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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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成的婚禮

  這夜的一場談話,讓兩個男人維持在場面上的最後一點兒客套也徹底消失。渃宸說完該說的,率先離開。

  走出喬安會所後,他眼底的怒意很快消散,他的目光掠過停在路旁的車子,短暫的一瞥並未久視。隨後攔了輛車,返回老街。

  此刻已接近午夜,老街上的住客們早已睡下,昏黃路燈下,狹窄的老街靜謐而深幽,似乎有一道視線在暗中注視著他。

  渃宸何等耳力,他朝陰影處看了眼,笑著搖頭:「還不出來?」

  纖長的窈窕身影閃了出來,年輕女子淺麥色的臉孔帶著討好的笑:「大師兄……」

  看著她一身熱褲T恤外加貝雷帽的利落打扮,他好氣又好笑:「翻牆出來的?」

  「沒有。老爹坐在牆邊上捧著茶杯看月亮呢,我是走大門出來的!」她老爹天天糊塗,難得精明,知道小寶告密後就明白她不可能待得住,特地在牆邊等她就是為了不讓她帶傷翻牆。

  她上前勾住渃宸的手臂:「凌泰找你都談了些什麼?」

  他避而不答,只盯著她問:「這麼晚還回去找他?」

  「明知故問。」她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她的模樣,他又有些想笑,然而敏銳的觸覺再度忠誠地反饋給他一些訊息。他驟然擰眉,借著摸頭的動作,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掃向斜後方的另一處陰影,那尚未凝結的笑意就這麼消失無蹤。

  他收住腳步,逐漸凝神:「其實凌泰今晚問了我一個問題。」

  危瞳抬頭,月色下,渃宸俊挺的五官越發顯得深邃立體。

  「然後,我就一直在想,當年執意要出國發展,到底是對是錯。」

  「當然是對的!不出國又怎麼會拿攝影大獎?」

  他嘆了口氣,目光停頓在她臉上,緩緩將他手臂上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可惜我得到了事業,卻失去了你。」

  「啊?」危瞳被嚇得不輕,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對話?!

  「瞳瞳,我真的很後悔。」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這麼近距離聽來有種不真實感。危瞳不傻,若是這樣都聽不出背後的意思那就是白痴!

  可正因為聽懂了,才越發震驚,尤其在全無準備的狀況下。

  她張張嘴想說話,卻被他摸著頭髮打斷:「不用問了,就是你想的那樣。這些話我本不打算說,可現在我才知道騙不了自己。從小看你長大,你是我重要的家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女孩。我不該離開三年,以為你還小,以為你對感情總是懵懵懂懂所以不會太早戀愛。結果回來才知道你連婚都結了……」

  「大、大師兄……」她抽了抽嘴角,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直在凌泰面前努力爭辯的事,此刻卻變成她一個人毫無意義的堅持。認定是家人的兄長,竟突然告白……

  她推開他的手,退後一步:「大師兄,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從沒對你有過那種心思!」

  「是嗎?」熟悉的聲音帶著不熟悉的落寞。

  危瞳狠狠心:「是!我不想我們的關係因此變得疏遠,所以今天這些話,我就當從來沒聽過,你也當沒說過,我們……」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打斷,「我既然說出來就不會收回!瞳瞳,那個男人不適合你。他太複雜太深沉,他的世界跟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就算現在不分開,以後你們也終究會陌路!」

  夏天的風悶熱枯燥,令這個夜晚變得莫名地冗長和焦躁。

  渃宸在她離開前告訴她,他並不介意她這一次的婚姻。他在意的只有她,他不會逼她,但他希望她能好好想清楚。她跟凌泰的這場婚姻,到底是不是真能繼續下去。

  倒第三杯咖啡時,凌泰發現窗外天空已經泛白。

  近來,他的生活毫無規律可言。

  他按住發脹的太陽穴,端著咖啡踏上玻璃陽台。

  從四十五層的高度看去,整個城市仿佛陷在一片奇怪的灰白色混沌中。天空雲層很厚,想來今天會有一場大雨。

  想起昨晚陸路的電話,本就深沉的眸色再度冷了幾分。

  陸路打來電話時,他正加快車速甩掉後面的尾巴。這些年,被跟得多了,車技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這一次的調查幾番周折,花費了陸路不少時間,只因從一開始他們就走進了一個誤區。九月臨近,總以為對方的目標是公司和凌泰,卻忽略了另外一人。

  凌洛安先前在酒吧受傷的事,陸路也有所耳聞。凌家小姐當晚在醫院出現過,想來應該就是在那時知道了渃宸的存在。對方是何種意圖他不了解,但那晚之後危瞳身邊就出現了跟蹤的人。

  這人甚至一路跟去了S城,偷聽到他們的電話,然後趁機製造了這個意外。

  渃宸那邊,應該也是凌靜優通知的。

  她雖沒有下狠手,但處心積慮安排了這一切,著實令人生厭。

  跟蹤危瞳的人陸路早已命人暗中除去,但凌泰一想到她曾經被危險環繞,心底的怒意就平息不了。

  「關慧心教育出來的『好女兒』,若只是驕縱任性也就罷了,可偏偏動了不該動的人。」菸灰色賓利在夜色里飛馳,後視鏡里,男人的眼瞳窒冷,「也是時候過濾一下凌洛安身邊的女人了。」

  陸路跟了他這麼些年,自認對老闆很了解,以前遇上麻煩,他都能一笑置之。這次這樣做,絕對是真的動怒了。

  陸路不敢含糊,應下後當即著手布線,同時傳消息給負責危瞳安全的保鏢,令他們盯緊一些,別出岔子。結果卻得到了這樣的報告:他的老闆夫人,昨晚被人告白了……

  身為助理,陸路近來覺得壓力頗大。

  都說男人動情會變得沒理智又盲目,他一直以為清冷睿智如凌泰,不會做這麼失策的事,但理想與現實總相差甚遠。

  之前因一次失言導致危瞳受傷的助理掙扎了一夜,終於還是決定打給老闆報告這一情況。

  不料話才出口就遭到老闆打斷:「沒事,她過來了。」他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拉開門。公寓外,渾身濕答答的女人正摘下帽子擠著頭髮上的水,見他開門,朝他燦爛一笑:「嗨,起這麼早啊!」

  凌泰眉頭一緊,掛上電話將人拉進公寓,取了大浴巾給她披上,怒斥:「傷還沒拆線,是不是想再進醫院!」

  「出門時沒想到會下雨,別這麼凶嘛!」她笑了兩聲,卻見他動作迅速地拿了換洗衣服將她推進浴室。

  洗完出來時,公寓內飄著煎雞蛋和烤麵包的香味,她繞到客廳,男人果然在敞開式廚房裡忙碌。

  修長的白色身影挺拔清雋,從側面看去,那臉龐微微帶著些疲倦。看來不光是她,他也應該一晚沒睡。

  她昨晚在老街附近的河邊坐了一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整理思緒,還是單純發呆。清晨準備來公寓時,老天卻像故意刁難似的開始下雨。她家附近很難打車,公車這麼早也沒有,她冒雨跑了兩條街才攔到車。

  原以為自己的出現會給他一個驚喜,結果這男人平靜得就好像她僅僅是出去晨跑了一趟回來。

  她在吧檯式餐桌的外側坐下,托腮盯著他看。

  凌泰淡淡一笑:「怎麼了?」

  「我突然回來你一點兒都不奇怪?」

  「依你的性子,這是早晚的事。」他將早餐擱在她面前,「以後下雨不要亂跑,打電話給我。」

  「回來後手機就不見了。」

  「今天陪你出去買一個。」他頓了頓,又道,「去之前先去趟醫院,你的傷也該拆線了。如果有惡化,還得繼續住院。」

  危瞳立刻轉移話題:「你今天不用上班?」

  他順順她的濕發:「該忙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別人能應付。」他頓了頓,各安天命四個字終究沒說出口。

  「凌泰!」她突然叫他,「我沒有跟凌洛安睡過。」

  「……」他被某人彪悍的話語嚇得嗆了一口牛奶。

  難得能見他如此模樣,危瞳笑眯了眼:「我不是突然提這個,我只是不想你因為外面那些人說的話而誤會我。」

  婚禮越近,八卦新聞也越來越多。這幾日她在家養傷,看到了各種有關她這位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保安的消息。雖然大部分都是誇大其詞,但她和凌洛安交往過是事實,凌洛安風流成性也是事實。與其讓凌泰聽到那些不明不白的謠言,造成一些可能會有的誤解,還不如她直接跟他說清楚,心裡也痛快。

  凌泰眼底的錯愕慢慢轉變為笑意,帶了抹淡淡的寵溺與無奈:「我知道了。」

  「還有,渃宸的事,是我沒考慮周到,我跟你道歉。」她語氣坦然,「他昨天……跟我表白了。」

  雖然已從陸路那裡得到了報告,但此刻從她嘴中聽來意義卻是不同的。他保持著淺笑,看著她不語,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當然,我只把他當哥哥。其實我感覺他也一直把我當妹妹,這次的事太突然,我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怎麼會這樣。」

  「所以昨天晚上你一直都在外面?」凌泰眯起眼,看起來有些不悅。

  「放心,我的身手一般人動不了。」她滿不在乎,炫耀似的揚了揚自己的拳頭。卻發現他依然不悅地看著自己,她眨眨眼,踮腳撐著吧檯桌,將臉探到他面前,笑容明媚得如同朝陽,「我以後都乖乖聽你話,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黑瞳有詫異掠過,他朝後退了一步,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臉。她卻在這時用力一躍,整個人跪在桌面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薄軟的唇上重重一吻:「我以後,都聽你的!」

  那日的舉動,並非衝動,而是危瞳獨自思考一夜後的決定。

  她想明白了,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這種感情不會因為對方不喜歡自己而輕易改變。

  她可以接受他因為基督徒這個身份而跟她結婚,她也可以接受他暫時還沒有喜歡上自己。他對她好,對婚姻忠誠,試問現在有幾個女人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又對自己關懷備至的男人?

  他們已經結婚,結果既然已成定局,過程就算不完美、不完整,她也可以忽略不計。喜歡一個人也是需要勇氣的,她其他的沒有,就是勇氣多。就算他現在還不喜歡她,可每天這樣朝夕相處,她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她的,就像當初她喜歡上他一樣!

  他的確深沉,讓她捉摸不透,可這只是性格使然,不是故意為之。所以,她不想再彆扭著計較和忐忑,索性大大方方地對他好,不是更愉快?

  邢豐豐說她傻得沒藥救了,蘇憧卻欲言又止地稱讚她聰明。

  相約哈根達斯那天,兩個好友為此到洗手間進行了秘密談話,出來之後兩人都很一致地不再提這件事,開始熱烈討論起她婚禮那天她們應該穿什麼,問危瞳凌泰對伴娘禮服的價格有沒有限額。

  婚禮將近,雖然各種事宜凌泰都已安排好,但還有很多事必須她親自去做,例如,試婚紗。

  聽陸路說,她的婚紗是微蘭大師的作品。這位服裝設計界的傳奇人物這一陣子都在南非度假,之前凌泰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他並讓他設計了這款獨一無二的婚紗。

  婚紗前擺極短,未及膝蓋,後擺卻如魚尾般展開,傾瀉一地。柔軟輕薄飄逸的雪紡,點綴著獨特花紋的蕾絲,恰好將她手臂上的傷完美遮蓋,連素來不喜歡裙子的危瞳也對這件婚紗愛不釋手。

  試婚紗那天,危老爹也一起去了。當婚紗店的服務生撩開更衣簾時,在場的五個人都呆住了。

  「一直知道這丫頭漂亮,可每次看她打扮,心臟還是會嫉妒到抽搐!」邢豐豐抱著蘇憧一陣長嘆,「你看她的胸!明明大家都是C,憑啥她的看起來就像是D啊!還有她這幾天明明就跟著我們胡吃海喝,小蠻腰怎麼一點兒肉都不長啊……」

  「原來這幾天你拉她胡吃海喝,是為了弄粗她的腰?」

  「那不然呢!這丫頭的臉就不用說了,不上妝就是美女,一上妝完全是頂級明星的臉。偏偏身材還這麼好,不行……我不能再看她的腿,婚禮那天我絕對不站在她旁邊!」

  「好看嗎?」危瞳完全無視兩位哀號的死黨,直接跳到凌泰面前,沖他笑了又笑。

  修長的睫毛下,凝視她的眼眸深黑而專注,有笑意自眸底升起,一點點自內而外擴散,滿滿的,仿佛要溢出來:「很好看。」他看了眼她臨時盤起的頭髮,伸手將用來固定的髮夾取走,茶色的長長捲髮立刻披瀉而下,落在淺麥色的肩頭,「這樣更看好。」

  「老公你也好帥!」被誇獎的危瞳興高采烈,踮腳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掛了上去,兩隻腳還跟樹袋熊似的緊緊纏住他的雙腿。

  店裡的服務生們都在偷笑,被女兒忽略的危老爹傷心地抓著頭,一旁的陸路看了眼那雙纖長美腿上因大幅度動作而露出的運動熱褲,別過頭無聲地抽動嘴角。

  婚禮前的這段日子,是危瞳有史以來最開心的。

  果然像凌泰說的,該忙的事都差不多忙完了,他的作息恢復正常。公事減少,他基本每天準點下班,有時沒有重要的事他便會留在家裡,或帶她出去玩。

  危瞳本來就大膽,確定了心意後,對凌泰日漸「放肆」。

  她很喜歡看他在家安靜看書或對著電腦的模樣,這時的他,眼神專注,神態淡然,整個人溫雅深沉得令人心悸。

  她通常會在他最專注的時候騷擾他,從後面捂住他的眼睛,攬住他的脖子,或者乾脆轉到他前面,在他大腿上一坐,大大方方地在他漂亮的臉龐上親一口。然後看著他無奈又寵溺的淺笑,任憑他伸開手臂將她收攏在懷裡。

  男人的身體總是很溫暖,帶著咖啡的淡淡苦香以及他特有的清雅幽香,她一天比一天依戀這個懷抱和味道。

  說起來,其實她從未認認真真地談過一段戀愛。那時跟凌洛安在一起,也是被纏著纏著才習慣的,一般來說,開玩笑和撒嬌的工作都是他負責的。

  可現在和凌泰,做這些事的人卻變成了她。這種感覺,完全不同。

  每天在他懷裡醒來,跟在他後面搶洗手間刷牙洗臉,在他做早餐時趴在桌上看著他,在他偶爾主動時對上他莫測深邃的笑意……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甜蜜萬分。

  心底那棵破土的幼苗在一天天長大。有時會覺得不可思議,原來迷戀一個男人的感覺竟是這樣美好。

  這種美好一日日擴散,在婚禮來臨前,她的眼裡心裡就只看得到他一個人。

  其他人其他事,都被愉悅徹底趕出了腦海,以至於,在最重要的那天,當意外來臨時,她竟完全反應不過來。

  她忽略的人,不代表就此消失。

  那些詭譎的暗涌,潛伏在平靜的表象下。仿佛豁出一切的猛獸,只等著這一刻,使出致命一擊。

  坐滿賓客的教堂里,不速之客在戒指交換後出現。

  來人出示了相關證件,隨後態度禮貌地將凌泰從婚禮上「請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在場的所有人譁然,危瞳上前拉住他,半個身體下意識地擋在他前面,仿佛是保鏢的天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她的心有多慌。

  男人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臂,有一點兒微涼。她順著那手指朝上看去,對上他依舊靜淡清雋的目光。

  「沒有事的,只是詢問。乖,等會兒讓陸路先送你回家。」

  「老闆!」陸路眼中透著焦急,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在他預料之外。這種情況下,他又怎麼可能不管他!

  「安全送她回去。」凌泰一臉冷靜,又看向一旁的邢豐豐和蘇憧,沒等他開口,兩人已點頭表示會跟著回去陪她。

  「我會聽你的話回家,不過有邢豐豐和蘇憧在,陸路就不必跟來了。」危瞳緩緩握起拳,再開口時,聲音的顫抖已不那麼明顯,「陸路,你去做你該做的事!」

  「乖。」凌泰伸手,如同以往每一次那樣順順她的長髮,隨後低頭在她額前一吻,「等我回來。」

  凌氏大廈二十八層的落地窗前,五官精緻卻面容陰鬱的男子靜靜佇立。

  這是一個晴好的天氣,大廈外的天空澄澈透藍,幾乎沒有雲,陽光無阻隔地灑下,將他腳下的這個城市照耀得敞亮無比。

  辦公室的門緊緊關著,辦公桌後方的黑衣男子第一次踏入這棟大廈。

  因為身份和工作特殊,使得他長期潛伏在黑暗中。凌夫人通知他直接過來見他時,他也在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那些吩咐下來的事,都是他經手的,對什麼人會產生什麼後果自然也在他預料之內。今天,便是所有這些事了結的日子。

  而他這枚棋子在凌洛安面前,也就沒了隱瞞的必要。

  幾乎不用費神,他就能猜到此刻站在落地窗邊那個男子的想法。凌氏兩叔侄明里暗裡較勁了這麼多年,凌洛安會選擇這樣的方法並不奇怪。

  商場上,沒有哪個人的雙手是乾淨的。

  在他看來,凌洛安早就能這麼做,只是他太驕傲,總想著用自己的實力取回,結果折了一次又一次。

  底線將至,終究沒人能放棄得了這個高度所能得到的一切。

  在金錢與權勢的面前,親情那種東西廉價得近乎可笑。

  「凌夫人對少爺這次的成績很滿意,三天後的股東大會,她會準時出席。」黑衣男子語調平靜,態度不卑不亢。

  凌洛安緩緩轉過身,視線停頓在他臉上:「你跟了我母親很久?」

  「是的,少爺。」

  「少爺?」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稱呼,凌洛安笑起來,那雙桃花眼魅光瀲灩,「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收住笑意,神情又漸漸冷卻,「不過,你應該明白,想在凌氏存活,永遠別指望能左右逢源。你以前是我母親的人,這點我不介意。至於之後你是誰的人,就看你自己怎麼選擇。想清楚了,就別再三心二意。」

  「是的,少爺。」黑衣男子笑了笑。

  「陳偉凡那裡確定不會有問題?」

  「是的,他的家人已全部安排好了。表面來看,他只是被利誘,加上主動投案態度良好,應該會輕判。失去幾年自由換得一輩子的衣食無憂,很划算。」

  「這個人精著,搞定他應該不容易吧!」

  「誰都有弱點,方法總是有的。」這世界讓人變好的方法總是難找,但墮落的方法卻有成百上千。

  「你這種自謙的態度倒是不錯。」

  「謝謝少爺。」

  「沒事了,你先走吧。」

  「是。」黑衣男子退出辦公室,為他關上了門。

  凌洛安再度轉身,看向腳下的喧囂都市。

  二十八層的高度,到底還是差了點兒。三十層,才是他應該站立的高度。

  三天之後,他要看著他從那個高度跌落,自此萬劫不復!

  這兩天,Z城的商業新聞版面被一則則突如其來的驚爆消息占據。城中四大集團之首的凌氏現任執行總裁的名字與以權謀私、收取巨額回扣以及S城歷年來投資最大的商業區「南苑」等詞擺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恆安曾經的少東,現在的當家人陳偉凡因不堪對方種種威逼而主動投案,並道出了之前關於南苑合作項目中種種不為人知的內幕。

  凌氏雖是家族企業,但大小股東不少。凌泰雖是血親,可說到底這幾年只是暫代,距離名正言順仍有一步之遙。

  就當初凌老先生的意思,將在凌洛安正式接手公司前,舉行一個股東投票大會。畢竟單單只是他一個人的決定,對集團的其他股東也不公平。

  所以,九月之後誰當家做主,可以說懸念叢生。

  這個股東會議的事,當初並沒有公布,其他股東也是近一個月前,自凌老先生生前的律師那裡接到通知。

  負面新聞爆發後,局面似乎已呈現一面倒的趨勢。集團的利益,始終是最重要的。

  關係撇清得異常迅速,凌氏上上下下,無論以前是「公子」派,還是「凌泰」派,都在緊急會議上或對外媒體發布會時,站到了凌洛安這邊。

  名正言順的合法繼承人雖吊兒郎當,畢竟比以公謀私的暫代老闆要穩當得多。

  凌氏職員私下紛紛議論,看來明天的股東大已能預見到結果了。

  只是,可惜了啊……

  像凌泰那樣優雅成熟又能力超群的人物,怎麼就自個兒走進了死胡同呢?看來錢之一物,實在有如惡魔的誘惑。

  現在來看,原本以為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保安危瞳,此次可是眼瞎挑了棵快倒的樹。若當初還跟著凌少該有多好,雖然凌少是風流了些,可總比一文不名要好吧!

  可憐啊,婚禮當天新郎被人直接帶走,估計這幾天都躲在家裡大哭不止……

  事實上,危瞳在婚禮回來後的當天晚上,就偷偷換上便捷衣服,擺脫兩個好友,盯住了四處奔走的陸路。

  她的確答應凌泰會聽話回家,不過沒說不會再出門。

  婚禮當天發生這樣的事,簡直跟演電視劇似的,偏偏她這個女主角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她想,應該是凌泰這一陣子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吧,婚禮的籌備讓她放鬆了所有警惕,忘記了其他一些事。

  九月底,是凌氏管理權交接的時候。

  婚禮的當口出這種事,十有八九跟凌洛安母子脫不了干係。

  她相信凌泰絕對不會做犯法的事,但如果是故意陷害,這次的麻煩應該不小。商場的事,她是一點兒都不懂,但在這關鍵時刻,她想要第一時間知道凌泰的所有消息。

  「老闆不想你擔心,有消息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你就回去休息吧好不好?」凌晨兩點,對於身後狗皮膏藥般跟著的尾巴,陸路實在有些吃不消。

  「我能打,非常時期屈尊當一下你的保鏢啊!」對此,危瞳自有其解釋。

  「就算是保鏢,也不至於連我上廁所都要跟著吧!」活了這麼些年,陸路還是頭一遭上廁所被女人守門,「今天很晚了,你還是先回去吧!回頭要讓老闆知道,倒霉的人還是我!」

  「你能打得過我,我就聽你的回去。」危瞳看似不在意地吹了吹拳頭。

  「……」陸路深深覺得,助理與保鏢無法溝通。

  就這樣,整整三天,他去哪裡,她就跟到哪裡。連他偶爾抽空回家換洗休息,她也一路跟著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忙碌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不說話。他本就焦頭爛額,自己吃飯的時間不固定,更加顧不上她。她倒是半點兒抱怨也沒有,總幫他買水買吃的,明明自己也困得要命,卻一直堅持開車做他的司機。

  陸路雖然表面仍顯示出不耐,但心裡卻很感動。

  出事至今,面前這個女人不哭不鬧,不吵也不刨根問底,絲毫退卻之意也無,一心一意只想著怎麼把凌泰從那個不知道地址的地方安全順利地弄出來。

  不得不說,他心裡是很佩服的。

  素來知道她的直爽與明朗,但在這種情況下依然能對老闆如此真心卻並不容易。就連他自己,也曾一度在心底懷疑這次的事到底是否確有其事。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老闆在凌氏的微妙身份。

  當然,這想法只出現了一瞬。

  就像之前兩次危瞳發問時他回答的那樣,老闆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他還不清楚嗎?

  但若只是誣陷,這事也棘手得可怕,對方能弄出如此天衣無縫的證據,就表示了他們的準備很充分。想要讓老闆脫難,恐怕沒這麼簡單。

  三天轉眼即過,股東大會迫在眉睫。

  即便他不想承認,但凌泰缺席大會一事基本已成定局。

  「不能改期嗎?」危瞳問他。

  「這件事本來就是針對股東大會搞出來的,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老闆缺席,根本不可能改期!」陸路無限疲倦,「算了,事已至此,出不出席大會還是小事,我們還是先想辦法讓老闆脫困再說。天快亮了,你先回家吧,這幾天你也很累。回去休息一下,等明天我們再想辦法。」

  「那大會呢?」

  「我們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黎明前的S城,露水濃重,蒼穹深邃,風裡品嘗得到初秋的涼意。

  危瞳看著漆黑的天空,長長地呼了口氣。三天沒有見他,心底的思念泛濫成災。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思念一個人,眷戀一個人到這種地步。

  見不到他,聽不到他安好的消息,就仿佛身體的一部分缺失了。陸路總讓她休息,可是他根本不明白,那個人不在身邊,她怎麼可能休息得好?

  如果可以,她寧願此刻下落不明的人是自己。因為一個人擔心,為他寢食難安,為他上下忐忑,為他心神不寧……原來喜歡上一個人,並不單單是甜的。原來當喜歡的那個人出事,會讓人輾轉反側至此!

  心底的擔心有多少,怒意便有多少。

  只是這三天,她不想讓陸路擔心,所以一直隱忍著,逼自己冷靜。

  可一想到明天的股東大會,那個男子會以怎樣得意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在所有人面前輕而易舉地接手一切,她心裡的怒意便再也壓制不住。

  這麼多年,凌泰全心全意地管理著公司,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努力與勤勉。現在,那個身為他侄子的人,卻憑著如此卑劣的手段,打算奪取一切!

  難道就這麼視而不見,聽之任之嗎?!

  不!心底有個聲音在反駁!絕對不可以!就算她什麼都不懂,就算她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忙。可她絕對不要就這麼放棄!

  「陸路,明天的股東大會,我們一起去。」她緩緩回頭,夜風撩起她纖長的茶色捲髮,淺麥色的素淨臉孔透出某種堅韌而冷靜的凜光,「危家的武道精神,從來沒有不戰而敗這四個字!所以明天,不!應該說今天的大會,我們一定要去!」

  危瞳與陸路去得很早。

  二十九樓的會議室內,部分人員已經到達,見到他們出現,都不太愉悅地皺起了眉。

  凌洛安的秘書正在一旁整理文件,見到他們略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了笑,將他們引到旁邊的兩個座位,感覺像是早已得到某人的吩咐並有了準備。

  上午十點,大小股東紛紛到齊,長長的會議桌旁,唯獨首座和第一側位尚且空著。

  會議室的門再度打開,進來的人是凌洛安。一襲貼身的黑色西服,搭配白色襯衣,非常成熟的色調,令他收斂了往日的桀驁跋扈,多了份沉穩。

  凌洛安的腳步在經過首座時停了停,視線划過會議室眾人,揚眉一笑,繞過首座,在第一側位坐下。

  股東們見他沒有開口,紛紛不耐地出聲,請他直接開始會議。

  「我們的凌總還沒到,怎麼能就這樣開始?」他交疊雙腿,有些慵懶地靠著椅背,勾起一側的唇角。

  他不提倒好,一提凌泰場面更亂,已有數個股東開口提議凌洛安直接坐上總裁的位置。提議一出便得到原本幾個「公子派」的附和。漸漸,除了幾個跟凌泰關係非常好的股東,其他人基本口徑一致。

  局面呈現出一面倒的態勢。

  凌洛安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場面,視線緩緩投到危瞳身上,笑著道:「原來今天小凌夫人也來了,莫非我叔叔被什麼事絆住了,特意派你過來打頭陣?」

  眾人的目光轉向危瞳,片刻之後,私語聲四起,那些投向她的譴責和鄙視的目光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凌經理,你這是何必,有些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陸路心中氣憤,率先開口。

  凌洛安的目色瞬間陰冷:「陸助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這個會議你並沒有參加的資格!允許你旁觀,並不代表你能隨便開口,如果管不好你的嘴,就請出去!」

  話音未落,會議室內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圍坐的眾人紛紛感覺到桌面一陣劇烈的顫抖。

  危瞳緩緩從桌面上收回拳頭,朝凌洛安輕輕一笑:「嚇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有蒼蠅。」她抬起拳頭,湊到唇邊吹掉並不存在蒼蠅,再度道,「凌經理,凌總裁的事現在並無結果,一切都只是外界不實的報導和猜測。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侄子的你是不是該站出來,向大家解釋一下,將股東大會延後一段時間呢?畢竟,今天這個會議事關重大,你應該也不想在名不副實的情況下坐上那個位置吧?」

  「延後?」凌洛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笑得越發肆意,眉眼分外魅惑,「危瞳,你究竟何時才能不天真?」

  危瞳斂去了笑意,平視著他慢慢道:「你可以稱呼我為凌小夫人,或者嬸嬸。」

  男子的瞳孔剎那間收縮,莫名的冷意在眼底盤旋。一旁的秘書見狀,不由得皺眉出聲:「抱歉,凌小夫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您並非股東,今天的大會您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資格?」危瞳嗤笑一聲,視線定在凌洛安那張布滿陰霾的臉上,「凌經理,你的秘書倒是很會說話。不過她似乎忘記了,在法律上,我已是凌泰的妻子。中國人講究長幼有序,從身份而言,我現在是你的長輩。無論今天這個大會結果如何,我是你長輩的事實都不會改變,所以凌經理,請你的秘書對我客氣一點兒。」

  「你……」秘書的臉色變得難看,本想再開口,卻被凌洛安冷眼制止,硬生生收住聲。

  「好,凌小夫人,就算我換了稱呼,就算我再尊重你,你認為,今天你的出現,你剛才的話以及你之後想要說的其他話,能對整個局勢有什麼改變?」凌洛安帶著幾乎不存在的笑意,一字一句緩緩道,「凌總裁以權謀私,收取巨額回扣,這一切都是事實。你想要維護丈夫的心情我明白,但也請你搞清楚,這裡是凌氏的股東大會,我們談的是凌氏的未來,是生意,關係著在場所有人的命脈!你?充其量你只是凌總裁的保鏢,生意的事你懂多少?所以,在我沒有因遷怒而趕你離開這裡之前,請你有點兒自知之明,並且尊重在場的每一個股東,安安靜靜地住口吧!」

  他盯著她,嘴邊是笑意,眼底卻是恨意。他恨她到了這個時候,還為了另一個男人不顧一切!他已經輸了,被他徹底趕出了這個局,這個商業帝國,如今已回到了他的手裡,可為什麼在她心裡,依舊只惦記著那個男人?!

  隨著凌洛安臉色的陰鬱,整個會議室的氣氛也逐漸冷卻。

  危瞳死死握著拳頭,痛恨自己這一刻的詞窮!明明是對方耍的詭計,可沒有證據,她根本不可能讓在場的股東相信!

  到底、到底應該怎麼做!

  到底應該做什麼才能幫到凌泰?!

  凌洛安低哼一聲,示意眾人會議繼續,就在這時,會議室的大門再度被人推開!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在推門之後站到旁側,將進門的通道讓給後面的人。

  來人身形修長,身著最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衣,清俊的臉龐神態安然,如此靜淡的神情卻偏偏帶著冷厲而迫人的強大氣場。

  漆黑的眸在偌大的會議室里輕輕一掠,那沉甸甸的壓力便莫名落下。

  原本焦急惱怒的危瞳喜出望外,高興激動之餘狠狠地掐了陸路一把:「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很痛。」陸路邊笑邊痛得咧嘴,「老闆果然出現了!我就知道這世上沒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困住!」雖然這話很馬後炮,不過在當下,他想應該沒人會介意!

  凌泰沒有停留,踏入會議室後直接在首位坐下。那名陪同他前來的男人也跟著坐在了他身旁——原本留給助理陸路的位置。

  片刻沉寂後,回過神的股東們再度交頭接耳,之後,在幾個「公子派」的帶領下,猶如聲討般的問題接二連三地湧向凌泰。

  很久很久之後,危瞳回憶起這天的事,依然會帶著崇拜仰慕的表情。

  那個男人,淡定從容,優雅深沉,似笑非笑的眼底帶著掌控全局的睿智。

  過程非常簡單,他甚至沒開口說幾句話。

  跟在他身後的男人是個律師,他出示了幾份文件,一份是恆安集團最大股份的持有證明,另一份是身份證明。

  至此,眾人才驚愕地發現,原來恆安早在數年前便已易主。

  當年,恆安資金周轉不利,內部出現虧空,恆安的陳老先生把部分股票變賣。而這個買主,是當時歐洲一家公司的老闆。

  之後,這家公司的老闆幾次暗中掃貨,並遊說恆安的部分股東,以高價將股票收購,在控股比例上遠遠超越恆安的陳老,成為恆安新的主人。

  然而在當初,對方並沒有接手恆安以及露面的打算。對方提出條件,立下契約,在陳老有生之年,不會剝奪他的主控權,更不會拆分恆安變賣股份,並答應在他去世之後的五年內保證他兒子對恆安的主控權。

  交換條件非常簡單,就是要他保守恆安易主的秘密,包括他的兒子。

  陳老自知能力有限,欣然同意。所以這幾年來,此事無人知曉。就連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一直蒙在鼓裡。

  而這個收購了恆安的歐洲老闆,便是凌泰本人。

  他曾在歐洲多年,那是他的另一個身份。

  所有資料已經經過機關查實,均屬真實。

  事情至此,似乎變得非常明朗!

  陳偉凡指控凌泰利用南苑賣地一事收取巨額回扣,可恆安本來就是凌泰的。拿自己的錢討好自己,這算哪門子指控?

  會議室內一片譁然,半晌後,眾人再度恢復平靜。

  十五分鐘後,投票結果產生,凌泰成功當選凌氏集團正式總裁。那一刻,凌洛安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他擱在桌面上的手指逐漸收攏,關節處發出細微的聲響。

  一敗塗地!

  到頭來他竟還是輸給了他!

  凌泰看了他一眼,側頭朝身後的律師說了幾句,對方瞭然,站起身,聲音清晰地開口宣布:「我現在,將代表我的當事人凌泰先生,在今天的股東大會上,向各位股東辭去總裁一職。由於凌泰先生在凌氏未持有任何股份,辭職之後凌泰先生將與凌氏沒有任何關係……」

  那律師的話,仿佛是濺入油鍋的水,瞬間產生驚人的效果。

  眾人再次譁然,危瞳愕然,就連陸路也驚訝地瞪大了眼,顯然事先半點兒都不知情。

  嘈雜的人聲里,凌泰緩緩起身,悄然退場。

  現場只有危瞳注意到,他離開前朝她這個方向做了個簡單的手勢。

  片刻後,她的手機振動,對方的話簡潔明了:「跟陸路一起去停車場等我,一切等見了面再問。」

  辦公室外傳來腳步聲時,凌泰朝律師示意一下,對方輕輕退離,將三十層的空間留給來者。

  「為什麼?」那聲音透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數年的爭鬥對象在勝利在望的形勢下突然宣布退出,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諷刺和侮辱!

  凌泰看了他一眼,依舊慢慢地整理著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

  「我要知道為什麼!」他在猜,這是不是代表著另一個計謀的開始?

  「不會再有開始。」凌泰仿佛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到這裡,一切都結束了。你畢業了,所有該學的和不該學的,也通通會了。將近六年,我再沒有什麼可教你的,所以不需要留下。」

  「你、你在說什麼?」年輕男子的臉龐一點點灰沉下去,仿佛失了生氣的人偶,那些僅存的自負與驕傲在苦苦支撐著。

  「洛安。」凌泰停下了動作,目光平和地看著他,「也許這種逼迫你成長的方式殘酷了一些,但對你來說卻是最有效的。凌氏現在歸還給你,你很聰明,完全能分辨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以後,就只做你該做的,忘記不該做的。」凌泰輕輕一笑,自一旁的保險箱裡取出大小兩個信封。他頓了頓,將大的信封擱在整理出的物品中,另將小的信封放在了桌上:「這是給你的。我走了,再見。」

  他的東西不多,提起來十分輕鬆,就如同他此刻的腳步,自凌洛安身旁掠過,很快走出辦公室,走進電梯。

  過了很久,男子的手指才慢慢伸向桌上的信封。

  那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一封信。

  白色的信封,只寫著他的名字。那是父親的筆跡,還有封口處父親特殊的印記。

  這天,凌洛安在三十層的辦公室待了很長時間,卻始終沒有打開那個信封。這麼多年,鉤心斗角,他視他為人生最大的敵人,難道到頭來要告訴他,他這麼費盡心思去陷害的是一個全心教導他的男人?!

  這麼滑稽可笑的事,絕對不可能!

  他,絕對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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