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昱漫不經心說完,還順手拿了我放在一側小几上面的桂花綠豆糕。
「……」
他是真把我這兒當成他自己家了呀。
我在心裡腹誹。
雖然,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天下還真都是他的。
「皇上。」
我默了默,見蕭昱嘴角沾了些許點心沫兒,拿了絲帕幫他擦拭乾淨,就道:「真沒說什麼。」
「只是與雲珠說起,要是臣妾做這荷葉雞的時候忘了您,勢必會被記恨上罷了。」
蕭昱聞言,唇角的笑容有一瞬間的頓住。
「記恨?」
他仿佛是在回味這兩個字,喃喃念著。
!
「不是。」
我忙不迭賠笑,道:「宰相肚裡能撐船,更何況您是皇上呢,才不會這么小氣呢!」
「小氣?」
他再念叨一回。
……
得,我也不亂說了,真真是越描越黑。
吃過荷葉雞,已過了晌午。
我忙碌一早,現在困得厲害,想回去睡,恰巧外頭來了人,說是有大臣過來找蕭昱,有事稟報。
「皇上快去吧。」
我頓時喜滋滋的。
想著蕭昱不在,我也能舒舒服服睡個午覺。
「……」
蕭昱本來扯了下嘴角,像是想對魏公公說什麼,不曾想我先急切開了口,他反倒先回頭看我,道:「朕今晚再來。」
「朕記得,你之前做的烤家雀很好吃。魏儀,你便留在婕妤這兒,陪著她逮幾窩家雀吧?」
!!
我想拒絕。
麻雀那樣小,身形又靈敏,不好捉不說,處理起來其實也挺麻煩的。
然而,蕭昱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已然轉身出去了。
「皇上慢走。」
我幾乎是惡狠狠說的,又道:「外頭天氣熱,仔細暑熱才好。」
最好,中個暑!
當晚,我在柔宜閣院中支起一個篝火,已經將麻雀悉數串在了樹枝丫上,烤得香味四溢了,蕭昱還沒來。
「雲珠,咱們先吃。」
我有些餓,便直接分了兩隻麻雀給雲珠。
雲珠有點猶豫,有點不敢接。
咳。
「撂下皇上,不好吧?」
她伸手拿過,回頭看去。
我也望向門口的方向。
魏公公來了。
他獨自一人,步履匆匆,到我跟前,舒一口氣,才緩緩道:「婕妤小主。皇上今晚,恐怕過不來了。」
「邊關,出現了一些狀況。」
邊關?
一聽這兩個字,我心頭頓時猛地一緊。
要說大周邊關,歷年以來摩擦最深的自然便是漠北了。
「小主。」
魏公公似乎察覺了我變了變的面色,曉得我在擔心什麼,就解釋道:「不是漠北,是西北邊的回紇。」
「他們對河湟谷地一直虎視眈眈。今年天氣熱,雨水也不多,草木頗枯黃,他們便滋擾邊境,想要入侵那兒……」
他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臉,道:「這事兒是軍事機密,本不該亂說的。奴才也是想著,婕妤小主不是外人。」
「此事,還望婕妤小主不要外傳才是。」
我抿了抿唇。
回紇,河湟谷底。
說來,大周建國之前,河湟谷底在前朝末期就已經丟失了,落入了回紇人的手裡,還是大周的太祖皇帝厲兵秣馬,收了回來。
回紇人從前與漠北交好,數度聯手入侵大周,他們想「拿回」河湟谷底,而漠北則從大周手裡搶了燕雲十六州。
現下,大周與漠北締結秦晉之好,又和曾經關係融洽的回紇斷了往來,此事……
「我知道了。」
我無奈嘆息。
這些事情,不是我能插手干預的,再看著手裡烤得恰到好處的幾隻家雀,便一股腦塞給了魏公公。
「等了皇上許久,東西也烤了不少。除了家雀,還有蔬果。他既然不來,魏公公便拿去吃了吧。這麼多,我與雲珠也吃不完。」
魏公公本來恭敬接了,一聽都是給他的,險些拿不穩掉在地上。
「小主……」
他一副要哭的樣子。
我看得一怔,想起他上回幫了我說話,後來被蕭昱罰跪在了太陽底下足足一個時辰的事情。
蕭昱真是「小氣鬼」!
我再度堅定這個想法,只得道:「拿給他,他也不知道忙到什麼時候才能吃。燒烤這東西,冷了可就沒滋味了。」
「罷了罷了,隨你吧。你想吃或是想給他,都是一樣的。」
「是。」
魏公公不免抹了抹冷汗。
他似乎是在想,那可不一樣。
哪怕冷了,都留著給皇上,總歸比他這個「奴才」給吃了好吧?
不過這也和我沒關係了。
魏公公很快離開。
我便拉了小杌子過來,要雲珠陪我坐著,看著頭頂依稀的星星,賞著月亮,吃著烤麻雀。
麻雀雖小,那肉烤得乾巴以後,卻格外有滋味,抹了一層油,還有五香粉和辣椒粉什麼的在上面。
肉絲是一條一條的,囫圇吃下去還不覺得,細細品嘗便會發現,不愧是成天飛著的小鳥。
身上的肉,都有著「運動過」的滋味。
夜,漸漸沉幕。
園子裡的日子,也隨著蕭昱一日一日忙碌起來以後,顯得有些無聊。
回紇人,他們自從「丟」了河湟谷底後,實力一落千丈,早沒了當初和漠北聯手入侵大周時候的力量了。
現在的他們,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存在。
要啃掉他們,需得花費大力氣,可要是不搭理,他們就跟蒼蠅似的,時時刻刻煩著你,惱火得很。
我也不喜歡回紇人。
他們曾派人來漠北結親,那人生得黝黑五大三粗就罷了,說話還格外粗俗,甚至喜歡往地上吐口水。
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這樣的男子真是噁心!
這日晨起。
我去了淑妃那兒,預備和她一塊兒再去探望皇后。
走在湖岸邊上,楊柳依依,池中還有半池子有些破敗的荷花,已經十分萎靡了,大部分都低垂著頭,沒什麼朝氣。
「真是可惜,要開敗了呢。」
淑妃看著那些花,有些惋惜,嘆氣道:「皇后娘娘是喜歡荷花的,覺得氣味幽香,公主時常也會摘些回去給她賞玩。」
「現在謝了,芍藥又開得那樣紅……」
淑妃看向更遠處一些的地方。
那兒花團錦簇,除了成片紅艷艷的芍藥,還有月季,都是大紅色的品種,鮮艷奪目,芳香四溢,讓人移不開眼睛。
芍藥,是張貴妃喜歡的花兒。
她長得嬌艷,一雙丹鳳眼,巧笑盼兮眉目倩兮,說的便是她那樣的人。
此刻淑妃提及,自然是有原因的。
「邊關不安寧,張大將軍領兵出征,也就該到了芍藥開花的時候了。不過麼……」
說到這裡,我頓了頓,莞爾道:「都快八月了呢,天兒一日一日寒涼下來,芍藥又能開多久呢?」
淑妃本來凝眉憂心,一聽我提起這個,倒也舒懷地笑了,道:「也是。花這東西,自是花開花謝有時的。」
「待得冬日之時,萬物肅殺,連樹葉也凋零了。天地之間,除卻白茫茫的一片雪,也就只有凌寒而開的梅花了吧?」
嗯?
我有些不解,看向淑妃。
梅花?
我仿佛記得,淑妃是喜歡梅花的,尤其是紅梅中的玉蕊檀心梅。
那梅花的花蕊是如玉一般的瑩白,花瓣則是濃烈的紅艷,在那寒冷的冬日裡,香氣清新,與這滿天的雪白,渾然天成。
我沉默片刻,正想著,淑妃倒是挽了我的手,指了指前頭的一片綠蔭,道:「你怕是不曉得。」
「那邊開了合歡花呢。這個季節,合歡花也該是十分漂亮的。那花能寧心安神,紓解心中鬱結。」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咱們摘一些帶過去,幫她入藥也好。」
我的思緒一下子被扯了回來。
合歡花?
漠北是沒有這花的。
「好。」
我立時答應,歪頭想著,這花名字這樣好聽,應該也十分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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