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墨城聽著皇上的這番話,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他沉默了片刻後,確定皇上說完了話,這才說:「皇上認錯人了,臣是趙墨城,並非皇上口中的宸墨。宸墨……早在十幾年前便命喪山賊之手。」
皇上嘆了口氣,問:「你恨他嗎?」
趙墨城沒有說話。
這是別人的家事,皇上也會去做任何的評判,只是覺得有些可惜和不理解。
魏婉兒可謂是當時京都里最漂亮的美人兒,性情極好,也頗有才華。她和逍遙侯的感情極好,是京城裡有名的神仙眷侶,是不少人羨慕的對象,其中柳大夫就是他們的忠實者,極其喜歡聽他們的故事,看他們秀恩愛,並且學著他們的樣子去對自己的媳婦,想要像他們一般恩愛。
不止如此,逍遙侯用情極為專一,魏婉兒他們兩個恩愛的時候,也有人往逍遙侯府里送過美婢,全是尤物名/器,但是逍遙侯不僅不接受,還大發雷霆,好生教訓了那些人。
皇上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試圖為逍遙侯牽過姻緣,但是逍遙侯為了魏婉兒寧願違抗聖旨。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且對自己的原配妻子越發的冷淡。
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是愧疚還是什麼,依舊是處處向著魏婉兒,可是時間長了,或許這愧疚也跟著淡漠了,他越發肆意的對待原配。
當時傳言魏婉兒死的時候,在京都掀起了不少的風波。但花無百日紅,一個女人的事情又能流傳多久?當新的足以吸引他們注意力的事情發生時,魏婉兒的事情就會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拋在腦後,逐漸淡忘。
皇上早就忘了魏婉兒,甚至已經下意識的以為逍遙侯的妻子本來就是孟小蘭。
直到看到趙墨城。
他看著趙墨城,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這次突然入京為官的目的是什麼?」皇上問。
這絕不是簡單的詢問。
宸墨也是逍遙侯的孩子,而且這孩子的天賦極高。當初「死亡」的時候已經在同齡人中無人可比,更何況他心懷怨恨的活了這麼多年。
趙墨城道:「為臣的娘正名。」
「正名?」皇上不解。
他原以為這傢伙進京的目的是為了逍遙侯的命,是為了鬧得逍遙侯府雞犬不寧而後取而代之,沒想到竟然只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正名。
趙墨城緩緩道:「因為臣的娘並非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人為。」
「人為?」皇上震驚的問,腦海中已經有懷疑的人閃過,並大致猜到了原因。
趙墨城嘴角噙著冰冷的笑,道:「皇上您還記得八王爺在朝堂上說的臣經常遇到刺客嗎?那並非是為臣解脫的說辭,而是確有其事。臣在完全的隱藏起自己的身份前,刺殺,不過是家常便飯。」
「他們啊,做夢都想讓臣死。」
皇上的喉嚨里哽了東西,沒有說話。
趙墨城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淡然的樣子,道:「皇上您是明君,是百姓清廉與愛戴的主人,逍遙侯是您喜愛的臣子,所以您可以放心,臣不會禍害他們,更不會去傷害他們,臣從始至終,都只是想要其他人知道,臣的娘並非是死於山賊。」
皇上默了默,問:「需要朕幫你嗎?」
他只是隨便問問。
趙墨城搖頭,衝著他露出了個感激的笑,說:「皇上,謝謝您過了這麼多年還願意幫助臣。只是,臣想親自讓大家看到這件事情的真相。」
皇上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後突然問:「那為你娘正名之後呢?你傷害了宸然,逍遙侯還會讓你回逍遙侯府嗎?」
趙墨城臉上的笑容一僵,道:「臣傷的只是刺客,並非是宸然,臣甚至連宸然的面都沒有見過。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如果為我娘正名後臣還活著,就帶著臣的妻子去遊山玩水,歸隱山林,此生不再與逍遙侯相見。」
「可是為什麼?那可是你爹!」
「可是臣的爹剛剛就坐在這裡,為了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恨我恨得想要殺了臣,想要將臣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皇上,臣雖說患有腿疾,曾經是個殘廢,但是臣的感官沒有壞,臣能感覺到朝堂上臣的爹看了臣好多次,可是每次都是憎恨。連皇上都認出來臣了,可是他卻連一絲感覺都沒有。
皇上,他早就將臣和娘忘記了。您說,這樣的爹,臣為何要認。」
趙墨城平靜的話里藏著血。皇上的喉頭動了又動,到底還是一句話沒說。
趙墨城顯然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見皇上沒有什麼想說的了,便起身說了告退。這次,皇上沒再攔。
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果然是天妒紅顏,那麼漂亮的人,說沒就沒了,虧得他在見到趙墨城的時候還在抱有一絲希望。
……
趙墨城到出了皇宮都是一副很迷茫的樣子。
他在注意到皇上切換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時便知道套路已經開始了,從逍遙侯再到他,甚至都沒有中斷。他的套話並不針對一個人。他方才說的,也是想讓皇上知道的。
明明是這樣,心裡還是好難受。
時間過得多快啊,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了。趙墨城曾經恨過逍遙侯,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他連恨是什麼滋味都忘記了,只是想要為母親報仇,為母親的死正名,讓眾人看清楚孟小蘭的嘴臉,讓他們知道自己母親的願望與不甘。
可是為什麼提起來這些事情還是會感覺心裡難受呢?
趙墨城將這種亂七八糟的感情壓下去,又恢復了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只是方才的恍惚沒有讓他注意到,有雙眼睛時不時的會看他一眼。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比趙墨城提前離開的逍遙侯。
他原本是要回去的,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浪費了一個早朝的時間,他竟然連趙墨城的一根毛兒都沒有拔掉,還被他在皇上面前一頓「冤枉」,心裡憋著一口氣,實在是沒臉回去。
他打算等趙墨城出來的時候給他施加個壓力,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可沒想到等出來的並非是意氣風發的趙墨城,反而是神情恍惚的趙墨城。
難道皇上留他並非是要幫他,而是將他訓斥了一頓?
逍遙侯悄悄地跟了上去,只是沒跟兩步就看到前面走著的人突然停了下來,便趕緊藏了起來。
順著風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那臉色微微蒼白的年輕人轉過身,精準的對上了他藏身的地方,臉上的表情極盡嘲諷,道:「別藏了,我都已經發現了,這麼貓著還有用嗎?」
逍遙侯臉色難看,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一雙眼睛陰沉的盯著他說:「果然,皇上面前那副柔弱的樣子都是裝的。」
趙墨城的笑容諷刺,道:「這裝不裝的可不取決於您的嘴,而是我的身體和皇上的偏信。」
「你……」逍遙侯氣的腦袋都是突突的,正要發脾氣便被趙墨城攔了下來。
「不要氣惱,彆氣病了身子。家裡還癱著一個呢,你這麼大年紀了再氣出個好歹,家裡就得癱兩個了。聽說侯爺這輩子就娶了一個妻子,且只有一個兒子,那您可得注意了,您要是完了,這家,可就沒人扛了。」
趙墨城諷刺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拖著疲憊的雙腿離開了。逍遙侯在他的身後瞪著他,臉色鐵青難看,青筋都忍不住憤怒想要衝破皮膚出來和趙墨城幹上一架。
待他走遠後,逍遙侯冷哼一聲拂袖離去,心中想要弄垮他的欲望濃郁了一千倍一萬倍。
不,這次不止是想要弄垮他,還想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死於這世間最為惡毒的酷刑!
他在回去的時候,家門口依舊有人在等著他回家。那個他所深愛的女人此時正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焦急的等待著她的夫君回來。
逍遙侯滿心的疲憊在這一刻消散的一乾二淨,他滿心溫暖的走上去,輕輕的喊道:「小蘭……」
孟小蘭神情焦急的抓住逍遙侯的衣服,瞪著一雙焦急發紅的眼睛,問:「你昨天不是說要在今天上早朝的時候向皇上舉報這件事情嗎?結果呢?結果怎麼樣了?皇上他有沒有處罰趙墨城,為我們的兒子討回公道?」
逍遙侯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揉著她的腦袋溫柔的說:「小蘭,你別著急。皇上說了會幫我們處理這件事情的,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沒有休息好嗎?咱們兒子……」
「你還有臉提你兒子嗎?」逍遙侯的關心被孟小蘭冰冷的聲音打斷了。
她冷漠的看著他,就像是突然間換了個人,陌生的讓逍遙侯不敢靠近:「自己的兒子都讓人欺負成了這個樣子,你這個當爹的虧得是個侯爺,竟然連替自己兒子報仇都做不到。趙墨城不過是個入京小半年的新人,而你是在京城呆了幾十年的元老,竟是連個毛沒長齊的小伙子都鬥不過。宸浩幗,你實在是太廢物了,我當年真是看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