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密謀

  煙霧沖天而起,村落哭喊連天。

  盧洗一看,絲毫不敢停頓,直接撥轉馬首,向野地里竄去,許式夠著看了一眼,也大驚失色,打馬狂奔。

  近百名隨從紛紛出弓刀,緊隨在盧選、許式二人身後,往東北方向竄去。

  村中追出來了數十騎,野地里似乎還有游弋的騎兵,聽到角聲之後,紛紛抬頭。

  有軍士從女人身上爬起,一邊系褲子,一邊大喊大叫。

  有人身上披看花花綠綠的絹帛,聽到動靜後,下意識抽出了器械還有人正在燒水磨刀,在農人悲傷的目光中,宰殺掉了耕牛、母羊,聽到馬蹄聲後,同樣有些猶。

  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四里八鄉的騎士都趕過來了,朝著盧選、許式等人逃竄的方向猛追。

  一路追出去三十餘里後,終於放棄了。

  那幫「畜生」雖只有百人,但有二三百匹馬,跑起來飛快。他們固然也有馬,但這會被人帶出去野放了,急切間難以收攏,於是在馬力不足之後果斷放棄了追擊。

  「回去。」領頭之人戴著圓氈帽,帽檐垂著絲帶,前額有貂皮作飾,一副烏桓貴人的打扮。

  他最後看了眼盧選、許式逃跑的方向,冷笑一聲,道:「傳出去就傳出去了,無妨。王彭祖請我等助戰,錢帛沒發下幾個,我等自取又怎麼了?」

  眾人一聽,紛紛應是。

  幽州幕府將他們召來,卻文沒給足錢,這像話嗎?

  如果是漢時,他們直接就反了。朝廷鎮壓,打就打,不給錢還有理了?

  從各處圍攏過來的騎兵漸漸散去,又回到了方才的村落中。

  村中只有百十戶人家,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從哪遷來的,占了一塊有田有河的地方就耕作了起來,並築起土圍子。

  但這種低矮的圍牆,怕是連擋住土匪都夠嗆,更別說他們了。

  一個小土圍子不解渴!明日還得繼續搜尋,搶更多的村鎮堡寨!

  另外一頭,盧選、許式二人一路狂奔,不敢稍留。

  只有馬匹實在跑不動的時候,才停下來休息一會。

  路上危險叢生,到處都是劫掠的賊人。仿佛一夜之間打開了什麼門一樣,放出了無數惡鬼,肆意躁幽州胡漢百姓。

  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麼。

  事實很明顯,王浚請人來幫他打仗,但隨著錢財的乏以及自身威望的降低,他已經沒法有效號令這些胡人部落。甚至於,部分漢人豪師也不太買他帳了,該搶搶,該殺殺,我就作惡了,你能咋地?

  好在他倆身份不低,一路上多有堡寨、莊園可供留宿、休憩,緊趕慢趕之後,於九月二十日抵達了薊縣南境。

  這裡也不怎麼平靜。

  荒涼的大地之上,莊稼已經被收割了,帳篷隨處可見。

  幽州一帶的胡人部落,平均一家七人左右,喜歡以三家為一落,總計二十餘人聚在一處放牧。

  薊縣南境就是如此。

  漢人堡寨與鮮卑帳篷群交錯而立,雙方大體和平,沒有太多的爭端。

  當然,這種和平是十分脆弱的,幽州一旦有變,雙方必然爆發衝突。未必是漢人、胡人互相攻殺,更大可能是胡漢合流,攻殺另一股胡漢合流的勢力。

  這就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盧洗、許式二人沒有入城,而是直接去了幕府長史棗嵩在城外的莊園內,★★★★**「法師,你再仔細看一看。」莊園之內,棗嵩、朱碩、游統、裴憲等人安坐於榻,對著一位沙門方士說道。

  法師果有些神通,瞪眼看了許久,眨都不眨一下。

  棗嵩、朱碩等人竟然有些緊張了起來。

  突然之間,法師神色大變,閉上眼晴急急念咒眾人心中志志,耐心等著。

  良久之後,法師睜開了眼睛,哎道:「諸位竟然都有富貴之相,奇哉怪也。」

  棗嵩心中大喜,他指了指幾人身後的隨從們.問道:「所有人都有富貴之相?」

  「然也。「法師回道。

  朱碩咳嗽了下,對棗嵩低聲說道:「台產,這位沙門方士本事如何?」

  棗高亦低聲回道:「丘伯勿疑。此方士乃建鄴大德,遊歷北州,弘揚佛法。既通沙方術,又學相,還修得神通。」

  「哪些神通?」

  「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此為修四禪所得。唯漏盡通未修成,然已得其妙矣。」

  朱碩肅然起敬他們身後的隨從聽得,更是喜上眉梢這些人都是心腹,有府中賓客,有家將家丁,甚至還有身負幕府職官者,本來懦揣不安,這會聽得有富貴,憂慮頓消,決心漸是。

  棗嵩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裴憲裴憲臉色不豫。

  棗嵩連連打眼色裴憲最終嘆了口氣,道:「聽聞法師去歲在鄴中見過陳公?」

  遠遠見過一面。「法帥答道。

  「陳公是何面相?「裴憲問道。

  法師臉上浮現出驚疑之色,很快又轉成了後怕乃至悔恨!

  他這副表情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游統可道:「法帥何須遮掩,見到了什麼,說來便是。」

  法師沉默不語。

  就在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貧道在三十步外自視陳公,傷了修為。「朱碩吃驚道:「為何?」

  「陳公項有盤龍,非人臣也。「法師嘆道:「貧道運起神通窺伺,為神龍所傷。慚愧,慚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眾人面面相靚,神色各異。有懷疑的,覺得這事不太靠譜。雖說大家平日裡喜歡談論玄之又玄的東西,還喜歡看、寫鬼怪傳說,但「」項有盤龍」,這也太刺激了!真的假的?

  有興奮不已的,他們有種我掌握了「大秘密」的感覺。在別人還迷糊、猶豫的時候,堅定信心,當個從龍之臣,奠定家族富貴之基,豈不美哉?想想都興奮啊還有一些心中明鏡似的,但看破不說破的人。這類人屬於人狠話不多,喜歡從利益角度考量,法師就是說陳公頭頂太白星都無所謂,他已經有了決定,並且上了船,打算搏一把,沒有什麼能改變他們的意志。

  總體而言,今日這場會面還是很有效果的」玄學社會嘛,你要適應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而且真的有很多人信這玩意,其中包括朝堂高官。

  太白星精降世、洛水斷流識謠、項有盤龍傳說等等,都讓陳公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似乎很值得追隨。

  什麼?王彭祖?我不認識他!

  法師很快休息去了。

  朱碩、游統正想說些什麼,棗嵩卻站了起來,道:「諸位且先休憩一會,稍後同去正廳飲宴,盧子立、許儀祖從范陽回來了。」

  酒過三巡,氣氛熱烈!

  今日有大事,散就不服了。

  那玩意一下肚,首先渾身燥熱,恨不得脫光衣服,然後一柱擎大,精氣勃發!

  真以為大夥格調那麼低,非得學禽獸在光天化日之下亂搞啊?實在是一一藥物效果。

  眾人心裡裝看事,吃喝得差不多了之後,做東的棗嵩先斥退僕婢、家妓,清了清子,看向幕府司馬游統,說道:「廣明,最近各郡湖胡漢兵馬大集,弄得烏煙瘴氣,能不能管束一下?」

  游統沉吟片刻,道:「難。」

  「為何?」

  「王幽州善財難捨,如之奈何。「游統嘆道:「府庫中的資財全部賞下去,勉強足用,但王督扣了大半下來,還斥責我等不會過日子,一下子把錢花光了。」

  說到這裡,他都有點氣笑了:「昨日自北平回返,途遇一支匈奴(幽州匈奴),車上全是財貨女子,馬鞍下掛看血淋淋的人頭。我遣人詰問,人言王督將其召來,耽誤生計,卻又不給錢,只能目取了。回薊城之後,面見王督,具陳此事。王督默然,只言梢梢忍耐一番,下個月便南下冀州,屆時召來的胡漢兵馬自可在冀州奸淫擄掠,不會禍害幽州了。」

  說完,他想了想,又道:「北平、燕國父老非常憤怒,對土督愈發失望,卻不知范陽那邊如何了。」

  棗嵩看向盧選、許式二人。

  盧選拱了拱手,道:「范陽士民皆怨,言王彭祖可殺者不知凡幾。」

  棗嵩聽了暗暗嘆息。

  婦翁真是把最後一點威望也作乾淨了,沒救了。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積極自救,寄希望通過改換門庭而獲得保全一朱碩收了禮,一貫貪財的棗高這次難得地沒有收禮,卻盡心辦事,他怕了。

  廣明,你是司馬,能不能把孫緯調出薊城?」棗嵩文問道」光我一個人不行。」游統搖了搖頭,道:「王彭祖只是老糊塗了,但沒有傻掉。若多找幾個人,一起發力,或能成功。」

  「台產,能不能從崔夫人那裡想想辦法?」許式說道:「讓崔夫人哄一哄王彭祖,然後進言調走孫緯。尋個好理由便是。」

  棗嵩點了點頭,道:「孫緯一走,事情就好辦多了。儀祖這招妙,崔夫人出面,比我等都合適。」

  各家兵馬快點過來,別磨蹭了。」游統又提醒道:「胡兵素無約束,膽大妄為。若幽州有變,他們說不是會趁亂衝進薊城,大肆燒殺搶掠。幕府已下令諸郡兵馬匯於薊城,可名正言順調兵。屆時我使些手段,把不可靠的部隊調得遠一些,盧氏、侯氏、寇氏、田氏,鮮于氏等豪族部曲屯於薊城郊外,手腳快一點,就可搶在別人前面控制全城。王彭祖刑政不格士生民望沿右人△但他的郟△呼成車守樂伯潤斤立書士印站麻懷不修,大失民望,沒有人會保他的,都會默認既成事實。丘伯,調兵文書、大印,就麻煩你了。」

  「好說。」朱碩拱了拱手。

  「廣明放心,我家已出精卒一千、莊客五千、騎五百,晝夜兼程趕來薊城。」盧選說道:「事成之後,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會出面安撫人心,地方上無大礙。薊城之內,還得台產、廣明二人協力。」

  分內之事。」棗嵩、朱碩先後說道盧選點了點頭。

  幽州世家大族、諸胡部落兵馬往薊城匯集,這是一次名正言順,不會惹人懷疑的軍事調動。

  司馬游統制定各部屯駐、調動計劃,主薄朱碩擬定命令文書、用印。

  忠於王浚的將佐,如督護孫緯,找個由頭調得遠遠的廠世家大族的私兵奪取、守護薊城,同時作為震諸胡的武裝力量,確保棗嵩等人可以幕府名義發號施令。

  在整個過程中,崔夫人負責纏著王浚,讓他出不了門,對外界一無所知。

  事成之後,名士們會出來活動,為行動提供輿論支持,影響地方實力派的選擇,消除負面影響。

  甚至於,一些方士也會被利用起來,為陳公造勢,進一步瓦解幽州士民的牴觸心理。

  該有的差不多都有了,就等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