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的前頭幾日。
這幾日裡,未央宮中倒是安靜了不少。
到底是因為蕭昱不在,我也樂得清閒。
更何況,他是去皇后那裡的,帝後關係和諧,我覺得也挺好。
想著,外頭桂嬤嬤過來稟報,說是安成縣主過來了。
「縣主?」
我有些意外。
自從上回臘八節見過一回面兒後,安成縣主便幾乎只待在太后的頤寧宮裡,偶爾會去椒房宮探望皇后。
除此以外,別的嬪妃宮中,都是不曾去過的。
她怎麼想起到我這兒來了?
我不免凝眉,想著安成縣主的身份,只好對桂嬤嬤道:「迎縣主去花廳,備上好的茶水點心,我更衣後即刻過去。」
「是。」
桂嬤嬤應了,我便起身走到銅鏡之前,整理梳妝。
須臾。
會客的前殿花廳里。
我進去時,安成縣主正百無聊賴坐著,擺在她手邊上的茶水點心並未動過,她在聽見門口的動靜後,抬眸往我這邊看了過來。
「燕婕妤暗號。」
她起身,對我莞爾一笑,並不見禮,神色間,帶著我初見她時,她臉上便一直有的那種倨傲。
見她如此,我的微笑有一瞬間的凝固,又恢復如常。
說實在的。
我對中原的這一套尊卑禮儀,並不十分在意,可這卻不能代表,有人能夠隨意的輕視我。
「縣主如今在太后娘娘跟前待著可還習慣麼?」
我不動聲色,到了主位上坐下,看著安成縣主。
她頷首,驕傲道:「我乃皇室宗親,與太后自然是親厚的。她老人家待我極好,自然沒什麼不習慣。」
我頷首,仿佛想起什麼似的,道:「從前楊姑娘在時,陪伴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寬慰一些。如今縣主在,理當如此。」
這話說完,安成縣主臉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凝固。
我是知道的。
太后喜歡楊玉蓉,至今都對楊玉蓉的死耿耿於懷。
現在安成縣主雖然也按照著從前楊玉蓉的例子,陪伴在太后身側,可太后待她,不過是淡淡的。
更何況,太后喜歡抄經念佛。
這事兒可是需要極好的耐心才可以做到的,從前楊玉蓉也是不容易了,能長年累月陪著太后抄經念佛。
然而。
安成縣主,顯然是不能耐住性子的。
對此,太后雖不曾說什麼,可抄經念佛時,太后也不大搭理安成縣主。
安成縣主為人驕傲,看著這場景,難免心裡不高興。
我現在一提……
安成縣主變了變臉色,臉上藏著一些慍怒的情緒。
她端起手邊的茶水,猛地喝了一大口,回味片刻,才終於看向我,說道:「是。我進宮來,就是為了太后她老人家。」
「自然,該盡心服侍。」
喝完茶,安成縣主臉色還是不好。
她看我很久,有些猶豫,過了片刻,才忽然問道:「燕婕妤是否知道,奉先殿失火那日,還有什麼內情麼?」
安成縣主問得我一怔。
她這話古怪,我一時之間都有點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
內情?
那日事發,我察覺不對,讓雲珠將此事告知蕭昱,蕭昱讓魏公公帶人搜宮,就在陳美人宮裡發現了火石和火油。
陳美人交待,是她不喜皇后和淑妃假惺惺的,兼之她現在日子過得不好,也想拖她們下水。
陳美人的原話是,火石和火油麼,早就備好,只是沒想到,老天爺都看不過她們兩個的所作所為,那一道雷,真是大快人心。
事後,根據魏公公的調查,陳美人的宮女招認,陳美人近來是時常去奉先殿探望姜采女。
而陳美人去的時候,也從不帶著身邊的宮人,想來就是準備找尋機會,在宮裡的水缸里偷偷倒入烈酒了。
如此,算得上人證物證俱全。
「這話何意?」
我不解看向安成縣主。
她聞言,意味深長看著我笑笑,反問道:「燕昭媛不覺得奇怪麼?今年一整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到頭來最得好處的人是誰呢?」
「仿佛,不是張貴妃吧?」
我沒回答。
的確,不是張貴妃。
那,是誰?
楊玉蓉的死,讓張貴妃始終拜託不清嫌疑,而奉先殿的事情,不僅僅傷害了皇后的臉面,更是再次牽扯上了張貴妃。
張貴妃幾乎因此徹底失寵了。
而皇后,本來雍容華貴,大方矜持的她,也在損傷容顏以後,鬱鬱寡歡,十分在意這件事,就連臘八節施粥,都交給了我和淑妃。
得益最大的人是誰?
我猛的心頭一跳,有些震驚地看向安成縣主。
她想說什麼!?
安成縣主那兒,她似乎是察覺出了我的想法,對著我深深一笑,問道:「娘娘猜到了,不是嗎?」
「發生這麼多事情以後,最大的受益者,是昭媛娘娘,您自己呢!您寵遇深厚,在這宮裡,旁人望塵莫及。」
「就連幫著皇后娘娘協理後宮的淑妃娘娘,也是比不上的,不是嗎?」
這話一出,我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我是最大的受益者!?
安成縣主是想說,這些事情都是我謀劃的?
連消帶打的,拖張貴妃下水,又害了皇后,一樁樁一件件,都削弱了這些對我「不利」的人!
「縣主。」
我冷著臉,語氣也充滿了僵硬和不悅,說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去歲的那些事,無論哪一件,就算沒有完全查明,那也是有些眉目的。」
「這些事情,與本宮是一點兒都不相干的,怎麼就好像是本宮做的了呢?」
安成縣主聞言,對我粲然一笑,道:「娘娘這話說得,我可就冤枉了。我只是覺得奇怪,才差人問了問去歲發生的那些事情而已。」
「可沒有一點要攀扯娘娘您的意思呢,娘娘這樣疾言厲色,可是嚇著我了。」
安成縣主這麼說著,更是撫了撫她的心口。
「……」
我不太高興。
安成縣主,打破了我之前對她的固有印象了。
初見時,她驕傲,並不怎麼將我和淑妃放在眼裡,矜持著身份,對我的出身還有些挑釁呢。
不曾想。
今日,她卻能「分析」出這麼多來。
「縣主。」
我仍然板著臉,看著安成縣主。
她在偷偷看我,像是想看我怎麼反應,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還有些期待和挑釁。
是了。
她一貫,是如此的。
把別人的喜怒哀樂當成取樂的玩具,只管她高興快樂,旁人是不打緊的。
「皇上不是傻子。」
我認真回答道:「若是後宮中有人欺上瞞下,想要瞞著他,興風作浪,那決計是不成的。就算……」
說到這裡,我也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就算是亂嚼舌根那也是不成的。縣主或許還不知道……」
我說了之前蕭昱處置宮人的事情。
安成縣主顯然聽得有些驚訝。
蕭昱待人寬和,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疾言厲色這樣的情緒,其實很少從他的身上看見。
安成縣主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幾分。
看著她這個樣子,我知道她是有些投鼠忌器了。
想著,我挑眉,對桂嬤嬤道:「時辰不早了。縣主出來也有一會兒了,要是還不回去,太后那裡或許會擔心的。」
「嬤嬤,便辛苦你,送縣主出去吧。對了,今日之事你可記著,別亂說。不然皇上曉得了,恐怕會責罰你的。」
桂嬤嬤十分恭謹,也配合我道:「奴婢明白。上回……就是魏公公不小心犯了錯,皇上都罰他跪著呢,奴婢醒得。不會如此愚蠢,犯錯的。」
說完,桂嬤嬤下意識去看安成縣主。
愚蠢?
我不禁莞爾。
桂嬤嬤,是惦念皇后的,安成縣主的話,固然是衝著我來,可到底是拿了皇后做筏子的,她眼裡揉不得沙子,這才說了一句。
「……」
安成縣主果然變了變臉色,回頭看我和桂嬤嬤一眼,才陰沉著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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