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凌熙是一路帶著鑼鼓隊過去的,所以哪怕外頭紛紛揚揚下著鵝毛大雪,仍舊引來了不少圍觀的群眾。
正在案前發愁的彭自槐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毫不猶豫立刻喊人升堂。
於是這梗塞了兩日的案子忽然有了進展。
自稱孔介炆長女的孔凌熙一在眾人面前露面,幾乎就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
雖然身上的衣服單薄,全身上下無一處是精緻的,可是那明顯比實際年齡看著要大的臉,分明同孔介炆長得十分相像。
然而,誰都知道孔介炆只有二女,長女前年才嫁去了山東,成了山東布政使的兒媳婦。
次女才剛剛及笄,正是說親的年紀。
也並未聽說孔家還有一位庶長女。
待看到孔凌熙拿出來的東西時,哪怕是彭自槐也著實震驚不小,當即便換了衣裳入宮,很快三司召集,齊郁和趙臻也一同被請到了都察院,同來的還有當朝最重要的幾位朝臣。
當一看到跪在堂中的孔凌熙,穿著正二品補服的孔介炆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甚至沒能忍住上前便踹了孔凌熙一腳,「你這個孽障!」
孔凌熙本就身子單薄,被他這一腳踹翻在地,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在看向自己父親的時候,眼睛裡是全然的恨意,「你這個畜生!」
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哪怕私底下見過多少的腌臢事兒,眾人也甚少能在正式的場合里看到這般勁爆的內容。
「你……」
「怎麼?我沒死是不是很失望?那把火是你派人放的吧?我娘在天上保佑我呢!我正好出門了,你竟然沒有監視到麼?
孔介炆,當年你沒有連同我一次殺死,就該知道總有這麼一天,我會來要你的命!」
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實際上都不用審了,彭自槐直接將東西交給了趙臻,「傳閱一下,差不多結案吧!」
他兩隻手攏在袖子裡,作為主理人,反倒成了個看戲的了。
原來,當年孔介炆以寒門學子入官,在仕途上始終艱難,當年被派往揚州任知縣的時候,便看上了當地富紳殷家的女兒。
想要藉助殷家的財力給自己在官場上助力。
當年的孔介炆雖然年紀稍大,但也算是一表人才,加上又是正經科舉入仕,家境縱然普通也算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偏生殷家家主並沒有意向同官宦人家結親,只想要讓獨生女招贅留在身邊繼承大筆家產。
於是孔介炆便從殷小姐身上入手,以自己的才情征服了對方,並且言明,只要娶得殷小姐為妻,他便想辦法一直在揚州任職,放棄當京官的可能。
這樣的承諾,終於讓那位富紳同意兩個人的婚事。
而後也同孔介炆所說,他一直在揚州任職,只是借著殷家的財力以及殷家在當地的勢力,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終於爬到了揚州知府的位置。
對於殷家來說,這個女婿縱然沒有上門,卻也算不錯,同上門也差不了太多。
豈料在那殷小姐的父親過世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殷家的所有人脈資源包括名下的諸多財產這些年早就已經通過殷小姐的手到了孔介炆的手裡。
那殷小姐父親在世的時候,孔介炆還有些忌憚,待那老丈人沒了,殷小姐便成了被孔介炆操縱的傀儡。
當年朱家找到孔介炆的時候,孔介炆正在謀取上京的道路,朱家提出來的事情,雖然風險巨大,但是報酬也豐厚。
借這個事件,他不但能夠斂取巨額的財富,更可以因此更上一步,最要緊的事,能夠通過這一次的事情作為敲門磚,往上爬。
所以一拍即合,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孔介炆所用之人全部都是殷家的人脈,私鹽案很快順利完成,孔介炆也因此更上一步,而殷氏手裡的人卻因為涉及到了這個案件,成了對孔介炆來說十分可怕的後手。
殷氏也是在案子發生之後,才知道丈夫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更明白若是此時爆發出來,對於丈夫將來的仕途會有多大的影響。
因此與丈夫大吵了一架之後,不得不親自處理參與的人,將他們全部遣散回原籍,並要求他們承諾永遠不能再出來。
可是這對於孔介炆來說,根本就不夠,而那些人便在殷氏置辦的船上出了事兒,一船的人,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殷氏也因此與丈夫生了嫌隙,孔介炆便乾脆勒令她不許出門。
殷氏手裡的人經此事之後,也凋零得差不多,剩下的都幾乎已經被孔介炆收買,於是在這個時間裡,孔介炆又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將當初殷家對自己的所有幫助全部抹殺。
隨即便利用私鹽案里累積的財富敲開了到京城的大門,終於了六部。
而讓殷氏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拖著病體隨丈夫上京,才發現京城的家中,孔介炆竟然有一名妻子坐於堂上。
而她明明早先在揚州成親,卻莫名成了後來的那個,沒有了娘家的支持,殷氏便在孔家人的逼迫下,成了妾室。
這樣的事情,殷氏原本不可能會答應,可是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掌握在孔家人手裡。
於是從前的揚州殷氏,便成了孔介炆後宅中一名年老色衰的侍妾。
沒兩年便死在了後院裡頭,至於孔凌熙,孔介炆甚至都沒有給她上家譜,到了年紀便匆匆忙忙地將她給嫁了。
還是以孔家偏房庶出的身份嫁出去的,嫁去的那戶人家對她亦十分不看重,日日非打即罵,嫁過去之後,娘家也不聞不問。
而孔凌熙出現在京城,則是因為夫家的責打,不得已逃出來的。
她拿出來的東西,便是當年殷氏在離開揚州之前整理出來的關於整個私鹽案的經過。
裡頭不但有所牽涉進去的人的簽名,甚至還有事件明明白白的細節,甚至還夾雜了幾張被燒毀了一半的孔介炆的手書。
東西被傳了幾雙手,然後落在了孔介炆的面前,孔凌熙仍舊倒在地上,看著自己那個父親的眼睛裡滿是諷刺,「如何?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娘也曾經獨當一面,也是被我外公精心培養能接手家中產業的驕傲?你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