帶面,或許百年之後就會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
「當讀書人和商人以及官員合流,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李恪雖然也能看清楚一些,但現在他覺得自己淺薄了,想到商人、讀書人、官員這三個群體合流,他感到不寒而慄!
這將士多麼龐大的利益體?
「到時候,哪有什麼對錯,有的不過是為自己群體的利益相互攻堅而已。黨爭,和之前的黨爭相比,這中不問對錯,毫無道德底線的黨爭才是最可怕的。」
「這也是你大哥他這次為什麼要將其扼殺在搖籃的原因,因為一旦蔓延,將更多的學生,官員拉下水時,那什麼都晚了。」
李泰徹底傻眼了,他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多的算計。
商人?一個從來不被世人在意的群體,不管是盛世還是亂世,都是被剝削的對象,都是待宰的羔羊。
但現在,他們卻找到了一條綁架所有人的道路,一旦被這些人走通,他實在不敢相信到時候天下的官員會成為什麼樣子?
一切都是為了身後之人服務,讀書人,商人,官員,都是這個群體中的受益者。
而被剝削的對象卻成為毫不知情的百姓。
姬松不再多言,他相信以李泰的聰慧一定會明白。走進船艙,就看到正在看書的老孫。
姬松也不打擾,拿起茶壺就開始灌。最後或許是實在忍不住了,孫思邈道:「真的會變成你說那樣?」
姬松默然點頭,孫思邈眉頭緊皺,他一生閱人無數,走過的地方也數不勝數。見過的人也包羅萬象。
早些年那些商人就算是再有錢,也謙恭的很。但隨著朝廷對上商人的鬆綁,這些人開始穿起的綾羅綢緞,開始顯耀於人前,有的因為捐款地位上也得到了提升。
士農工商,好似漸漸也變成了士商工農。
「那如果重農抑商呢?」他不甘道。
姬松苦笑道:「您知道現在商稅占據朝廷的多少份額嗎?」
「六成,整整六成的稅收都是商人貢獻的,重農抑商?到時候少出的部分由誰來補?百姓?還是官員?」
「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雖然商人團體開始冒頭,但卻也只是萌芽,這次朝廷大舉出手,怕是短時間內都會蟄伏就算有想法的也只能深埋心底,不敢亂動!」
「因為商稅大漲,朝廷對於農稅就不在那麼看重了,每當有災情出現,都會赦免當地百姓稅收,甚至一免就是好幾年。」
「為什麼?因為朝廷有錢啊!」
「其實只要商人能足額繳稅,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這個世上來錢最快的就是行商,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年大唐通過商業手段不菲一兵一卒就獲取了大量的利益,這也是商稅越來越高的原因。」
「行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您啊,就好好當你的活神仙吧。商人,這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群體。但想要約束他們其實也不難,中原這片領土上,從來都是官本位,只要死守這點,就算再大的商賈也只能順著朝廷,他們沒有其他選擇,除非遠走他鄉!」
孫思邈看了姬松一眼,索性也不問了,既然他心中有數,他也就放心了!
剛才他們在外面的談話可嚇壞他了,誰能想到一個處於底層,只能成為魚肉的商賈們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卻裹挾讀書人和朝廷?
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搞不好這次連名都得丟了。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就是貪婪的下場啊。
姬松回到住處,看到妻子正在給孩子做衣服,就無奈道:「在船上就別做針線活了,一晃一晃了,容易弄傷眼睛的。」
「好了,馬上就完了,這海上實在是沒事做,今後不會了!」
說完咬掉線頭,將衣服撐開,滿意道:「看來妾身的本事還沒倒退,你看,還不錯吧?」
姬松笑著點點頭,她從小針線活就不錯,又被岳母教導刺繡,做出的東西當然不差,只是吧,這袖子怎麼看著像是褲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