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回 此畫非彼畫

  可這區區一個郡王府,偏偏就用了玻璃糊窗戶,偏偏就用了逾制的東西卻無人告發,那這玻璃只能是永安帝的賞賜了。

  姚杳對安南郡王府的煊赫又有了新的認識,對今夜的怪異之事也更加的好奇了,她按下濃濃的八卦之心,靠在門邊,似笑非笑道:「大人,夜深了,卑職都睡下了,有話明日再說吧。」

  韓長暮鍥而不捨的敲門:「開門,有急事與你商議。」

  姚杳抿了抿嘴,看來這人是真著急了,她無可奈何的拉開門,一臉的苦笑:「司使大人,這大半夜的,還能不能讓卑職睡個好覺了。」

  韓長暮上下打量了姚杳一眼,月華輕紗曼攏般落在她的側臉,她杏眸明亮,沒有半點睡意朦朧,不禁狹促之心大起:「我不來,你也照樣睡不好。」

  「」姚杳無語,她還沒到老的睡不著覺的年紀好嗎。

  韓長暮微微挑眉,旁若無人的徑直走進屋裡,毫不見外的坐下,自斟自飲了一杯冷茶。

  姚杳反手掩上門,靠在門上,目光警惕的瞪著韓長暮,嘴角微抽。

  韓長暮看著姚杳如臨大敵的模樣,別有深意的淡淡掃了她一眼:「原來姚參軍怕這個。」

  姚杳明目張胆的翻了個白眼兒,嘁了一聲:「是個姑娘都怕。」

  「你是姑娘嗎?」韓長暮漫不經心道。

  「」姚杳清透的杏眸一瞪,怒而無語。

  韓長暮輕輕一笑,生氣時的姚杳格外的活色生香,他笑的姚杳有了勃然大怒的跡象,忙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面前:「坐,我有話問你。」

  姚杳心中晃過一絲疑影,但是尚且不能確定,她慢慢坐下,斂眉垂目:「大人請說。」

  韓長暮淡淡問道:「安南郡王妃有沒有為難你?」

  姚杳很是意外茫然,這人今日是良心發現了嗎,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下屬來了,想到這,她的態度也不那麼冷冰冰了:「有少尹大人在,哪裡會為難?」

  「也是,」韓長暮挑眉,話裡有話的問道:「那姚參軍今日可有什麼發現?」

  聽到這不冷不熱的一句問話,姚杳心裡咯噔一下,自嘲的笑了笑,她就知道她是想多了,這人從來都不知道良心兩個字怎麼寫,真是應了那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韓長暮能這麼問,必然是知道了什麼,內衛司的手段,往安南郡王府里安插一兩個人不算難事,看到她潛入了正房更是容易,這樣的情形下,她若是遮遮掩掩的不肯說實話,可有點對不住韓長暮的費盡心血安插進來的人手。

  這就等於把他當傻子看待。

  當然了,說實話歸說實話,至於說多少,那就是她掂量著辦了。

  她憋了半天的氣,才把臉頰憋得泛起一抹紅暈,佯裝扭捏羞澀,杏眸深處滿是震驚之色:「這,這話怎麼說,好說不好聽啊。」

  韓長暮自然心知肚明,但佯裝不知,目光隱晦的落在姚杳臉上:「怎麼了?有什麼不好說的?」

  姚杳像是偷了油的鼠兒一樣,鬼鬼祟祟的嘿嘿直樂,方才的震驚像是個幻覺:「夜裡卑職潛入了安南郡王妃的正房,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人和事。」她拍了拍根本就不熱的臉:「可不是卑職非要偷看的,這不是讓人給堵在浴房了麼,出也出不去了,不想看也得看了。」

  「哦,是什麼人這麼有本事,竟然能把姚參軍堵在浴房?」韓長暮饒有興致的挑眉問道。

  姚杳在心裡暗自唾棄了一聲,裝,繼續裝,她抿了抿唇,臉上適時露出驚懼交加的神情,拍著心口後怕不已:「大人,聖人來了,聖人,夜探安南郡王妃的香閨!」

  「什麼,聖人,這話可不能胡說!」韓長暮低低驚呼了一聲,冷冷清清的月色落在他波瀾驟起的臉上,那錯愕震驚的神情不似作假。

  姚杳看著那張充滿了真情實感的臉,簡直有一瞬間的自我懷疑,轉瞬啞然失笑。

  這世上演技最好的不是平康坊的花娘,而是內衛司的內衛,作為內衛頭子的少使大人,絕對是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的水準。

  少使大人願意演戲,姚杳也就樂於奉陪,她趕忙捂住了韓長暮的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四周:「大人小聲點,非議,」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房頂:「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大人不怕,卑職可怕。」

  韓長暮「嗚嗚」兩聲,扒下姚杳的手喘了口氣:「你說。」

  姚杳似乎艱難的磨了磨牙,才支支吾吾的把方才在房裡看到的,不,聽到的動靜一一說了,說的格外掙扎和艱澀,最後嘆了口氣:「也不知聖人是怎麼想的,放著後宮佳麗三千不要,偏偏要上杆子的挨頓罵來偷香竊玉,這是天生的賤骨頭嗎?」她又竊竊一笑:「不過聖人年過半百了還能折騰,體力真是挺好的!」

  聽到這話,韓長暮才真的是變了臉色,他素來知道姚杳是個膽大的,可沒想到她皇權竟是這般的沒有敬畏之心,一張嘴就胡說八道。

  他做不出去捂姚杳的嘴那麼孟浪的動作,只深幽的雙眸微微一瞪:「活夠了?」

  姚杳縮了縮脖頸,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可實際上卻一點懼意都沒有,甚至連嘴角還不屑的瞥了兩下。

  韓長暮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轉瞬神情一肅:「這種話萬不可再說,若是實在憋不住,」他微微頓了頓:「就跟我說。」

  聽到這話,姚杳哽的險些背過氣去,跟他說,跟他說和跟聖人有什麼不一樣的,都是死,一個是用完了再死,一個是立時就死,還不如跟聖人說呢,好歹落個痛快。

  看到姚杳一臉的不以為意,韓長暮抿了抿唇,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又話中有話的問了一句:「聖人離開之後,你就出來了?」

  此言一出,姚杳更加確定韓長暮在這安南郡王府中埋了釘子了,就盯著安南郡王妃的動靜呢,今日正好看到了她在正房進出,連什麼時辰進去的,什麼時辰出來的,都看的清清楚楚,韓長暮才會有此一問,他鐵定是知道她可比聖人出來的晚多了,才會生了疑心病。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遮遮掩掩的就沒意思了,誰也不是傻子,但姚杳也不是那種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她眼角斜飛,橫了韓長暮一眼,神情淡淡的輕笑一聲,帶著些嘲諷的意味:「大人覺得卑職應該什麼時候出來?」

  韓長暮抿了抿嘴,似笑非笑道:「夏元吉死前兩天,安南郡王府丟了一副四美圖,安南郡王妃大張旗鼓的找了幾日,至今沒有找到。」

  聽到這話,姚杳臉色一變,清凌凌的杏眸里,盛滿了細細碎碎的月光。

  韓長暮瞭然的笑了笑,他就知道姚杳一定有所發現。

  姚杳不動聲色的捏了捏衣袖,神情平靜的問道:「這天底下的四美圖多了去了,不說別的,就卑職這種不通書畫的都能畫個十七八張出來,這樣一張畫丟了,確實不太好找。」

  韓長暮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眼前這條魚都成精了,不放魚餌不咬鉤,空手套白狼在這個鬼精鬼精的丫頭跟前是行不通了。

  他摩挲著衣袖,無奈的和盤托出:「一副四美圖,兩個新婦面對著畫面,兩個未出閣的姑娘背對著畫面,沒有題字,沒有印章,是陳年的舊畫。」

  一顆石頭落了地,姚杳心裡踏實了,果然就是安南郡王妃藏起來的那幅畫,她從袖中取出那頁紙,坦然的遞給韓長暮:「大人看看,是不是這樣的?」

  屋裡沒有燃燈,但好在玻璃通透,兩層紗簾都撩起來掛在了雕花銅鉤上,明亮的月光沒有絲毫阻礙的灑落進來,屋子裡還算有點光,沒有黑的那麼徹底。

  韓長暮滿腹狐疑的接過那頁紙,先是散漫的掃了一眼,繼而臉色變了變,抬眼看了看姚杳,又低下頭,神情凝重的仔細端詳起來。

  紙上四個女子雖然用筆潦草,描的格外簡單,但神韻卻是十足,尤其是面對著畫面,露出了臉龐的兩個新婦,雖然都是杏眼桃腮,紅唇微抿,但一個唇角上翹隱含笑意,另一個唇角下掛神情嚴肅,只這寥寥數筆,活潑與端莊一目了然。

  而背對著畫面的兩個姑娘就有些平平無奇了,雖然身姿纖細窈窕,可未出閣的姑娘大半都是這個樣子的,瞧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但這幅畫,正是韓長暮方才描述的那副畫面。

  他看一眼這粗陋的畫,又看一眼姚杳:「這,是你描的?」

  「是。」姚杳一臉坦然。

  韓長暮又道:「從安南郡王妃房裡找到的?」

  姚杳點頭:「聖人走後,卑職看到安南郡王妃動了一下牆縫,覺得不對勁,等她睡著了之後,卑職從牆縫中找到的,這副畫被安南郡王妃藏得這樣嚴實,肯定有鬼,卑職就給描下來了。」她嘿嘿一笑:「描的不像,大人將就著看吧。」

  韓長暮挑眉:「若這幅畫就是安南郡王府前幾日聲稱丟失的那幅畫,那麼安南郡王妃的做法,就別有深意了。」

  姚杳點頭:「這畫裡一定有隱秘。」她借著幽幽暗暗的月色,盯著那幅畫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可是卑職眼拙,怎麼看這都是張尋常的畫,沒看出什麼秘密來。」

  「難道不是因為你的畫工不好嗎?」韓長暮一貫冷清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狡黠笑意,一言難盡道。

  姚杳嘁了一聲,一把抓下那副畫,飛快的疊起來塞回衣袖,反唇相譏道:「卑職自然是不及大人的畫工,那大人自己畫好了。」她拉開門,推著韓長暮出去:「大人慢走,不送。」

  韓長暮知道姚杳為人圓滑玲瓏,可是萬沒想到她還有翻臉如翻書的這一面,短短錯愕的一瞬,他已經被推出了屋子。

  他用手撐著門不讓姚杳關上,怕驚動旁人也不敢大聲嚷嚷,只是看著姚杳無奈的低笑:「你的畫工好,你的畫工最好,宮裡的畫師都不及你的畫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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