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風平浪靜(上)

  大晉永嘉十年(316)七月初一,苑城,烈日炎炎】沔北幕府車司樂凱率一眾僚佐,正在為羊曼踐行羊祖延被按在頂陽內史位上多年後,邵勛終於補償他了:前往汴梁出任梁國侍中,參預機密。

  對此,樂凱還是比較羨慕的,甚至有些嫉妒」祖延,此一別,不知何年才能再見。」樂凱放下酒樽,嘆道。

  弘緒何出此言?君為五郡國軍司,說不定哪天也去汴梁,出任機要了。」羊曼說道,作為一個敏感之人,他其實猜得出樂凱的小心思。

  梁公長子邵璋九歲了,至今無嫡子,你說樂凱有沒有心思?原本沒心思的,這會也有心思了。

  可惜羊氏沒啥心思,喉。

  羊獻容的身份見不得光,梁公又沒有膽子直接把她納入府中,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至今無有子息,能怎麼辦?

  只希望梁公穩定下來之後,不要老出征了,安安心心待在汴梁,處理公務,號令四方。

  但他這種出身的人,難啊。

  不親征,建立不了威望。沒有威望,就很難讓人屈服,畢竟梁公沒有門第帶來的聲望,只能拼命靠戰功彌補短板。

  出征的話,則聚少離多,要等到猴年馬月?

  想到這裡,他也心情不佳,端起酒樽就一飲而盡。

  我還走不了。」樂凱半是嘆息、半是自得地說道:「王處仲已經集兵,隨時可能攻來,不得消停啊。」

  梁公能在北邊大殺四方,那是因為有人為他守住了南方,這個人便是他樂弘緒了。

  南陽諸郡國,現在哪個不遵他號令?

  一聲令下,數萬兵馬睡手可得,其中敢打敢拼、多歷戰事的不下二萬人。

  永饒治日夜不停地製造軍器、甲胃,連帶著樂氏部曲的裝備也變得精良了起來,與王敦、甘卓、陶侃等人廝殺數場後,儼然精銳之師」戰鬥力的提升,還是得靠打仗。

  說難聽點,這種局面之下,他都不太想挪窩了。

  就這麼待在宛城,種田練兵、出征打仗、培養將校、提拔官員。如果可能的話,妹妹再為梁公生幾個孩子,那就更保險了。

  他沒有反意。

  他只是為梁公打仗,為妹妹鞏固地位,為外甥提供本錢罷了。

  不過,南陽這邊還有一個讓他不是很舒服的事情,那就是南陽國的存在。

  好傢夥,南陽國現在幾乎變成「關西國」了,無數胡漢流民湧入,一部分發往汝南,一部分竄入襄陽、江陵,一部分被南陽國吸納,編戶齊民。

  平原劉氏派了不少子弟過來,為南陽太妃打理地方。

  關西籍士人也多有入南陽國者,勸課農桑、練兵簡卒。去歲攻襄陽之戰,就有一個從關西奔竄過來的名叫皇甫陽的人,帶著流民軍出征了。

  戰爭結束後,這些流民被南陽國編戶。

  樂凱幾乎無法插手南陽國諸般事務,只能以軍司身份給他們下達諸如出征、撤軍之類的命令。

  人家的軍隊怎麼編組、如何調動,一概和他無關。

  南陽太妃背後有男人!唉。

  「王處仲也就那樣。」羊曼說道:「若仗打得不好,他會過於人。若仗打得出色,更不得了,他會嫉妒殺人。此子格局也就湃樣了,成不了大事。」

  「哈哈。」聽羊曼這麼說,樂凱樂不可支。

  陪席的幕僚們也湊趣大笑。

  承你吉言。」樂凱端起酒樽,說道:「我早晚殺敗王處仲,為梁公進位大將軍獻禮。」

  「大將軍啊-.-.」羊曼感概無比,端起酒樽,道:「為大將軍飲一杯。」

  為大將軍。」眾人紛紛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梁公進位大將軍、錄尚書事,於汴梁成立霸府,一步步走得很紮實。

  作為梁公魔下一分子,沔北幕府僚佐們也非常高興,心氣十足,走路都帶看風,暢想看今後的富貴年華。

  人就是這個樣子。

  一旦有了奔頭,精氣神就上來了,辦事利索,主動性強,有時候甚至超水平發揮,可如果沒有奔頭,那就沒甚精神頭了,混混日子算了。

  譬如那庾數,以前在司馬越府上就知道撈錢、遊山玩水、喝酒服散,搞得名聲很差。

  現在麼,也撈錢,但撈錢的同時幹活也很麻利,不折不扣執行梁公的命令,酒都少喝了不少,且因梁公厭惡服散,庾數不太敢公然這麼搞了,只能私下裡偷偷服散,頻率是大大降低的。

  沔北幕府目前就處於一個心氣逐步上漲的狀態,樂凱能夠感受得到!

  我走之後,新內史赴任之前,弘緒幫我看著點。說起來,也是我的一番心血,幾個子女都出生在頂陽,不忍其出亂子。「羊曼看看樂凱,認真地說道!

  「祖延勿憂。」樂凱保證道:「梁公如此勢頭,誰敢作亂,我親自點兵征討。誰敢說怪話,我親自上門罵到他醒過來為止。「「哈哈。」羊曼大笑:「弘緒你醉了。」

  樂凱亦笑。

  梁公成了事實上的權臣,地方上沒人罵他嗎?當然是有的。

  很多人一看不慣其出身,二看不慣兵家子的職業,三對其粗鄙不文也頗為看不起或許還有梁公搜羅名門貴女享用的事情,更讓人眼紅。

  總之對他有意見的人很多。

  樂凱現在有主觀能動性,覺得要把這些人罵醒,將危險掐滅在萌芽狀態。

  作為支持梁公的世家大族,就應該在地方上發揮中流砥柱的作用,免得有些士人想不開,搞出些亂子,這並非不可能。

  為他邵家的事,真是操碎了心*★****踐行宴結束後,羊曼就帶著少許隨從上路了。

  至堵陽歇息時,他遇到了一支車隊,稍一打聽,得知南陽太妃劉氏帶看王女北上,前往.....呢!

  汴梁。

  七歲的符寶下了馬車,蹦蹦跳跳地走來走去。一會看看花,一會看看拉車的挽馬,嘴裡還發出驚訝的聲音。

  羊曼笑吟吟地看著梁公的長女一這對大多數人來說是秘密,對他不是太妃劉氏面有愁容,神色鬱郁,過來行完禮後,使坐在一芳發呆,任由仆碑準備餐食。

  只有提到梁公的名諱時,她的眼晴之中才會露出些神采,這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羊曼暗嘆。

  若非恰巧在關東,估計這會已經死了,或者被匈奴俘虜,不知道落於誰手。

  護衛太妃母女北上的是南陽中尉垣喜,此人面色冷峻,不善言辭,但羊曼閒極無聊,不斷找他說話。

  「聽聞略陽已為劉桑所克,天水岌岌可危啊。」羊曼說道:「南陽王自己內部還斗作一團,不知道能堅持幾白。」

  垣喜就是略陽人,聽到這話時,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道:「秦州地勢險峻,或能多堅持些時曰。」「希望如此吧。」羊曼說道:「聽關西流民說,匈奴去年大修藍田關,隔絕藍田一武關道,且在關城後修倉城、軍營,似有藉此突入南陽的打算。垣中尉以為如何?」

  「不如逆此道而上,直攻藍田,嚇一嚇匈奴人也是好的。」垣喜說道那得動用數方人馬才行了。」羊曼說道:「南陽國有兵幾何?」

  垣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羊曼搖頭失笑,警惕心挺高的,什麼都不說。

  於是他轉移了話題,問道:「梁公任大將軍、錄尚書事,你可知道?」

  垣喜看了他一眼,道:「我雖不識字,但亦有所耳聞。」

  「南陽國中如何評說此事?」

  「南陽每安置一戶流民,皆對其言,此乃陳公恩授之地。」垣喜說道:「故人人振奮,個個喜悅。」

  羊曼點了點頭,道:「昔年涉縣之戰數千兵,皆已落籍浚儀、開封,搬取家人之時,人皆稱美。南陽這般情形.確實穩如泰山。梁公聲威遠播,其勢成矣。」

  垣喜聽了有些高興。

  他是南陽中尉,手下的主要軍官都出身梁公親兵,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梁公往上走,他們也能分潤些好處一南陽國總是要罷廢的,屆時都會有安排。

  「垣將軍,我看見一隻兔子,你來打一下,我要吃。」符寶一溜小跑沖了過來,大聲道。

  垣喜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意,不過職責在身,並沒有行動羊曼看看這個精力十足的小女孩,也喜愛有加,道:「聽聞梁公養了只金雕,最擅長捕兔了。」

  「啊?是嗎?「符寶瞪著大眼晴,問道:「是從天而降捕兔嗎?」

  「是的。」

  我要吃!「寶跳了起來,大聲道。

  「那得等金雕捕到才行。」

  「我要吃金雕。「符寶糾正道。

  羊曼啞然。

  劉小未走了過來,將女兒樓在懷中,悄悄說了幾句,符寶不依,扭來扭去,想逃走。

  劉氏下意識抱緊了女兒,似乎害怕失去她一般。

  羊曼嘆息一聲,起身離去,觀看著驛站附近的一草一木。

  時值夏日,農人鋤完田中雜草之後,仔仔細細看看節節長高的春小麥。

  河對岸有個富裕人家,主人與賓客在門前談笑,聲音傳出去老遠「是的。」

  我要吃!「符寶跳了起來,大聲道。

  「那得等金雕捕到才行。」

  我要吃金雕。「符寶糾正道羊曼啞然。

  劉小未走了過來,將女兒摟在懷中,悄悄說了幾句。

  符寶不依,扭來扭去,想逃走。

  劉氏下意識抱緊了女兒,似乎害怕失去她一般。

  羊曼嘆息一聲,起身離去,觀看看驛站附近的一草一木。

  時值夏日,農人鋤完田中雜草之後,仔仔細細看看節節長高的春小麥,河對岸有個富裕人家,主人與賓客在門前談笑,聲昔傳出去老遠再遠處,塢堡大門洞開,關西流民們正在開挖水渠,為將來的生計做打算。

  梁公加官進爵的消息已經昭告天下,但在洛南、荊北地區幾乎沒掀起什麼波浪。縱有,也是支持贊成的聲音。

  似乎所有人都默認了此事,不會反對。因為梁公的威望和戰功,擔得起目前的地位。

  待慢慢消化完這件事,梁公再立新功的話,似乎又可以「更進一步」了。

  這就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