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回 韓長雲

  「......」冷臨江一本正經道:「你說的有道理。」

  謝孟夏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也覺得我變聰明了。」

  冷臨江望了謝孟夏一眼:「我覺得你的臉皮也變厚了。」

  謝孟夏悻悻笑了,頭靠著冷臨江的肩膀,就像沒骨頭似得抬不起來:「你說,那個神算子,是不是就是包黑炭看到的那個書生。」

  冷臨江思忖道:「那麼個能掐會算的寶貝疙瘩,換成你,你捨得放出來嗎?」

  謝孟夏一本正經道:「那得看他長得好不好看。」

  冷臨江慢慢透出一口氣:「不好看的,你也不會帶進府里去。」

  謝孟夏頓時生出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重重拍了兩下冷臨江的肩頭:「知己啊,知己。」

  他的動作太大,剛剛感慨完,塞住鼻孔的布條便掉下來了一個,他無意識的深深抽了一口氣,立馬撇過頭去,撿起布條把鼻孔重新塞好,瓮聲瓮氣的問:「雲歸啊,嘉陵江里的黃骨魚甚是美味,咱們打一船帶回去怎麼樣?」

  冷臨江挑眉:「船在哪?」

  一直警惕而審視的望著四圍,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程朝顏突然轉過頭,踩了兩下船板:「這艘船不錯,裝的魚多。」

  謝孟夏大喜,險些跳了起來:「好,你負責搞船撈魚,撈了魚,我分你半船。」

  程朝顏撇了兩下嘴,沒有說話,卻在心裡暗自腹誹,船是她搞的,魚是她撈的,最後還只能分半船,她看起來就那麼像個傻子嗎?

  冷臨江沒有在意謝孟夏和程朝顏在說什麼,只是雙眼一瞬不瞬的望著眾多席地而坐的姑娘。

  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中,衣飾華美的那些姑娘個個眼腫鼻紅,像是狠狠的哭過一場似的,有些人靠著牆壁,有些人則抱膝而作,皆是一聲不吭。

  而衣飾簡樸的那些姑娘,則個個面帶喜色,且相互之間似乎都是相熟的,百無聊賴的席地而坐了片刻後,便開始了四處攀談,起先是竊竊私語,後來變成了嘈嘈雜雜,聊得十分熱絡。

  看著看著,冷臨江心裡有了些錯覺,他們三人是和這些衣飾簡樸的姑娘一起在苗峪村被水匪們買走的,上了船之後才發現,底艙里已經擠了一百多號姑娘了,他便下意識的覺得這一百多號姑娘也是水匪們買來的。

  可現下再仔細一想,卻似乎有些不對,這些姑娘們都穿的太好了,穿金戴銀的又何必賣身為奴呢,直接典當多好。

  他心中一跳,隱約覺得這些姑娘應當不是被買來的,而是被搶來的。

  突逢大變,這些姑娘都哭累了,也嚇傻了,估計這會兒蒙的厲害。

  樓船似乎行駛到了江水湍急之處,船體重重的搖晃了幾下。

  底艙里的姑娘們紛紛尖叫連連,撞到了一處,有些撞得狠的,甚至撞得鼻青臉腫,直流鼻血。

  冷臨江和謝孟夏手握著手,程朝顏護著二人,死死的抵住了牆角,身子雖然東倒西歪了幾下,但卻始終牢牢坐在原地,沒有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船體激盪了幾下,慢慢的平緩下來,冷臨江也跟著緩了口氣,手心裡滿是潮濕。

  他回憶起從前看過關於嘉陵江的記載,驚覺自己的書讀的有點少,只隱約記得一句半句,還記得不那麼清楚詳實。

  「嘉陵江起於鳳縣,經流京畿道,山南西道,最後匯入劍南道。」

  「嘉陵江支流繁雜,江水豐沛湍急,江面寬闊平靜之處可行船,險灘急水處常船毀人亡。」

  可是,他想的直揪頭髮,都沒想出會引起船體劇烈顛簸的那幾處急水險灘在哪裡。

  這可真是命懸一線時知道了讀書的好處啊。

  不過冷臨江還記得這艘樓船從碼頭駛出來後,是一路朝西南方向駛去的。

  而他上船前,在碼頭留下了標記,在進入這封閉的底艙前,也往江水中扔了內衛司特製的標記,這標記可以跟著樓船行駛的方向,而在江水中染上一道顏色,

  這標記格外清晰,指向也十分準確,但可惜的是存在的時間極短,幾個浪花打過來,這道染了色的水痕便消散不見了。

  不過冷臨江對韓長暮十分有信心,他相信韓長暮手中的人,會一路跟著這標記,找到他們的下落。

  謝孟夏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吵得耳朵生疼,他緊緊捂住雙耳,哆哆嗦嗦的問冷臨江:「雲,雲歸,這船,會不會,要沉了?」

  冷臨江氣的想罵娘,但他不能罵,生生忍住了,和顏悅色道:「不會,這不已經不晃了嗎?」

  尖叫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姑娘們相互扶著坐好,互相檢查有沒有受傷,將彼此臉上的鼻血擦乾淨。

  沒有了危險,謝孟夏便又故態復萌,看著突然鮮活起來的姑娘們,他連連咋舌:「雲歸,這些姑娘都不錯,到時候一起帶走吧,你先挑,挑剩下的都歸我。」

  冷臨江下意識的揉了揉腰眼兒,透了口氣:「還是,你慢慢消受吧,我身子虛,受不住。」

  樓船慢慢平靜下來,繼續向前行駛,夜風吹得船帆呼呼作響。

  甲板上的人將掉落在地上的燈籠重新點燃懸掛起來。

  夜色更深了,江面上除了這一艘樓船,再看不到旁的船隻了。

  水波看似緩慢實則急促的蕩漾開來,船尾處一道點點螢光如影隨形。

  樓船二層的一個布置的極為奢華的房間中,上首坐著個蓄著長髯的書生,身後站著兩個面目猙獰,赤裸著上身的提刀大漢,一個怒目圓睜,一個雙眼微眯。

  而書生面前的地上跪著個年輕小郎君,男子抬頭看一眼提刀大漢,便被那滿身橫肉和縱橫交錯的傷疤嚇得一個哆嗦,忙低下了頭。

  兩個大漢看到這瘦的像小雞仔一樣的小郎君都快嚇哭了,皆是得意洋洋的一笑,身上的橫肉也跟著抖了三抖。

  書生摩挲著手上的一塊羊脂玉佩,玉佩的正面刻了祥雲紋,反面用古體刻了個精巧的「雲」字。

  他神情一凝,將這枚玉佩在小郎君的面前晃了晃,和善的笑道:「你說你是韓王的兒子韓長雲?」

  小郎君抬起頭,稜角分明的薄唇囁嚅兩下:「是,是,好漢饒命,那些姑娘都可以送給好漢,我帶的財物也可以都送給好漢,只求好漢放我下船。」

  書生仍舊笑意溫和,搖了搖頭:「你說你是韓王的兒子,我卻不信,韓王一代軍侯,怎麼可能生出你這麼個懦弱無用的慫包?」

  此時的韓長雲已經全然沒了在利州館驛時的那般囂張跋扈,渾身上下都透著倒霉窮酸氣。

  一身華服被人扒了個乾淨,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鑲了南珠的革靴也不知道被誰給脫了,白色的綾布足衣上踩得滿是黑鞋印子。

  他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聽到書生這句話,頓時欲哭無淚,臉皺皺巴巴的:「我,我就是沒用啊,就是軟蛋啊,我爹,我爹總不能因為這個把我趕出家門,不認我了啊,我就是韓王的兒子啊。」

  書生繼續晃著那枚玉佩:「口說無憑,我是不會相信的,除非,你讓人來贖你。」

  韓長雲眼前一黑,都快暈過去了:「這裡離劍南道遠的嚇死人,等人送信回了劍南道,再帶銀子來贖我,我這身嬌肉貴的,還能有命在嗎?」

  昏暗的燈映照在書生溫和的臉上,呈現出陰惻惻的光來,他笑的愈發平易近人了:「你不是有個哥哥在京城做官嗎,這裡離京城不過三五日的腳程,讓他來救你,你還能少遭點罪。」

  「不行,這不行,這,這肯定不行的。」韓長雲慌了,一串兒眼淚滾滾而下,兩隻手擺的像是被滾水燙了一般,都快擺出殘影來了:「他恨我恨得恨不能活吞了我,聽到我被好漢帶走了的信兒,只怕他會再給你遞一把快刀,讓我死的更快一點,怎麼可能會來救我。」

  那眼淚不似作假,次第不斷的落入木質的地板縫裡,韓長雲先是無聲的落淚,後來變成小聲的抽泣,見沒有人搭理他,他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哭的像是死了爹娘。

  書生揉了揉額角,慢條斯理道:「你這個哭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韓王死了呢。」

  韓長雲「嗝」了一聲,止住了哭,淚水漣漣的抬眼看著書生。

  書生咧嘴笑了笑,將羊脂玉佩裝回佩囊,扔到韓長雲的面前,和和氣氣的笑道:「兩條路,一條送信去京城,讓韓長暮來救你,另一條,」他話音一頓,捻著長髯,望了眼窗外:「這嘉陵江里有一種魚,吃了人肉,魚肉才格外鮮美,一兩千金。」

  兩名提刀大漢聽到書生這話,晃了晃手上的大刀,快步走到了韓長雲的身邊,做出要來拉扯他的架勢。

  韓長雲哆嗦不停,月白色的衣擺被黃色的水漬給浸透了,散發著詭異的騷腥氣。

  兩名提刀大漢皺了皺眉,嫌棄的直撇嘴。

  這他娘的韓王的頭頂都要長草原了吧,是誰給他生了這麼個上不得台面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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