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雲珠神色,我心頭莫名緊了三分,追問道:「到底如何?」
「是陳美人……」
雲珠端了湯藥給我,吹了吹涼,又道:「昨夜魏公公帶著人去,她的宮女從旁阻攔,便發現了。」
「說來,陳美人與姜采女關係不錯。這陣子姜采女被罰跪奉先殿,陳美人偶爾也是會過去探望的。」
「她來往多次,倒也有下手的可能性。」
陳美人,便是陳嬿宜。
她得張貴妃舉薦,得了蕭昱的「喜歡」後,接連晉封,前陣子因為她落水,瑩雪公主也受到牽連落水病了。
姜采女由才人降位采女,陳美人雖然沒有被責罰,到底在恩寵上是冷淡了下來。
陳美人感激姜采女那時候幫她,也自責連累了姜采女,這才在姜采女被罰跪的時候,也不管是不是會惹了蕭昱不喜,還是幫了姜采女一把。
想到這些,我將碗裡的湯藥一飲而盡,忍著苦澀,問道:「那陳美人可招供為什麼了?她與皇后、淑妃毫無過節,害人做什麼?」
「這……」
雲珠又遞了蜜餞給我,解釋道:「她說,看不慣皇后和淑妃假惺惺的。心裡分明嫉妒她和姜采女,卻要裝大度。」
「加之她也實在是忍不了了,不想再這樣過日子了,索性拉她們兩個下水!」
「……」
聽到這裡,我默了默。
陳美人這一席話,要是傳出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別人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我卻是曉得的。
陳美人,從未得過蕭昱寵幸。
表面上的得寵,那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為此他叫陳美人侍寢,他都在隔間看奏摺,或是去陳美人閣殿,陳美人頂多跳舞彈琴給他。
都是表面風光。
因為這些,張貴妃記恨壞了,幾次都說陳氏出身寒微,這麼寵著不好,可人又是她舉薦的,她心裡悶悶,也是無法。
宮裡,只有少數人曉得,蕭昱連陳美人的手都沒碰過。
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陳美人真是這麼說的?」
我吃完蜜餞,收斂眸子。
「是。」
雲珠頷首,道:「就在乾元殿外。她發了瘋似的,問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要是不喜歡她,一開始不納她就是了。」
「納了她,卻這樣對她,還要故意寵她,讓皇后、張貴妃、淑妃等人明里暗裡使絆子給她,太后也送避子湯藥,讓她不能有孕。」
「她每每一碗碗苦藥喝下去,心裡便憤憤不平。她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想被這樣對待!」
苦藥。
這兩個字,我有些錐心。
太后的避子湯藥,我也是在喝著的。
我雖不是那麼在意自己是否有個孩子,可選擇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這樣被人操縱著,無法選擇。
我有幾分理解陳美人。
可蕭昱……
他這樣做……
「小主。」
雲珠看我臉色變換,過來拉了拉我,低聲道:「您不曉得。這事兒,也是魏公公才給奴婢說的。」
「陳美人為得寵,曾偷偷用過迷情的薰香,還有五石散。幸而皇上有所察覺,並未中招,也因留著陳美人有用,便也並不聲張。」
「誰曉得,陳美人竟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情來!」
迷情薰香,五石散!?
我睜大眼睛。
薰香便不提了,五石散這東西雖然不算毒藥,可卻令人成癮,會慢慢掏空身體的,陳美人這麼做……
罷了。
我擺擺手,道:「皇上這麼對她,也無可厚非。如此看來,張貴妃識人不清,挑了個這麼有野心的人在皇上身邊,實在是不智。」
雲珠聽得嗤笑,啐一口就道:「她哪裡不智?分明就是想要找個聰明能分寵的,讓皇后愈發不得皇上喜歡,也分走您的寵愛!」
聞言,我啞然。
也是。
張貴妃是個自作聰明的,只不過,是到頭來作繭自縛的那種了。
很快。
陳美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被下令賜死。
同時蕭昱也冷落了張貴妃,罰了一年的俸祿,令她閉門思過三個月,就連即將到來的除夕宮宴,也不被允許出席。
這是極大的處罰了。
歷來,除夕宮宴與會者不少,宗室王爺王妃們都會朝見皇后和貴妃,張貴妃一旦不出席……王妃們自然也沒機會拜見她,轉而只用拜見皇后即可。
這對於一向以來喜歡和皇后較勁兒的張貴妃來說,那便是實實在在的「輸」了一回了。
她回頭宮宴結束,王妃們出宮與好友們再閒談起此事,恐怕宮外也得曉得張貴妃如今的窘況。
那臉面,丟得可太大了!
彼時,我與淑妃說起此事。
她靠在貴妃榻一側,淡淡看著窗外的飄雪,這是今年冬日裡的第一場雪,十月底來的,起初只是星星點點。
這會兒要到傍晚了,雪也漸漸大了起來,宛如鵝毛。
「距離除夕可還早著呢。」
她感慨了一聲,又想起什麼,問道:「皇后娘娘可好些了麼?也是我不中用,傷沒好全,也不好去看她。」
這已經是奉先殿著火以後的十來日時間了。
淑妃那日崴腳,又有點燒傷,這些日子皇后侍疾,多半都是我和姜采女在側。
原本蕭昱是不樂意姜采女照顧皇后的。
姜采女極力懇求,說她與皇后同出姜家,這是她該做的,加之皇后醒來,見著姜采女這樣子,觸動情腸,也就答應了。
「皇后娘娘她……」
想起皇后,我亦不免覺得有幾分黯然。
那日奉先殿失火後,我雖第一時間救出了皇后,可她被房屋坍塌的磚瓦砸中,意識有些模糊,倒在地上,沒法子躲避那些火。
她的燒傷比淑妃嚴重許多。
左邊小腿幾乎一小片都有傷勢,還有右手的手臂上,和臉頰一側。
現在十數日時間過去,皇后的高熱退了,性命是無礙了,就是太醫說,她身上的燒傷,很難祛除疤痕。
不僅如此。
皇后原本身子就不好,此番遭此劫難,以後恐怕要湯藥不離口了。
「情況不太好。」
我大致講了皇后的傷勢,淑妃聽完,也嘆息。
我倆在這種時候,互相看了一眼,交換完眼神,我便知道,我和淑妃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對於皇后而言,她受傷,亦或是以後需得時常喝藥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
她身為國母,以後少不得出席各種宴會,被命婦們拜見,以及三月里的親蠶禮等等,她有諸多要出場的時候。
可她身上留了疤痕。
手腳也就罷了,有衣裳遮擋看不出來,臉頰卻是……
也不知道塗上厚厚的脂粉,能不能遮蓋住。
要是不能……
這日。
我陪著淑妃用了晚膳,又叮囑她少吃魚蝦這些發物,儘可能清淡滋補,才趁著雪,回擁翠閣。
前腳剛到,我收了傘,要抖落上面的雪,身後忽而有太監細長的聲音傳來,他道:「燕婕妤。」
聲音耳熟。
回頭一看,是魏公公。
他身後跟著的,還有鳳鸞春恩車。
我是許久不見鳳鸞春恩車了。
自八月起,回紇滋擾河湟谷地,蕭昱忙於國事,便很少召幸妃嬪了,我也沒怎麼再去過乾元宮。
今個兒他怎的想起我來了?
「魏公公,這是?」
我還忍不住問了句,怕弄錯。
魏公公含笑,撐著傘到我跟前,將我讓進傘里,緩緩道:「皇上今個兒翻的是小主您的牌子。」
「這不,因著時辰有些晚了,奴才親自帶著鳳鸞春恩車過來了,還請您上去吧。」
「裡頭備了炭火,早燒得暖融融的了。」
在廊下站了一會兒,我的脖子是進了不少風,先前去淑妃那兒,因為離得近,也不曾拿一個湯婆子什麼的。
現在一聽有暖暖的炭盆,我心中一動。
「好。」
我對魏公公笑笑,將我手裡的傘交給雲珠,便跟著魏公公上了鳳鸞春恩車,往乾元宮去了。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