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遠去時,我心中悵然若失。
難得見見親人呢,要是能見到娘親和蠢弟弟就好了。
我如此想著,就見面前有一隻寬大的手掌,晃來晃去。
「……」
是蕭昱。
他大概是發現我看得出神,也不吭聲,伸手在我面前晃完,發現我回過神來以後,似笑非笑問道:「看夠了嗎?」
??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醋妒呢?
我幾乎要白蕭昱一眼,又板著臉回答道:「臣妾是在想別的事情,哪有看什麼!」
「是嗎?」
蕭昱仔細打量,估摸也沒看出破綻來,便不再糾纏,忽的拉起我的手,道:「走。」
嗯?
我不明所以,被他拉扯著出了乾元殿後,我忙問道:「皇上,您要帶臣妾去哪兒?」
「椒房宮。」
蕭昱一本正經,道:「你先前不是說姜采女有問題麼?正好,朕昨晚見了瑩雪,她也和朕說了一些事情。」
「朕覺得,姜采女,不適合再待在皇后身邊了。」
他說得很嚴肅,話語裡甚至帶著幾分冷意。
我心頭一凜,知道他是無法再容忍了。
椒房宮。
我與蕭昱一塊兒到,他走在前頭,我亦步亦趨跟著,宮門口守著的宮女瞧見我們一起來,有些驚訝,匆忙迎接的同時,又派人稟告。
很快,殿內周嬤嬤出來了,恭恭敬敬對著蕭昱服了服身,道:「皇后娘娘正在喝藥,皇上不如去偏殿稍等片刻?」
……
聞言,我看向蕭昱。
嗯,這其實挺不合理的。
蕭昱到後宮,不管去哪兒,都只有嬪妃出來迎接他的,哪有還讓他等的呢!
我不免默了默,下意識去看周嬤嬤。
她也看我一眼,滿臉苦澀。
此刻,我好像明白了些許。
皇后容顏有損,見人的時候都是戴著厚厚的面紗的,說不定自己獨處的時候就揭了下來。
而蕭昱忽然來了,皇后定要整理一番。
唉。
我想嘆氣的,又去看蕭昱的反應。
卻見他只是稍微皺了皺眉,隨即道:「無事,朕過來,是有別的事情。周嬤嬤,你去把姜采女叫過來。」
周嬤嬤聞言有些驚訝,但也不曾多問,頷首轉身就去了。
須臾,偏殿內,我瞧見了姜采女。
我是經常見到她的,往日裡來椒房宮給皇后請安,她總是與周嬤嬤一起,伺候在皇后身側。
她比起入宮時候的稍稍豐腴,現在是瘦了一些,但模樣比那時候長開了些,顯露出幾分嬌艷嫵媚來。
加之她身量豐腴些,其實也是個好看的人。
這也難怪。
若非她長得不錯,也不會被姜家挑中,作為皇后的「備選」,送進宮來。
她一進來,正準備盈盈向蕭昱行禮,蕭昱卻忽然冷不丁對魏公公道:「送她去長門宮。然後,將長門宮封宮。」
「一日三餐照常供應,但不許有任何人進出。」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我聽完以後,卻是愕然。
這也來得太突然了!
我先前只是聽瑩雪說完,覺得姜采女陪伴皇后有些不妥,皇后心結越來越重,姜采女雖然能好好陪著,但似乎並未開解。
又或者說,她的存在,起到的作用,並不是正面的。
故而,我才在蕭昱問起皇后時,提起了姜采女。
我本來想的是,蕭昱是皇帝,與皇后情分不一樣,有些話他們夫妻之間還是能夠交流的。
這樣,他就能弄清楚姜采女陪在皇后身邊,到底在做什麼了,要真是沒能好好勸皇后,便打發走。
誰知道,他要把姜采女送去長門宮,還要封宮!
說起來,長門宮是兩代之前的皇后居住過的地方,那位皇后出身顯赫,家族又有扶持皇帝登基的功勞,她一向自視甚高。
後來皇帝攬權,對皇后心生不滿,便去寵愛別的妃嬪了。
皇后心生嫉妒,便去害那些嬪妃,東窗事發,皇后便吊死在了長門宮中,後來長門宮時常鬧鬼。
漸漸的,宮殿荒蕪,先帝爺在世的時候,也有將廢黜妃嬪送到那裡去自生自滅的先例,那兒相當於是冷宮了。
蕭昱這麼做,是要徹底斷絕了姜采女?
而他顧及幾分姜家顏面,也不曾廢了姜采女位分,只是養著她,但要封宮,只許她待在那一個宮裡。
蕭昱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事情?
我心裡亂糟糟的,很想問,可現在不是時候。
「皇上!?」
姜采女也是大驚失色,問道:「為什麼?臣妾犯了什麼錯,您要這樣對待臣妾?臣妾照顧皇后娘娘,十分勤懇,事必躬親!」
「為何?您要送臣妾去長門宮!?」
蕭昱聽完,冷哼一聲,他看向魏公公,道:「魏儀,拿出來吧!」
魏公公聞言,從盒子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圓缽。
圓缽精緻,裡面裝的應該是藥膏。
一看到這個,姜采女臉上的血色瞬間消散。
而我,仿佛也明白了什麼。
那圓缽裡面的藥膏已經用完了,而能讓蕭昱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的裝藥膏的圓缽,多半是皇后所用。
能被蕭昱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的圓缽,肯定是有問題的。
是姜采女在圓缽裡面動了手腳?
我在心裡默默分析著,又想起皇后臉上的傷勢有所反覆的事情,心裡愈發篤定了這個猜測。
「皇上,臣妾並不認得這個圓缽……」
姜采女緊緊地咬著嘴唇。
蕭昱卻不說話,魏公公同樣不言語,只招呼著人,過去準備把姜采女給扒拉起來,送去長門宮。
「皇上!」
姜采女這下急了,站了起來,眼看著魏公公靠近,她連連後退。
可惜的是,魏公公力氣很大,即使是姜采女掙扎,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她被抓住了,就要往外頭帶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
偏殿門口,周嬤嬤跑了過來。
對,她用的是跑,直到進來,都是跑著進來的。
而且是氣喘吁吁,十分急切的那種跑。
我很驚訝。
宮裡其實是不允許這樣大步快跑的,要是在無人的宮道上也就罷了,可這裡是椒房宮,是皇后的宮殿!
我與蕭昱又在偏殿裡,她這麼跑著,要是衝撞了哪位主子……
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我在心裡想著,已經聽蕭昱沉聲問道:「怎麼了?」
「皇后娘娘出事了!」
周嬤嬤來不及說過的話,只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足以說明問題。
片刻後。
皇后的寢殿,章太醫給皇后把脈完畢後,搖頭嘆了口氣,他臉色蒼白如灰,額頭上有冷汗滲透而出。
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戰戰兢兢看向蕭昱,問道:「怎麼到現在才叫微臣過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之前給娘娘看診的太醫怎麼回事?娘娘已經病入沉疴,恐怕,恐怕……」
章太醫說到這裡就頓住了。
他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聽到這裡,我看向床榻。
此刻的皇后,臉上是沒有面紗的,我才發現,她臉頰上面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擴散了。
原本只是右邊臉頰貼著耳朵的一小片,現在幾乎蔓延到了整個右臉上,而且能看得出一些抓痕在上面。
那是長長的指甲造成的抓痕,觸目驚心的。
是皇后自己撓的?
怎麼會!
不是有太醫院的藥膏嗎?
要是用了藥膏傷口發癢,皇后為何不跟太醫院好好說?反而這樣抓撓!?
我滿心不解,又困惑於剛剛章太醫說的,皇后病入沉疴。
是我中原官話學得不夠好嗎?
病入沉疴,是不是病入膏肓的意思?
皇后沒救了?
怎麼會這樣!
顯然,蕭昱與我有著一樣的想法,他幾乎是陰沉著臉,已經抓住了章太醫的衣領,質問道:「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
「皇后怎會如此!之前朕見她的時候,她……」
說到這裡,蕭昱似乎想到了什麼,話頓住,說不下去了。
是了。
那一次,皇后陪他說話後,用膳了,可她不曾取下面紗,他也看不見皇后的容顏。
後來他喝多了……再之後的事情,他有些不記得了,那是罕見的,皇后在容顏受損後,和他一起待了那麼久。
可是為什麼?
忽然之間,章太醫告訴他,皇后病入沉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