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奔喪

  可是,司馬穎為什麼還是覺得,她單薄得弱不禁風,一陣風可吹跑?

  周太妃向他轉過頭來。

  老天,我該如何形容這張悲哀、憔悴而依舊絕美的臉呢?

  成都王司馬穎都督翼州諸軍事,鎮守鄴城,在河北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司馬家宗室王爺。

  他腳隨意跺一跺,整個河北都要抖上三抖。

  所以他的到來格外引起諸王和所有人的矚目,大家把注意力幾乎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連作為奔喪對象主角的清河王,似乎都驟然黯淡無光,開始被人們所忽視起來。

  左思的《詠史八首》,打第一首到第八首,通篇怨氣衝天,中心思想四字概括之:「懷才不遇」。

  名句「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就出自於第二首。

  此時,整個清河王府哀怨悲痛的沉鬱氛圍,正是左思《詠史八首》沖天怨氣的最真實寫照。

  司馬穎只覺得心裡一陣悲痛,一陣昏眩。

  眼前的天地、宮殿,好像都在飛快地旋轉,飛快地涌動。

  他加快了腳步,向著堂中安放的清河王遺體奔去,口中還在高喊著:「清河王兄,您怎麼去得這麼急啊?都不讓王弟我見上你最後一面!我可憐的王兄,嗬嗬,你才年紀輕輕二十七、八歲,青春鼎盛啊,怎麼就撒手人寰而去呢?」就發了狂向前奔去。

  恍恍惚惚中,突然有兩個人、兩雙大手緊緊地從兩邊架住了他,還有個清晰而又十分熟悉的聲音說:「兄弟,你這是怎麼了?你可要挺住啊!」

  他失神地向兩邊看了一下,原來站在他左邊的是東海王司馬越,而在右邊架住他的卻是常山王司馬乂!

  他停住了腳步,向上邊望了一眼。

  只覺得渾身顫抖,心潮湧動。

  他大叫一聲,便撲倒在地,匍匐著,哭喊著。

  爬到了清河王的靈柩前:「王兄呀,您醒醒,醒醒啊!您的老兄弟來看你了,你為什麼都不肯見上我最後一面啊?你走得太突然了,如今你卻躺在這裡邊,兄弟我再也不能見到您,聽您說話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啊,你知道嗎…」

  成都王司馬穎這番哭是發自內心的,他哭的也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

  他為死去的清河王在哭,也為他自己的命運在哭。

  他的哭聲感染了大殿裡跪著的所有人,這裡面既有他的司馬氏同宗兄弟們,也包括了清河王遺孀周太妃和他的年幼子女。

  她們雖然早已哭幹了眼淚,可是,此時此刻卻又不能不哭,而且,也是在為自己的命運而哭。

  如今,緊隨在司馬穎屁股後面貼身伺候的近侍孟玖見此情景,又心疼,又著急。

  連忙上去一把扶住了司馬穎低聲勸說:「王爺,清河王殿下已經升龍飛天了,您也別太悲傷,他是真解脫了,脫去了人世苦難,而我們卻還活著,仍在人世泥淖中苦苦掙扎著呢。」

  司馬穎哪肯聽孟玖勸,他踉蹌幾步,奔到了清河王的靈床前,撫著清河王的遺體號啕大哭:「王兄,你非要走得這麼急迫麼?兄弟我都沒能見上你最後一面。再睜開眼,看看兄弟我一眼吧……」

  成都王這一通大哭,確實是發自肺腑,出自真情。

  他是嘆世道不公,自己這輩子無緣皇位,皇位被父皇交給了一個傻子兄長,偏偏將這麼多皇子都不選。

  他作為一個雄才大略,最有才能和前途的皇子,卻都被辜負和無視了,怎麼不肝腸寸斷,失聲痛哭呢?

  在石寒陪同司馬彥華來到之前,他在這裡已經哭上了好大一陣了。

  他這一哭,又引起了在場眾人的悲傷,不管是存著什麼心思,又都跟著哭了起來。

  這裡邊,最苦的是周太妃。

  她自己同樣的傷心難過,同樣的想失聲痛哭。

  可是,整個清河王府的喪葬之事,重任都壓在她柔嫩的雙肩上,又不能不強自鎮定。

  正因為成都王司馬穎的到來,這麼多的司馬家宗室王爺全集合在這裡,似乎有了種一呼百應的效應。

  他們蠢蠢欲動、急不可待的煩躁,也看出了司馬穎只顧痛哭流涕的真情。

  ……

  這邊靈堂裡面,成都王司馬穎正哭得不可開交,眾多宗室王爺都來陪侍,唯他馬首是瞻之際。

  突然又聽門外來報,出任寧朔將軍、假節、監幽州諸軍事,領烏丸校尉,於任上頗有威名,以功封宣城公的劉弘劉和季前來奔喪。

  「劉弘也來了?」石寒聞報,心中一驚。

  劉弘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西晉名將。

  劉弘(236年-306年),字和季(一作叔和)。沛國相縣(今安徽濉溪)人。

  西晉名將,漢末揚州刺史劉馥之孫、曹魏鎮北將軍劉靖之子。

  劉弘有治世之才,少年時與晉武帝司馬炎私交甚厚。

  歷任太子門大夫、率更令、太宰長史等職,甚為張華器重。

  後出任寧朔將軍、假節、監幽州諸軍事,領烏丸校尉,於任上頗有威名,以功封宣城公。

  太安二年(303年),遷使持節、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率部將陶侃等擊斬流民帥張昌,平定荊州。

  次年,進拜侍中、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陳敏反叛時,劉弘又率兵抵禦。

  永興三年(306年),進位車騎將軍,同年於襄陽逝世。

  死後獲贈新城郡公,諡號「元」。有文集三卷,今已佚。

  劉弘在荊州時,勸課農桑,寬刑省賦,深受百姓愛戴。

  他去世後,百姓都嗟吁痛惜,如喪考妣。

  他做人如此,已經是難能可貴,石寒對他還是頗有好感的。

  只是擔心日後此人出任荊州,會不會專門與自己作對。

  想要拉攏他只怕也還兩說,難度更是大到沒邊。

  畢竟此人正直,忠於大晉,自己卻是要走反叛自立,爭霸之路。

  首先理念就不合,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石寒不敢掉以輕心,必須對此人予以足夠的正視。

  到了,到了,清河王府靈堂就在面前了,看得見為清河王致哀的靈幡在迎風飄舞了。

  大殿上的「正大光明」牌匾,好像在放著灼目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