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內。
我緊隨淑妃身後，緩緩步入時，已經瞧見了上首坐著的皇后了。
皇后還是以紗巾覆蓋著面容。
我驚訝察覺，比起昨個兒，今日她選用的紗巾似乎更加厚重了，本來還能隱隱約約看得見輪廓的。
現在是遮掩的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楚了。
而她此刻的目光，一直落在張貴妃的身上，有些不善，但並未言語。
「見過皇后。」
張貴妃倨傲地服了服身，也並不自稱嬪妾，說完不等皇后開口，自顧自地就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了。
「……」
殿內眾人都有些驚訝於此刻張貴妃的囂張。
有人低頭不敢再看張貴妃，而周嬤嬤則是沉著臉，問道：「皇后娘娘不曾開口，貴妃娘娘何故自己就坐下了？」
「如此，是否太不將皇后娘娘放在眼裡了？」
周嬤嬤一開口，我便看向張貴妃，等待她的反應。
張貴妃只是恍然笑了笑，回答道：「皇后娘娘不是病了麼？嗓子不好，話都懶怠著說。」
說到這裡，張貴妃忽然似笑非笑看我，道：「先前在門口的時候，燕昭媛說皇后娘娘賢良淑德。」
「一般的事情，她都不太會計較。我也是這麼想，才坐下的。」
「周嬤嬤，你是覺得，燕昭媛說的不對？」
……
聞言，我抿了抿唇。
數月不見，張貴妃這嘴皮子工夫倒是厲害了不少，顛倒是非黑白，愣是把自己的不尊敬，說成了是皇后的賢良淑德。
好一頂高帽子！
「禮儀尊卑自在人心。」
我淡然開口，掃張貴妃一眼，說道：「嬪妾敬佩皇后娘娘賢良淑德，自然也敬重皇后娘娘。」
「如此，皇后娘娘對嬪妾多半也是寬和的。這些事，乃是相互。想來貴妃娘娘身為妾妃，時時刻刻也是想著敬重皇后娘娘這位六宮之主的。」
「故而在椒房殿內，才如此隨性的，是不是？」
妾妃。
我又將這兩個字咬得重了一些，翩然看向張貴妃，等待著她的回答。
果然。
張貴妃原本翹著一點點笑意的嘴角陡然收斂，有些慍怒地看我一眼，但是又反駁不了我剛剛說的這一番話。
「燕昭媛好厲害的一張嘴。」
張貴妃不陰不陽回答，醞釀許久，不敢真的否認，卻又不好意思承認。
須臾。
上首的皇后，略坐正了正，看向底下的人，才問道：「雲才人呢？」
蕭昱嬪妃不多。
這大年初一的，按照規矩也都要過來給皇后請安，皇后一眼掃過，當然就能知道有誰沒有來了。
不提還好。
現在一提及雲才人，張貴妃的丹鳳眼略略上挑，露出幾分得意。
「雲才人……」
「雲才人在外頭跪著！」
我搶先回答。
不給張貴妃添油加醋的機會，直接就把事情簡單直接說了。
皇后聽得皺了皺眉，視線轉移到了張貴妃身上。
終於，兩個人對視起來，目光都有些不善。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心中微微嘆息，又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從心底里浮現上來。
皇后的心性，到底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雖不再淡然如菊，令人惋惜，我又希望她能「成長」一些，好好「懲治」一下囂張的張貴妃。
想著。
皇后在我的期待之下，緩緩開口，問道：「貴妃，你今日怎的來了？」
話外之音……
不是還在禁足麼？
張貴妃聞言，原本就淡淡笑著的容顏，愈發燦爛了。
「自然是皇上的恩典。」
張貴妃驕傲無比，仿佛又在和從前一樣，在炫耀她的得寵。
「……」
還好我沒喝水。
我想，要是在喝的話，肯定會被張貴妃這話嗆到的。
蕭昱的恩典？
若非我親眼所見，蕭昱對張貴妃實則已經耗盡了耐心的話。
呃……
想了想，我真的輕輕笑了。
哪怕我沒看見，她這話我也是一點兒都不會相信的。
我還幽幽地在琢磨著呢，淑妃已經與我心有靈犀，她說道：「張大將軍要回京了。」
淑妃用帕子掩嘴，意味深長看一眼張貴妃，說道：「張夫人前些日子進宮，說是想要探望貴妃娘娘。」
「就是那時候，皇上沒答應。年節上，張家又上了摺子，說是張大人思念女兒，也想與貴妃娘娘聚一聚呢。」
「這不，皇上就開了恩典麼？」
此恩典，非彼恩典呀！
「……」
張貴妃本來一雙美眸略略上揚，有些得意的，現在臉色難看了些許，冷哼一聲，說道：「本宮娘家得力，自然也是好事，能幫襯得上皇上。」
「難不成，像淑妃你一樣，家中竟惹一些糟心的事情，來讓皇上煩憂麼？」
淑妃家中。
聽張貴妃提，我也想了起來。
淑妃的那個妹妹，聽說被蕭昱送去佛寺以後還是不安分，成日裡尋死覓活的，想回到家中。
阮父阮母也曾入宮求情，奈何淑妃雖然心軟去找了蕭昱，蕭昱還是不答應。
不僅如此。
淑妃的弟弟，呃，不是親弟弟，是那後母的兒子，原本定了親事的，對方一看阮家這樣不靠譜，甚至上門退親了。
阮家的事兒，民間流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柄了。
我曾聽聞一二，也到淑妃宮裡想打探一下她的想法。
我想的是……
這樣拖後腿，又並不將淑妃放在心上的家人，趁這個機會斷了也好。
淑妃卻很是心善。
她說，到底有著生養一場的恩情，現在遭難，她也不該就這樣放棄，皇上雖不許她妹妹歸家，她也只在生活上幫襯一二罷了。
到底是有爵位的家族，太寒酸，也不像樣。
淑妃這麼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到底是她的家事，她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反正我是不理解的，皇后這樣，淑妃也這樣，只不過淑妃比皇后稍稍好一些，雖在意家中，卻不會那麼被負累著。
此刻。
張貴妃得意洋洋提及此事，也是想嘲諷淑妃。
「……」
淑妃聞言，神色有一瞬間的黯然，她低頭，掩面小聲道：「事情都過去了。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如今也令尋了一門親事。」
「是麼？」
張貴妃似笑非笑，掃一眼身側的巧芝，道：「似乎是哪個縣令的女兒吧？這門楣，也真是夠低的呢。」
「就連本宮身邊的巧芝，都是不如。巧芝，本宮記得，你父親在本宮父親麾下，現在也已經是一個參軍了吧？」
縣令是從七品的官職。
而參軍，是正七品。
且有軍功在身，有的時候即使是到了地方，那「縣令老爺」見了，也是得恭恭敬敬的。
「是。」
淑妃聞言，沒太大的反應，淡淡地回答道：「是京畿附近某個縣令的女兒。雖門楣低了些，但知書達理。」
「我想著，女子總歸要賢德能打理家中才是上佳。若是一味的爭強好勝，搞得闔家不寧，那才真真是痛苦。」
爭強好勝？
聽到這兒，我抿唇一笑。
可不說的就是張貴妃麼？
「……」
張貴妃瞪一眼淑妃，大概是覺得在這件事上也不能讓淑妃太難堪，只好悶哼一聲，不再搭理淑妃了。
須臾。
皇后說了些話，有些累了。
姜采女也過來，提醒皇后該喝藥了。
皇后聞言，擺擺手要離開。
張貴妃忽的起身，笑吟吟叫住皇后，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
「皇后娘娘且慢。我差點兒忘了，今日過來，其實是有一件好東西想要交給皇后娘娘呢。」
張貴妃說完，袖中一隻漂亮的圓缽已經拿了出來。
圓缽格外精緻，花紋精細。
皇后不解，投以一個疑問的目光看向張貴妃。
張貴妃莞爾，徐徐道：「這，是煥顏膏。功效麼，自然如它的名字一樣，是淡化疤痕，煥發容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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