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連大理寺卿都需仰望的高太尉,如今跪在面前,俯首稱臣,當真是造化弄人。
大理寺卿背著手,俯視著高太尉,眼神儘是感慨:「高大人也曾是我大梁脊背,門生無數,何等風光?如今怎會如此糊塗,折在一個小小秦風手裡?」
「秦風招搖,你隨他去便是,一早一晚總會有人治他,正所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你親自下場,堂堂太尉,去對付一個紈絝,贏了你勝之不武,輸了你萬劫不復……何苦呢?」
面對大理寺卿的說教,高明搖頭,一陣淒涼:「他欲乘風,風來了;他欲遊船,浪來了。老夫並非輸給秦風,而是輸給了他身後翻手為雲覆手雨的人……」
大理寺卿念在昔日交情,本想給高明一個體面。
聽到這話,臉色驟變。
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的黑尉,邁步走了進來,左手自高明手上取過聖旨,右手將一封調任函,扔到高明手上:「禮部員外郎一職,有人補上了。念在高大人勞苦功高,委任您為平遙縣令,正好也是您的祖地,攬個閒差,回去頤養天年吧!」
大理寺卿嘆了口氣,以他對高明的了解,高明又豈會不知當眾說出這番話,意味著什麼?高明只是不甘心,非要爭這口氣罷了。
此時對於高明而言,禮部員外郎和平遙縣令,這兩個天差地別的官職,已無多大區別。
不幸中的萬幸,梁帝念及舊情,沒有立刻對他痛下殺手,已算不易。
在大理寺卿扼腕嘆息,以及黑尉的監督下,高明甚至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沒有,不到一個時辰內,便拖家帶口,乘坐著兩輛馬車,踏上了告老還鄉的旅途,其實就是被直接「轟走」。
禁宮,後宮,西花廳。
萬花擁簇的涼亭內,祁陽郡主一掃平日裡的刁蠻模樣,極為乖巧:「高明若是知道檢點,至少還能留在京都,擔任禮部員外郎,這下倒好,直接被貶回平遙縣了。」
「天機營那邊,陣仗很大,卻是光打雷不下雨。聽說……龍虎軍大統領趙離,還把其子趙玉龍,推給了秦風。」
「當街縱兵抓人,這麼大的罪過,聖人連提都沒提,真是奇怪。」
正低頭繡扇面的長公主,柔然輕笑,雲淡風輕道:「聖人也很難,小小北溪縣,硬是擊退了陳斯,天大的功勞,聖人總不能視而不見?封秦風十戶,讓龍虎軍圍了天機營。一來敲打,二來功過相抵,已是最好的決斷了。倒是高太尉,晚節不保,令人唏噓……您說是吧,貴妃娘娘。」
坐在對面的貴妃,一身紅布金鳳華袍,頭戴璀璨鳳鳴冠。
已經年近四十,卻如二八芳華的女子一般。
弦月眉,彰顯英氣。
睡鳳眼,深不見底。
眉心還繡著一瓣紅花印。
華麗至極的貴妃,舉手投足儘是無上尊貴之氣,卻偏偏與長公主湊熱鬧,手持六宮大印的玉手,正笨手笨腳地穿針引線,團扇面上繡的玩意兒也是不倫不類,三分像鳳,七分像稚。
貴妃卻毫不在意,反倒越繡越起勁,眉眼嘴角始終透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長公主此言極是。」
「只是高明一走,太尉一職空缺出來,也不知誰能添補上。」
「論資歷、功勞、威望,自是要從六部九寺五監中推選,免不了又是一陣口舌之爭,朝會喧譁。」
聞言,長公主笑著問了一句:「我看,也不用選了,刑部尚書即可。既是六部尚書中資歷最深,亦是兢兢業業的肱股之臣。自打秦風那臭小子摔壞了腦袋,整個京都鬧得雞犬不寧,也就刑部尚書,沉得住氣。」
貴妃繼續玩弄著手上的針線,眉眼帶笑:「那可不成,刑部尚書與家父交好。再說了,我們這些後宮的,還是別操那份閒心了,弄弄針線,賞賞花鳥也就是了。若是被聖人知道,你我在後宮議論這些,又該說咱們手伸得太長,免不了責備。」
一旁的侍女,見貴妃還沒有把線穿上,連忙上前幫忙:「貴人,奴婢幫您。」
貴妃手上的動作一停,瞥了侍女一眼,剛才還笑臉盈盈,頃刻間烏雲密布,嬌喝道:「顯著你了?」
侍女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下謝罪。
貴妃輕哼一聲,一伸手:「你也是一片好心,為本宮分憂,不怪你,起來吧。」
侍女感恩戴德,連連叩謝。
看著貴妃娘娘手上的繡花針,侍女還是咬牙抹了上去,直扎的滿手是血,也不敢吭半聲。
長公主看在眼裡,心裡不忿,只是偷偷白了貴妃一眼,便裝作沒看見。
貴妃將那沾血的繡花針,隨手彈開,自線包上又取了根新的,起身沖長公主一點頭:「今兒就到這吧,長公主也早些歇著。」
長公主也不抬頭,只管在團扇上行雲流水地穿針引線,似是在譏諷貴妃沉不住氣:「勞貴妃娘娘費心了,你也知道我,沒有早睡的習慣。」
貴妃眯眼一笑:「那就回去看看,你也總不能在娘家躲著不是?」
咔嚓!
長公主直接把手上的繡花針捏斷,臉上的柔美仁善,瞬間陰沉下去,末了,當著貴妃的面,將斷針扔到一旁,搖頭苦笑:「這繡花針的質量也太次了,改日得跟工部造辦提一嘴了。」
貴妃眉宇間閃過一抹得意,也不理會長公主,一甩長袖,款款而去。
祁陽郡主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這已經不是長公主和貴妃,第一次交鋒了。
看似眉眼帶笑,輕言細語,實則卻是暗潮洶湧,針尖對麥芒。
這倆人向來互有勝負。
剛才那一幕,貴妃贏了面子,長公主贏了里子。
畢竟刑部尚書與林太保交好,長公主故意把刑部尚書往太尉的位子上推,就是故意給貴妃上眼藥。
若刑部得了太尉,那林家豈不是掌握了三公之二?
等同於直接將劍架在梁帝肩膀上,結果可想而知!
長公主一句話,算是徹底把林家的路堵死了,貴妃自然要回手捅長公主一刀,故意在長公主心病亡夫身上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