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儀有一條通往白馬津的驛道從北而出,經陳留之封丘、長垣二縣,經濮陽白馬縣,至白馬津渡河,約一白五十由此渡河便進入魏郡的河防重鎮黎陽。黎陽向北約六十里至盪陰,接入洛陽一鄴城大驛道。
如果走水路的話,浚儀西北過滎陽,直入黃河,連通各處。
浚儀向南,運河通陳郡、汝陰至壽春,浚儀東南向,運河經梁國、譙國至鍾離一帶。
浚儀向東,運河經濟陰、高平、沛國接入徐州,溝通江東。
曹操是個運河狂魔,他下令修的舊渠、開鑿的新渠,已有後世隋唐運河體系的雛形。而在他的這條運河網絡中,雖然百般照顧許昌,但沒辦法,因為地理的緣故,到最後還是便宜了浚儀,此為諸條運河的交匯點,十分關鍵。
到了中唐以後,因為洛陽毀於戰火,開封儼然成了關東第一大都會,以開封為治所的宣武軍節度使兵額十萬,雄踞河南,因為晚唐時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商業大繁榮,運河沿線的開封、徐州成了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擁有這兩地的朱溫以之壓服四方,一統河南、江漢、并州南部、關中大部,將手深入河北,令河北群雄被迫附庸,最終定都升封,建立後梁土朝,國祚十七年。
到了北宋,開封因為優越的交通條件,商業愈發繁榮,繼續成為國都,並臻於鼎盛。
浚儀一或者說開封一被那麼多人看中,不得不說有其得天獨厚的條件。
如果挑最簡單的來說,那就是交通實在太便捷了。
水路四通八達,調兵、調物資速度快、成本低,水運成本與陸運成本相比,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上,僅此一點就省了太多。
另外,船隻順流而下時,在常年行走的河段,夜間亦可航行,綜合算下來,速度比騎馬還快,還沒什麼消耗。
機動迅速,意味看什麼?意味看你憑空多出來不少部隊,或者說可以少養很多部隊。
河南四通八達的水系,其實就是天然的高速公路,邵勛也著中了浚儀。
常年戰火,一片荒蕪啊。」遠望看破破爛爛的城牆時,邵勛下馬停駐天空飄著細雨,浚儀郊外空空蕩蕩。
乞活軍陳午部已被遷往河北,浚儀人口銳減,幾乎不剩下什麼人了。
走了許久,只見到眼前這麼一個小村莊。一問,還都是乞活軍老弱病線,不便遠行於是留了下來,村中寥寥數十戶罷了,在此艱難度日。
村中已有人在等著了。
「明公。「新任陳留太守李矩、忠武督軍邵慎、充州幕府左長史潘滔以及浚儀的兩個本地小士族邊氏、王氏的子弟一齊上前行禮。
走吧,到村中再說。」邵勛一揮手,當先來到一戶人家。
親兵們在廊下放了幾個蒲團,眾人跪坐而下。
邵勛一開始沒有說話。
濛濛細雨自屋檐落下,在庭中濺起一朵又一朵水花,庭院中長滿了雜草和野花,斜風吹來之時,輕輕擺舞角落裡挖著一口井,只剩半個蓋子了,並沿長滿了青苔,菜圭荒廢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滿是雜草,長勢比瓜豆還要茁壯老在西邊的木屋內生火做飯,溝整縱橫的話臉上滿是苦難,渾濁的目光充滿呆滯仿佛已對生活失去了所有期待。
老翁顫顫巍巍地採摘著豆苗,用討好的神色看著一群官人,似乎打算用他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來招待這群貴客。
後院傳來了親兵們春米、劈柴的聲音!
他們進進出出,將一袋袋肉脯、奶酪、乾菜從馬鞍下取出,放進瓦罐內燉煮。
還有人拿看炒熟的豆子,在老夫妻二人震驚的目光中,餵看馬兒。
這些油光水滑的戰馬,很顯然吃得比他們好。
總有人給我找麻煩。」邵勛突然冒出了一句。
他說的不是司馬睿政權在南邊的動作。紀瞻、王敦等人還沒那麼快動手,消息也沒傳過來,甚至在如今的許昌幕府看來,南邊平靜得很,他說的是最近在河南各地泛起的流言!
簡而言之,有些人對他不太滿意原因很複雜,有對他「窮兵武」感到不滿的,有對他「移治鄴城」感到不滿的,有對他「出身低賤」感到不滿的,還有對他「不敬天子」感到不滿的。
當然,對他滿意的人也很多,甚至願意支持他改朝換代。
其實這都很止常,沒有誰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題的本質,還是在於他把河南保護得太好了。
豫州已經太平了三年以上,兗州也太平了兩年。
他們感受不到近在眼前的戰火,但對不斷被抽血支持戰爭記憶深刻廠當年曹孟德有沒有被這些人噁心?
可能是有的,甚至讓老曹繃不住殺人了。
「算了,不談掃興的事情。」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展顏一笑,道:「今歲豫州有夏收,糧食得稍稍寬裕些。諸君須得為我勉力籌辦。」
眾人來之前就已經有點數了,此時聽邵隕勛這麼說,雖然面色不太好看,但都應下了。
「陽仲。」邵勛看向潘滔.說道:「河南有傳聞.我欲移治鄴城..」
潘滔神色一振,暗道終於攤開來說了。
「此並非虛言。」邵勛接著說道】潘滔其實不太相信這個傳聞的,但部勛這麼說,仍然心下一跳,進而懷疑目己的判斷到底對不對陳公雖然一貫老成持重、足智多謀、心思清明,可他到底是個武人,殺人殺多了,會不會影響他的心智,進而導致出昏招?這個很難說的。
有的人前半生英明,後半生昏庸,這都是出現過的事情「盧子道在河北頗有人望。」邵勛繼續說道:「平原華氏、劉氏,清河、博陵二崔、范陽盧氏、中山劉氏、樂陵石氏等,皆當世名門,出兵出糧,非常積極。甚至願意為我整修鄴城池堰、園林、灌渠。
我看過了,鄴南至安陽之間,河湖縱橫、灌渠林立、良田萬頃,若將銀槍軍將士遷過去,一家倍給田畝,想必都樂意。」
李矩等人面面相靚。
潘滔則有些沉吟。
幕府移治就像天子遷都一樣,是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當年周馥請大子遷都壽春、關西士人請大子遷都長安,最後都被群臣反對,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你去了一個新地方,那麼勢必要拉攏當地的官員、士人、豪強,給他們分配更多的好處。官位就這麼多,你給他們分得多了.其他人是不是就少了?
另外,幕府、都城所在地原本房屋、莊園之類的財產,幾乎必然要貶值,甚至要低價處理掉,這都是損失陳公若去了業城,就盧志那副嘴臉,還有河南士人啥事?
但潘溶懷疑陳公在故弄玄虛。
因為有傳聞,陳公可能要選浚儀為新的幕府駐地。今日陳公在浚儀面見眾人,是不是在暗示行麼?.「不過,我亦屬意浚儀。」邵勛又道:「梁孝王所都,皆為沃野膏壤。城南又水澤縱橫可治水師。然也正因為此,浚儀平衍下濕,頗有水患。」
潘滔一聽,眉頭微皺。
陳公介紹郵城時說了那麼多,提及浚儀時卻只有短短一兩句話,有點不對勁啊!
他文仔細看了眼邵勛.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表情。
明公起自河南,當治於河南。」潘滔提醒道是啊,明公。河北人心思回測,今日能投明公,異日再投匈奴,反覆無常,於明公大業有礙。」
明公在河南諾大的名聲,一旦捨棄,委實可惜。不如就移治浚儀好了。」
邊氏、王氏子弟紛紛說道他們層級低,只能說是邵勛軍政集團的外圍成員,本來暈暈乎乎的,聽到這會,猛然發現浚儀竟然是陳公屬意的幕府治所之一,頓時喜出望外,連連苦勸。
邵慎則在一旁暗暗撇嘴。
二叔明明更喜歡浚儀,可兼顧大河南北,這會卻在嚇唬人家,有點不厚道了。
按照他的本心,鄴城、浚儀其實都無所謂。
郵城距頭一白九十餘里,浚儀距日馬津一白五十里,差不多遠一不過,如果目浚儀向正北方向新修一條大道,從汲郡過河的話,甚至不足百里,更近一些。
邵慎更喜歡去鄴城,原因無他,可以震住河北的牆頭草,然後攻伐匈奴。至干河南人的想法,他不在乎。
「陽仲,我實在難決,爾等議一議吧。」邵勛嘆道:「余願不多,最大的願望便是平滅匈奴,從河北攻打確實更方便一些。況河北富庶,光武因之以成帝業,若移治鄴城,能更好地收攏河北士族人心,籌集錢糧,徵發兵土。」
好。「潘滔點了點頭,應下了。
他到現在還不相信邵勛會移治郵城,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可能性不小,原因方才邵勛已經講了。
最關鍵的是,當年曹孟德確實這麼做過啊,由不得潘溶不多想這事還得找人幫忙,他心中已經有主意了。
邵勛又看向侄子邵慎,道:「忠武軍如何了?」
整訓有年,明公一聲令下,便可上陣廝殺。」邵慎說道!
巢真能戰?「邵勛懷疑道。
忠武軍其實就是農兵,與屯田軍沒有什麼區別,他是真懷疑其戰鬥力。
果真能戰!」邵慎漲紅看臉,大聲道!
那別廢話了,出宜陽,攻弘農。「邵勛笑道:「這幾年,你和王彌的交手也不少了吧?
老冤家了。」
「定斬王彌狗頭。」邵慎說道先」,別說大話。「邵勛說道:「拖任土彌,不要讓這條瘋狗跑出來。」
邵慎和王彌現在確實是一對老冤家。
雙萬一直在洛水河谷、東西二嘴山之間反覆交兵,規模不大,互有勝負,打得十分熱鬧。次數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弘農人稱呼部慎為小邵賊」。
大侄子在那一片的名氣還是不小的,刷的經驗值也不少。從小規模百餘人的戰鬥打起,慢慢變成十餘兵、兩三十兵的中等規模,漸漸培養出了自己的團隊,對忠武軍、宜陽先打,別說大話。」邵勛說道:「拖住王彌,不要讓這條瘋狗跑出來。」
邵慎和王彌現在確實是一對老冤家。
雙方一直在洛水河谷、東西二山之間反覆交兵,規模不大,互有勝負,打得十分熱鬧。次數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弧農人稱呼部慎為小邵賊」。
大侄子在那一片的名氣還是不小的,刷的經驗值也不少。從小規模白餘人的戰鬥打起,慢慢變成千餘兵、兩三千兵的中等規模,漸漸培養出了自己的團隊,對忠武軍、宜陽三塢、甘城等地的掌控日漸深人,軍民一體,能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而且,他在洛陽河谷一帶的根基還是比較深厚的」正妻是宜陽杜氏女,最近納了一房小妾,出身弘農楊氏,在宜陽有塢堡杜氏、楊氏為其打理後方,提供糧草、器械、兵員、役畜,和邵勛起家的模式差不多軍頭和土豪的合流。
「我將伊闕關以南的陸渾、新城二縣交給你,金谷園下面的莊客部曲你也可以調用。」
邵勛又道:「總之,洛陽以西盡付於你,給我好好打。打下來的地盤,全由你來整頓。部隊打殘了,我給你器械錢糧補兵,甚至擴編,勿要擔憂。」
遵命。」邵慎高興地應道。
終究是親人,叔父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培養他的事到如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叔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絕對不能讓外人奪走。
他要替叔父看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