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王妃眼眸微微睜大,一怔後,有些慍怒,盯著我,不善地反問道:「燕昭媛真是好口才!」
「本王妃只是仗義執言,怎的落入你的嘴裡就成了這般!?」
「就是!」
鄭王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紅暈,也不曉得是酒氣上來了,還是生氣的導致的。
他陰晴不定,仿佛又有些惶恐,看向蕭昱。
蕭昱也在看他。
君臣二人,對視片刻後,我見鄭王額頭仿佛浸出了些許的汗珠,顯得有些惶恐,他旋即凝眉道:「皇上!」
「臣與您年幼時,曾跟著張大將軍習武鍛鍊體魄。如今張大將軍不在京中,臣顧念恩情,偶爾也會與張公子來往。」
「這,本不過分的!至於提及貴妃娘娘的事情,也是張公子偶然喝多了,傷懷提及!臣私底下與他,來往其實並不多!」
呵,慌了。
我心中冷笑。
親王結交權臣,是最犯皇帝忌諱的一件事了。
饒是蕭昱一向脾性極好,待人溫和,鄭王也是怕的。
莫須有呀,才最讓人心悸。
「哦?」
蕭昱眼裡閃過玩味,輕笑一聲,看向鄭王,問道:「他除了說他姐姐,便沒再提別的事情了?」
鄭王冷汗涔涔留下來,他從袖中掏出帕子抹了一把,才慢慢道:「是。那時候還有他幾個同僚,都喝了酒,隨口說的,沒有別的了……」
「嗯。」
蕭昱淡淡應了,將酒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便道:「大哥不必如此緊張,朕也是隨口問的罷了。繼續飲酒!」
有他這麼說,鄭王終於是鬆了口氣。
鄭王妃那兒嘛……仿佛還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藏著鬱郁的眼神盯我一眼後,鄭王就瞪了她一眼。
鄭王妃只得訕訕,索性別過臉去,不再看我了。
他們吃癟後,蕭昱又吩咐人,去送張貴妃回去,並說張貴妃的心意他曉得了,回去路上仔細別凍著,得空他會去看她的。
「……」
彼時我正在吃菜。
一聽蕭昱這話,險些嗆到。
這不是敷衍張貴妃麼?
我抬頭,正好迎上蕭昱的眼神。
他原本說這句「敷衍」的話的時候,是極為認真的,顯然做戲做全套,為保皇家顏面,他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就是沒想到,我和他眼神撞上了。
「……」
他拿著筷子準備夾菜的手也是一頓,看著我,滿臉尷尬。
我忽然有一種……
呃,丈夫準備去青樓,而我這個做妻子的當場捉姦的感覺,然後丈夫裝腔作勢,表示自己出門是有正事。
兩個人心照不宣互相看著,都有些尷尬。
當然。
如今這情況,沒那麼嚴重,更何況蕭昱別說去青樓了,他就算想要脫了衣裳在雪地里打滾兒,我都是沒資格阻攔的。
嗯,反正他要是那麼做了的話,肯定會被群臣抨擊,會被文官噴一臉的口水罵他是個昏君,再在史書上記上厚厚的一筆帳,也不需要我出面做什麼。
正想著。
魏公公已經抬腳噔噔噔的小跑著往外去了,手裡的拂塵在他手裡晃悠得顛顛的,可見是要趕緊處理了張貴妃的事兒。
我鬆了口氣。
低頭一看,剛剛那塊熱乎的滷水牛腱子肉我才咬了半截,剩下那半截掉在了我的盤子裡,便不疾不徐撿起來繼續吃。
唔,滷牛肉真好吃,尤其是腱子肉,鹵得軟軟的,卻有嚼勁,那肉咬開後還是一絲一絲的,紋路清晰可見!
「雲珠!」
我正琢磨著,讓雲珠去後廚看看有沒有多餘的,裝起來帶回未央宮去,今晚守歲的時候可以吃。
「嗯?」
雲珠也在看我。
滷肉太香啦,她也早已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了。
得。
不用我說,這丫頭肯定也想吃。
「待會兒……」
我壓低聲音,剛開口,就見門外正好有人推開門進來,我原以為時宴席繼續,會有歌姬舞女魚貫而入。
進來的,卻只是魏公公一個人。
「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多的。這滷牛肉很好吃,咱們晚上帶一些回去繼續吃……」
我絮絮叨叨說著,就見魏公公神色匆匆,臉色也不是很好,到了蕭昱身側,低聲耳語說了些什麼。
蕭昱一聽,雲淡風輕的臉色,就忍不住變了變。
見狀,我心頭一跳。
下意識想,張貴妃又在搞么蛾子了?
「朕有些薄醉,去偏殿飲一碗醒酒湯。歌舞很快會來,諸位先吃菜。」
他簡短說完,疾步進了屏風之後。
蕭昱的背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
我抿了抿唇,輕哼一聲。
從那後頭走了,是可以繞去前頭的,他剛剛還說要打發張貴妃走呢,也不曉得張貴妃跟魏公公說了什麼求情的話,蕭昱就心軟了。
男人!
想起我那父親,被那些個如花美眷如夫人哄的找不著北的色眯眯模樣,我的心裡嫌棄了蕭昱一剎那。
須臾。
歌姬舞姬再次進屋。
歌舞重新在屋內上演,熱鬧非凡。
一刻鐘後,蕭昱回來了。
我恰好在吃菜,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眼眸深深地看著他。
他面色不好,看起來並不愉快。
而且,他這回似乎與我也少了幾分「心有靈犀」了,並未察覺我在看他,只是端然坐回到了上首的龍椅上。
賓客們言笑晏晏。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雲珠打包回來的滷牛腱子肉,一下子也沒了吃的心思,懶懶地坐著,捱時間。
百無聊賴之際。
有宮女魚貫而入,端了盆菜進來。
年節上的盆菜,寓意的是團圓吉祥,裡頭會放海參、鮑魚、雞、蘿蔔等物,經過擺盤以後,也是圓圓的一盆。
在座的,每個人都分了一份盆菜。
自然,不會太大,裝盆菜的「盆」也只是比尋常的碗大一些而已。
我是頭一回吃這個。
海參鮑魚難得,京城不靠海,從東邊送來,鮮貨肯定不好保存,聽聞海邊許多漁民都會醃製這些海味。
是醃製的吧?
我的思緒被眼前的盆菜吸引了,剛剛想著,卻聽上首傳來一個女子輕輕的「啊——」的一聲。
嗯?
我還拿著勺子呢。
一聽聲音,沒來得及吃那個圓圓的鮑魚,抬頭一看,是皇后那裡的動靜。
仿佛是有個傳菜的小宮女,毛毛躁躁的,撞到端茶送水的宮女了,那宮女正奉茶給皇后呢。
一來二去的,茶水竟潑在了皇后的衣裙上。
「毛毛躁躁的,還不快下去!」
周嬤嬤臉色不好,呵斥奉茶的宮女一句,那宮女嚇得哆哆嗦嗦,喊著求饒,急急忙忙告退。
周嬤嬤這才有時間去看皇后。
她憂愁萬分,皇后戴著面紗,倒是看不清此刻是什麼樣子。
我心中好奇。
呃,主要還是擔心皇后有沒有被茶潑到。
正看著,皇后豁然起身,似乎是要去後頭寬衣,可她起身時有些急了,也不知道是哪兒吹來的風。
風過,掀起皇后面上戴著的紗巾。
!
一剎那,我赫然見到,皇后臉頰上的傷。
怎麼好像變得嚴重了?
我下意識皺了皺眉,又聽見殿內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還有人忍不住低聲輕呼道:「皇后娘娘的臉……」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
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了,忙捂住嘴,讓自己隱沒在人群里,不要被發現。
「……」
皇后的身形在這個時候頓了頓。
好在周嬤嬤扶著她,她並未跌到,只是跌跌撞撞快步離開了宴會廳。
場面寂靜。
舞女歌女還在歡歌笑語,底下的人,卻沒心思繼續看了。
不少人都察覺了剛剛皇后的異樣,畢竟那一聲驚呼聲,還是能吸引不少目光過去的。
再者。
有些人本來沒留意,卻聽有人提及皇后的臉,此刻也好奇上了,不免竊竊私語問道:「怎麼回事?我仿佛聽見,皇后娘娘的臉怎麼了?」
那人聲音很小。
只是不巧,她坐得離我很近,我聽見了。
她仿佛是個郡王妃。
具體是哪個郡王的妃嬪,今個兒與會的人太多,我也記不清了。
看著她八卦的樣子,我只好嘆息一聲,說道:「有個宮女毛手毛腳,奉茶時不小心潑了茶水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許是碰到臉頰,沒什麼。此刻皇后娘娘去更衣了,咱們繼續看歌舞就是。」
我一開口,那郡王妃回過頭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大概也覺得這麼說八卦不好,朝著我笑笑,便吃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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