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假意?」

  歐陽倩說:「不如我、您、還有宣副官,三個人合照一張吧。您看如何?」

  白雪嵐說:「那也很好。」

  於是宣懷風、白雪嵐,一人站了歐陽倩一邊。

  等那照相館的師傅快要照了,白雪嵐擺了擺手,叫他先等一下,轉頭對歐陽倩說:「我可要抗議了,歐陽小姐厚此薄彼。怎麽只挽著宣副官的手,我的手,妳就不屑挽了?」

  歐陽倩說:「兩手都挽著,姿勢恐怕不好看呢。」

  白雪嵐說:「這是最公平的姿勢,既然公平,當然不會不好看。」

  把自己的胳膊往前遞了遞,一副等著歐陽倩來挽的期待。

  他風度舉止,都是很優雅,讓人打心底舒服的,歐陽倩怎麽好拒絕?

  她猶豫了一下,帶了一點羞赧,輕聲說:「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伸出左邊的胳膊,把白雪嵐的手臂也挽住。

  兩位軍裝俊男,中間一位旗袍美人,很親密地站在一塊。

  那師傅對準了,把快門一按,這很有玄妙的一刻,就留在膠片上了。

  拍完照,菜餚已經上齊,大家都到各自指定的圓桌旁就坐。這樣的日子,吃飯是一件很有興致的事,安排座位的人又很周到,把不同的賓客,按各自的特色編排到席上。例如有募捐物資的商人,便齊整坐了一桌,又例如做義務工作的社會人士,也圍了三四桌,而且桌子都是鄰近的,不妨礙轉過身對別桌說話;戒毒院請來的年輕護士們,也是兩桌,嘻嘻哈哈地一塊說話,聲音特別清脆,黃玉珊不耐煩和哥哥一桌,自己也跑到女護士的桌子上來了。

  眾人一邊筷子吃菜,一邊眉飛色舞地聊天,大廳裡熱菜香和聲浪,一波捲著一波。

  頭席這一邊,更是熱鬧,是個高朋滿座,杯觥交錯的局面。

  白雪嵐一面是海關總署的總長,在座最大的政府官員,另一面,又是戒毒院的支持者,為著這兩個原因,不管是社會義務者、戒毒院的員工、商人們,為了表示敬仰,都紛紛來敬他的酒。

  宣懷風看他來者不拒,一口氣喝了七八杯,擔心起來,在他耳邊低聲說:「小心喝醉了。」

  白雪嵐把頭往宣懷風的方向偏一偏,壓著聲音笑說:「這白酒杯子,一杯才五錢的分量,喝不出事來的。」

  上次打麻將被他整治得夠嗆的那位周老闆,早存著討好這位煞星的心思,自然也要來好好敬他一杯,自己執了酒壺,另一隻手端了一杯酒,從自己那席走過來頭席,對白雪嵐笑道:「來,白總長,我敬你一杯。你為國為民,辦這麽大的實在事,張某是極佩服的。以後張某也要多多學習,給社會盡一分力。」

  親自給白雪嵐斟了一杯,雙手送到白雪嵐手裡。

  白雪嵐接了杯子,豪爽地和他對飲了,搭住他的肩膀,說:「老周,一杯不夠,要來就來三杯。」

  周老闆原本怕他記恨碼頭上的事,心裡對自己有疙瘩,以後在生意上恐怕要受他羈絆,忽然被他這樣一搭,叫了一聲老周,頓時渾身輕了三兩。

  趕緊再給他斟酒。

  兩人沒什麽商量,痛飲了三杯,白雪嵐喝得太急,打了個酒嗝,放下酒杯,腳步搖晃地湊近周老闆,笑說:「我說周兄,上次打牌的事,你別往心裡去。我管著這麽大一個海關,誰老實,誰不地道,心裡什麽不清楚?你那染布廠,做生意很規矩。這次戒毒院的窗簾床單,都是你供應的,我要多謝你。」

  周老闆從老周,一躍而為「周兄」,那驚喜得意,更無以復加了,笑著搖頭晃腦說:「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周某雖然只是一介商人,也想為國家做點事情。」

  白雪嵐說:「就我剛才說的,你這人,很不錯。所以,我也想幫你一個忙,你最近,不是和商會會長鬧了一點小矛盾嗎?今天歐陽會長的千金,也在這裡,我請她過來,和你做個介紹。你要是和她做成了朋友,那和會長之間的矛盾,也就消弭於無形了。」

  周老闆這陣子正為此事頭疼,聽了這話,頓時大喜,差點給白雪嵐作揖,說:「要是這樣順利,我一定備一份大禮送到府上。」

  白雪嵐不在乎地揮手說:「區區小事,說這些就見外了。」

  宣懷風坐他身邊,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很疑惑,不知道白雪嵐打的什麽鬼主意,可是當著外人的面,又不好問。

  正鬧不明白,白雪嵐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拍,說:「宣副官,你幫我請一請歐陽小姐來。這位周老闆,做事很不錯,又是熱心社會的有識之士,我們很應該為他們引薦一下。」

  他是宣懷風的上司,對於他的命令,宣懷風是要遵從的。

  他站起來,到了歐陽倩的座位上,對她輕輕附耳說了幾句。

  歐陽倩對他含蓄地一笑,果然隨著他過來,對周老闆笑了笑,說:「周老闆嗎?久仰大名,家父對你的經商之道,是很推崇的。難得你百忙之中,還關注戒毒院的事。」

  周老闆精神抖擻,立即和她攀談起來。

  這時,黃萬山和承平跑了過來,手上端著酒杯。

  宣懷風一看慌了,趕緊站起來,兩手往前伸著攔住,苦笑著說:「飯還沒吃一半,總長已經喝了不少。這樣下去,怕是要醉的。兩位饒過他吧。」

  承平笑呵呵地說:「白總長我們也是要敬的,不過打算留到席終再敬。這一輪,我們先敬你,你飲不飲?」

  黃萬山說:「懷風,這麽高興的日子,你可不能不喝。」

  把宣懷風桌面的酒杯拿起來,斟滿了,往宣懷風手裡一塞。

  宣懷風只覺得指頭觸到瓷杯的表面,微微一涼,那涼意卻轉瞬就沒了,只一恍惚,酒杯就被白雪嵐奪了過去。

  白雪嵐護犢子似的拿身子擋著他,對承平和黃萬山問:「你們要灌我副官的酒嗎?這可不行。我代他喝。」

  黃萬山說:「白總長,懷風說你已經喝多了,不能再喝呢。」

  白雪嵐說:「他胡說,我酒量比他大多了。」

  說完,便一仰頭喝了。

  又陪承平飲了兩杯。

  宣懷風看他臉上額上都泛著紅光,著實不安起來,把他的胳膊用力扯了扯,說:「總長,您悠著點,別喝過頭了。」

  白雪嵐哈哈笑道:「我會喝過頭嗎?你少擔心。今天這酒很好,應該多飲兩杯,難得高興呀。」

  待要再找酒壺,不留神腳一岔,便一個趔趄,半邊身子沉沉壓在宣懷風身上。

  宣懷風忙把他扶住了,歎氣說:「我說的是不是?你喝得太急。」

  白雪嵐有些惱了,皺起濃眉說:「不過是一下子沒站穩……」

  還沒說完,勐地摀住了嘴。

  這一來,連孫副官都看出他不妥了,走過來說:「總長,我扶你出去透透氣吧。」

  白雪嵐說:「好罷。」

  宣懷風說:「我扶他去。」

  白雪嵐脾氣上來,歪著頭說:「偏不要你,沒見過上司要喝酒,當副官這樣攔著的。等過了這月,我非扣你一筆薪金不可。」

  聽得席上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孫副官向宣懷風歉意地笑笑,便把白雪嵐扶著,一搖一晃地送過去,不料才出大廳連著後走廊的拐角上,白雪嵐勐地一彎腰,止不住哇哇大吐起來。

  附近一桌的客人忙站起來躲避著。

  宣懷風趕緊過去問:「怎麽樣了?」

  看白雪嵐吐了一回,低著頭輕輕喘氣,很是辛苦,心裡又氣又急,又是心疼。

  孫副官也說:「宣副官,總長怕是真的醉了。先找個地方,讓他躺一躺吧。」

  宣懷風說:「戒毒院的病房是收拾好的,先找一間讓他休息吧。」

  當即和周圍眾人說了一句抱歉,和孫副官兩人,各搭了白雪嵐一根手臂,把死沉死沉的白雪嵐搬到一間病房裡。

  進了病房,並沒有外人跟來,宣懷風把白雪嵐往病床上一放,正彎腰想幫白雪嵐脫皮鞋,白雪嵐忽然一下子坐起來,笑著問:「這麽急著幫我脫鞋嗎?你可真賢惠。」

  宣懷風愣了愣,問:「你沒喝醉?」

  白雪嵐反問他,「你說我醉沒醉?」

  眼內精芒四射。

  果然沒有一點醉意。

  孫副官把病房的房門關緊了,回身過來笑道:「宣副官,總長剛才喝的,一大半是涼開水呢。總長酒量大,就算真喝了那許多,也不至於喝醉的。」

  宣懷風明白過來,問:「你又有什麽祕密的計劃,要打這一個醉酒的幌子?」

  白雪嵐直截了當地說:「我要去當蒙臉強盜,請你幫我打一兩個鐘頭的掩護。等一下吃完飯,把廳裡的客人們儘量留一留,尤其是歐陽倩和一些社會上有名望的人,有他們作證我是在這裡飲醉了酒睡大覺,保准管用。我把孫副官留在這裡,配合你演這齣好戲。你只要在我回來之前,控制住局面就好。」

  宣懷風說:「你要做的事情,危不危險?」

  白雪嵐說:「山大王搶壓寨夫人,有什麽危險的?好玩得很。你儘管到廳裡去招待客人,去吧。」

  宣懷風看他說得輕鬆,目光卻頻頻掃腕上的手錶,知道他這個計劃在時間上是很緊迫的,也不再粘煳,和白雪嵐說:「你萬事小心。」

  便離開病房,回到大廳上。

  剛才白雪嵐喝醉大吐,被人扶了出去,大家都是見到的。

  見宣懷風回來,許多人便問:「總長怎樣了?」

  宣懷風搖搖頭,苦笑說:「我就請諸位不要再灌他,果然醉了。沒辦法,先讓他躺一躺吧,要是醒著,只怕人是會更難受的。」

  布朗醫生也過來,用英語向宣懷風問了一下情況,建議說:「要不要我為這位白總長,檢查一下呢?」

  宣懷風說:「不用了。他喝醉了脾性不大好,現在就留了孫副官在病房裡照顧他。」

  然後,他笑起來,對眾人說:「不過是多飲了幾杯,這也是因為高興。我們應該秉承總長的宗旨才是,來,大家為了戒毒院,共飲一杯。祝中華的將來,再沒有吸毒的羸弱者,也沒有為毒品而痛苦的不幸者!」

  他一號召,大家都碰碰撞撞,紛紛站起來,舉起手裡的酒杯,痛快飲了一杯。

  承平早喝了八九杯,滿臉通紅,意氣風發,大聲說:「諸位,我也要說一句!請諸位與我共飲!我祝我中華,能有越來越多像宣懷風這樣的青年!」

  眾人都叫好,又紛紛倒酒,舉杯。

  黃玉珊鼓掌笑道:「很好!我頭一個贊成!要是中國能有一百個,一千個宣先生,也許就能有一百座,一千座戒毒院,洋人就不能再毒害我們的同胞了!」

  便去拿酒杯給自己倒酒。

  黃萬山在隔壁桌上瞧見,伸著脖子對她說:「女孩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