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諸項安排

  二十九日的夜晚對薊城百姓來說是難熬的除了極少數心大之人外,絕大多數百姓徹夜未眠。

  他們不在乎誰上台,他們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你們要爭權奪利,麻煩到野外找一片荒地,用男人的方式面對面斯殺,決出勝負,拜託別在城裡這麼亂來行麼?

  沒人聽他們的。

  入城的各家部曲莊客加起來超過五千,氣勢洶洶,眼冒金光.人是複雜的,人性之中光明與黑暗並存,黑夜放大了陰暗面,再加上有些軍官並不太約束手下,因此在清除完所有敢於抵抗的敵人後,不少人開始了劫掠。

  高門大戶有僕役護衛,有相對不錯的武器,有高牆遮護,或許沒法對付有組織的大軍,但在面對私下裡三五成群的搶劫之人時.沒有任何問題,因此,進城的兵士只能傷害普通百姓了。

  這一晚,不知道多少女人在哀嚎哭泣,不知道多少人積蓄半生的財富被奪走,不知道多少與世無爭的日子人被斬落頭顱廠到了最後,百姓們也受不了了。他們拿出一切可以抵抗的東西,木棍、長槍、柴刀甚至案幾,與上門奸淫擄掠的軍士廝殺起來,火光沖天而起,染紅了半邊天廠帶隊入城的盧選發現不太對,立刻派出自家部曲,前往各處搜捕劫掠軍士。

  但黑暗之中,事情哪有那麼簡單?這樣亂鬨鬨的局面一直持續到太陽升起,才宣告結束。

  盧選到現在都沒找齊人。

  許式站在他身旁,臉色也很難看。

  昨晚若是另有一支兵馬綴著他們入城,突下殺手的話,絕對會全軍崩潰。

  他們低估了指揮幾干兵馬的難度,低估了黑夜與混亂帶來的指揮不便,更低估了人性。

  盧選不由得想起了邵兵入城的情形。

  精兵奪門而人,接引大軍入城。軍官們各司其職,帶領手下兵馬控制各個要點,相互間有口令,有身份證明,大街上碰到時交涉一番便能弄清楚誰是誰,不至於自己人打起來。

  入城的軍士號令嚴明,不得私下劫掠,違令者斬.想要錢的話,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由軍中文吏出面,與城內官員或有頭有臉的人物商談,是下一個派捐數額,統一分發。

  這才是標準的奪城流程,而他們太亂了,破綻太多了。

  許式不由得想起了史書上很多夜襲奪占城池的局面,大多未詳寫過程,箇中情形郊何,他心中有點數了。

  走吧,去看看王彭祖。」盧選招了招手,與許式一起入內。

  子立,你會如何對待王彭祖?「許式跟了上去,問道。

  這得陳公定奪。」盧選理所當然地說道:「王彭祖就算要死,我也無枚處置。」

  那就好。」許式鬆了口氣。

  二人一前一後,很快來到了關押王浚的地方:他的臥房。

  王浚穿著一件單衣,披頭散髮坐在榻上,已經沒有了昨晚的精氣神,沉默不語。見到有人進來時,他下意識抬起頭。

  「你是盧一一」他問道。

  「盧選,家父盧子道。」盧選拱了拱手,道:「王公可曾受到驚嚇?」

  王浚冷笑一聲,不屑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崔氏那個賤人呢?」

  到現在,他可能弄不清楚幕府中哪些人叛了,哪些人沒叛,但崔氏這個賤人先跑了,絕對有問題!而崔氏出身清河,以此推論,清河崔氏一定參與了謀劃,那麼這場兵變的幕後策劃者是誰,已經呼之欲出了。

  崔夫人在攬月樓中歇息。」盧選答道!

  「她敢來見我麼?」

  崔夫人受了驚擾,臥床不起,怕是來不了。」

  「賤婢!」王浚咬牙切齒道:「她落到別人手裡,也就是個玩物罷了。背叛老夫,她這輩子也毀了,蠢婦人一個。」

  「王公謬矣。」盧選說道:「大廈將傾,人皆自救。崔夫人青春年少,跟著你一起赴死,甘心嗎?」

  「她跟著我,諸般好處享用不盡,人前尊貴無比。」王浚斥道:「一旦大難臨頭,就想著抽身而走,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王公治北州,父老同怨,夷夏皆叛,百姓因你而死者不知凡幾。」盧選搖了搖頭,說道:「背你而去者又何止崔夫人。」

  王浚一下子沉默了。

  事到如今,傻子都看得出來,這麼一場聲勢浩大的兵變,絕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完成的,幽州幕府高層一定深度參與了。

  再者,從他事先沒有得到任何風聲來看,盧選的話並不誇張,幽州想他下台的人太多了,多到難以數得清。就算昨晚盧選等人沒有發難,將來也會有別人發難。對他而言,不過早死晚死罷了,區別不大。

  是不是邵勛?」沉默許久之後,王浚突然問道」盧選正準備離去呢,聞言停下了腳步,看看王浚,不語廠「果然是他!」王浚怒道。

  王公,陳公可沒對不起你。」盧選說道:「前年石勒伐幽州,王公大敗。若非陳公率師北上,於枋頭築城,逼迫石勒率兵回援,彼時王公便死矣。去歲石勒再攻幽州,王公抵擋得十分吃力,是陳公提兵北上,攻破郵城,解了幽州之厄。不然的話,王公又完了。陳公如此仗義,王公怎麼報答他的?遣人南下冀州,招撫諸郡,與陳公爭搶。還派棗台產至鄴,公然索取冀州。今歲更是打算趁看陳公與匈奴大戰,收取漁人之利。王公,這就是你做的事啊,怪誰呢?」

  王浚一室。

  在他的認知中,是他吸引了石勒主力,連番大戰,殺得戶山血海。而邵勛不過是趁亂奪取鄴城的無恥小人罷了,若無他,邵勛能那麼容易拿下郵城?

  怎麼到了盧選嘴裡,就是另一番說辭了?

  同一件事,還能有兩種說法...·盧選見他不語,沒興趣搭理了。

  「棗嵩、朱碩、游統何在?」王浚又問道。

  盧選只看著他。

  王浚懂了.慘笑兩聲,不再言語。

  「王公但安心居於此處。」盧選最後提點了一句:「勿要胡思亂想,陳公自有發落。」

  說罷便走了。

  到了三十日午後,城內局勢終於穩定了下來。范陽盧氏的部曲主要聚集在兵營、糧倉、武庫等地,從昨晚一直守到現在,嚴禁任何人靠近。

  這是薊城內最有價值的東西,將來要完整交給陳公的,不可輕忽幕府衙署內已經聚集了一些士人將領,分成幾派,一邊聊天敘舊,一邊說著昨晚的痛快事。

  早他媽想弄死王浚了!只不過一直沒人站出來,弄得自己疑神疑鬼,以為別人都支持王浚呢,故不敢當出頭鳥。

  其實,這就是之前圈州的現狀。太多人對王浚不滿了,不光士入、胡人酉豪對他不滿,晉通百姓也罵個不停。但就是沒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以至於王浚那稀爛的統治一直維持了下去。

  到了今日,還是靠外力將其端翻。

  在邵勛長下做事的盧志牽頭聯絡,借看陳公的赫赫威名,一下子串聯了無數人一一盧志暗中聯絡之時,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可見王浚是多麼不得人心。

  經過昨晚的廝殺,薊城已經變天,但這只是第一步,下面還有許多事要做。

  盧選、許式抵達幕府後,先與眾人寒喧,然後用眼色示意游統、棗高、朱碩這幽州三巨頭」隨他入內,商議大事。

  「廣明。「雨一坐下,盧選便看向游統,道:「城外尚有許多兵馬,今可遣使看意安撫】別讓他們生亂,更不能令其散去。」

  需要錢。「游統沒有廢話,只提了重點。

  盧選沉默一會,道:「事急從權,你可取用部分庫藏,發放賞賜,安撫軍心。若庫藏不夠,優先給可靠的部伍發放。沒領到賞賜的,他們要散,就散吧。」

  「好。」游統點了點頭,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辦。」

  「台產。」盧選又對棗嵩說道:「幕府將佐,多在家觀望,需得安撫一番,令其回來上直,把幕府運轉起來。城中士民,亦得安撫,可張貼安民告示,散於各處。」

  「此為正理,自當從命。」棗嵩恭敬地說道。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是平等合作關係,當政變完成之後,作為陳公事實上的代表,盧選的地位就隱隱在其之上了,於是他很快轉變了態度。

  行完禮後,棗嵩也匆匆離去。

  子立,我..」朱碩左等右等,沒等到自己的差遣,下意識問道。

  丘伯可願往易水一行,召回孫緯的兵馬?」盧選問道朱碩臉一白,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然不是讓丘伯一個人去。」盧選笑道:「丘伯久掌樞要,上傳下達,威名赫赫,可與幾個德高望重的替老一起趕去。放心,孫緯帳下軍士的家人都在此間,不會有什麼大的變亂的。我亦會請游司馬派數干軍士隨同南下,料無大礙。」

  朱碩神色變幻了許久,最後勉強應了一聲:「好。」

  朱碩離去之後,盧選拉過許式,低聲道:「儀祖,給你個好差事。」

  許式若有所悟,神色間激動了起來。

  你去面見陳公,具陳此間之事,請他定奪。」盧選說道許式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穩了穩心神後,躬身一禮,道:「子立之恩,沒齒難報。」

  「你我什麼交情?快去吧。」盧選笑道許式匆匆離開。

  盧選長吁了一口氣。猛然間,他發現自己的衣背都濕透了。

  從昨晚到現在,精神高度緊張,好幾次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一一他知道自己歷事少,不夠沉看,但真的很緊張阿。

  即便是這會,仍然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刻,仍然有許多事要辦。一不留神,可能就前功盡棄,真的很不容易。

  上章下頁子立,我.....」朱碩左等右等,沒等到自己的差遣,下意識問道」丘伯可願往易水一行,召回別緯的兵馬?」盧選問道。

  朱碩臉一白,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然不是讓丘伯一個人去。」盧選笑道:「丘伯久掌樞要,上傳下達,威名赫赫,可與幾個德高望重的譽老一起趕去。放心,孫緯帳下軍士的家人都在此間,不會有什麼大的變亂的。我亦會請游司馬派數干軍士隨同南下,料無大礙。」

  朱碩神色變幻了許久,最後勉強應了一聲:「好。」

  朱碩離去之後,盧選拉過許式,低聲道:「儀祖,給你個好差事。」

  許式若有所悟,神色間激動了起來。

  「你去面見陳公,具陳此間之事,請他定奪。」盧選說道】許式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穩了穩心神後,躬身一禮,道:「子立之恩,沒齒難報。」

  「你我什麼交情?快去吧。」盧選笑道!

  許式匆匆離開。

  盧選長吁了一口氣。猛然間,他發現自己的衣背都濕透了。

  從昨晚到現在,精神高度緊張,好幾次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一他知道自己歷事少,不夠沉著,但真的很緊張啊。

  即便是這會,仍然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刻,仍然有許多事要辦。一不留神,可能就前功盡棄,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