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有些寂靜。

  寢殿裡，我與雲珠坐在火爐邊上，一邊聊著天，用鉗子將火爐里烤得炸開的栗子夾了出來，小心剝著。

  「在草原上時，冬日裡也就烤栗子和烤紅薯有意思些了。天兒那樣冷，還是躲在帳篷里好些。」

  雲珠嘀咕一句，又道：「小公子應該長高一些了吧？前年的時候，他還和奴婢扳手腕呢，奴婢都沒用力氣！」

  聽雲珠提，我也想起這件事。

  呃。

  我那蠢弟弟，連雲珠一根手指頭都扳不過。

  氣得蠢弟弟當場哭了，回去找娘親。

  雲珠天生力氣大，蠢弟弟那時候才十歲，都還沒有我高呢，比不過雲珠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他脾氣倔，這一點和沈清河一模一樣，雖然哭了，回去就把手練得出了水泡，想比過雲珠。

  「蠢弟弟！」

  我撇嘴說一聲，又嘆息道：「他最喜歡甜甜的栗子了。哼！我不在，娘親剝的栗子那可就都歸了他吃了！」

  這話，我說得看似嫌棄，實際上我也確實嫌棄，更多的還是羨慕。

  承歡膝下，多好呀。

  想得認真，不留神夾了一顆栗子，直接就給放在了手裡。

  這栗子是燙的要命的，我嚇一跳縮手，低頭看，手心已經紅了一片。

  「娘娘！」

  雲珠也給嚇了一跳，急忙丟下手裡剝了一半的栗子，過來看我這裡的情況。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正巧，柔宜閣門外有人推門進來，同樣是眼裡帶著急切的，他嗓音沉沉，問道：「怎麼回事？」

  聽見聲音，我猛然抬頭，見蕭昱板著臉快步進來，幾乎是立即就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身上帶著一些寒意。

  是他在外頭穿過風雪帶著的那股子冷。

  「……」

  阿嚏！

  我下意識縮了縮，可還是因為身上暖融融的，又驟然來了個這麼冷的人到我的面前，我這噴嚏就忍不住了。

  蕭昱到我眼前。

  他似乎是發現我打噴嚏了，下意識就後退了半步，他頓了頓，看著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想把手攥起來，躲起來，不給他看。

  然後，他就攥住了我的指尖。

  「給朕看看。」

  他語氣嚴肅，又帶著幾分柔和與不容拒絕，我的身子在此刻頓住，只能乖巧聽話，伸出手任憑他看著。

  「怎麼回事？」

  手心有灼熱和疼痛，還有絲絲涼意傳來。

  他幫我吹了吹手，也不知道視線是不是瞥過了掉在地上的小小一顆栗子，頓時黑著臉嘆了口氣，問道：「為了烤栗子？」

  心事一下被發現，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只能承認道：「是。」

  「先前臣妾和雲珠聊起小的時候烤栗子的事情了，就渾然忘記這剛出來的栗子燙得很，將自個兒給不小心燙著了。」

  我如實交代。

  蕭昱那裡聽得頓了頓，到底是拿我沒了法子，便讓魏公公去取燙傷的藥膏過來，給我擦擦手。

  那藥膏抹在手上，是冰冰涼涼的。

  就是還有些疼。

  我全程齜牙咧嘴的，不停用眼神去看蕭昱，像是再警告他，再弄得我這樣疼，我可就生氣了！

  蕭昱卻根本不看我。

  他只是一邊上藥，一邊問道：「烤栗子的事情這麼有意思？讓你把手都燙成這樣了麼？」

  他這話，問得有些意味莫名，我的心忽然一跳，感覺他好像還有點什麼別的意思。

  「……」

  「是臣妾的弟弟。」

  我只能告訴他，我很羨慕我的蠢弟弟。

  蕭昱聽完，終於抬頭看我，他的眼裡藏著一絲奇怪的情緒，問道：「你這是希望有人能剝烤好的栗子給你吃？」

  不是呀！

  我在心裡下意識否認。

  我是想吃娘親剝的栗子！

  娘親那樣溫柔，笑起來又好看，她剝的栗子，哪裡是別的人可以比的？

  我在心裡這麼想，可好像意識到了蕭昱問我這話的意思。

  他……

  這是也想給我剝栗子了？

  嘿嘿。

  我為我的聰慧感到高興，就巴巴地拉了拉蕭昱的衣袖，眨眨眼問道：「皇上這是想幫臣妾剝栗子吃嗎？」

  蕭昱板著臉不說話，裝矜持。

  我愈發肯定了心裡的想法，繼續撒嬌道：「皇上你瞧，臣妾的手都這樣了，肯定剝不了栗子了。」

  「您最好了，肯定會心疼臣妾的，是不是？」

  我父親的那些妖媚如夫人，就是這般「哄騙」我父親的，他很是受用。

  我以前，格外不齒。

  現在……

  呃，竟是學了個十足。

  果然。

  男人都是差不多的。

  蕭昱也很受用，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我道：「嗯。那朕就勉為其難答應你了。」

  勉為其難？

  我看著蕭昱微微上揚的嘴角，心裡忍不住腹誹。

  他分明是很高興的！

  還在這裡裝！

  呵，男人！

  下一刻。

  當蕭昱將剝得完好無損，一顆顆甜甜的栗子放到我面前的盤子裡的時候，我收住了之前對蕭昱的腹誹。

  嗯，男人之中還是有些好男人的。

  至少不能以偏概全，此刻的蕭昱還是很不錯的。

  吃著栗子，我看著蕭昱剝栗子時，坐在火堆邊上，眼裡倒映出淡淡的火光，感覺他此刻愈發柔和了。

  他是好看的。

  尤其是安安靜靜的時候，身上那股子帝王之氣不那麼看得出來了，更讓人覺得平易近人了些。

  我忽然想起了他剛剛過來我這裡的時候，身上寒噤噤的模樣。

  他是冒雪過來的？

  「皇上。」

  我吃著栗子，含含糊糊的，問道：「您怎麼來的時候，瞧著身上涼涼的？」

  這話一問，蕭昱剝栗子的手就頓住了。

  我看向他的手。

  他食指纖長，骨節是有力氣的。

  難怪，他剝出來的栗子，完好無損，這靈巧的一雙手，比雲珠只知道用蠻力的手，是要厲害一些的。

  我想得入神，只聽蕭昱幽幽地說道：「朕原本想著，晚上沒來，你會不高興。陪過母后，急急地就過來了。」

  「嗯，就發現你和雲珠正在優哉游哉吃栗子，果然是朕想多了。」

  「燕瑰月，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妖精。」

  ！？

  我差點嗆到。

  什麼我就沒心沒肺的小妖精了？

  關我什麼事！

  心裡咆哮，我面上卻不表露，只是無辜地問道：「不是您說不來了，讓臣妾先吃飯的麼？也說晚上不一定能來。」

  「這天兒這麼冷，臣妾本來都準備睡覺了……」

  我實話一說，蕭昱仿佛更鬱悶了。

  魏公公不停對我使眼色，急得很。

  我好像明白了。

  呃，如果是別的嬪妃，多半會等他吃飯，也會等他來，我卻沒有。

  「哈哈哈。」

  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蕭昱板著臉，皺眉看著我，露出一副恨不得用指頭戳戳我的眉心的模樣。

  「皇上別生氣了。」

  我對他甜甜一笑，拿了一顆凍梨給他，就道：「皇上吃吧。臣妾很喜歡的，沒捨得吃，留給您了。」

  他有點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凍梨。

  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接了過去，像是在想，既然是我覺得好的，那他勉為其難收下也就是了，是我的一番心意，可不是他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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