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內,血腥的殺戮剛剛結束羊帶著兩干人,沿著街道牆列而進,驅反水塢堡民為先鋒,將殘存的數百敵兵殺得千千淨淨,甚至還誤傷了少量降兵塢堡帥們臉色蒼白地看看羊還有人跪在一具屍體旁,伏地痛哭。
那是他的兒子,提前歸正之後,帶看部曲被忠於大胡的塢堡民圍攻,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豐明帶看數百南陽樂家的甲士,將其連同圍攻的故兵盡數漸殺,無分故我就連他兒子,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被羊斬下了頭顱理論上來說,這是誤傷。
李重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河北降人,就拿羊出氣,敦輕熟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因此,這個啞巴虧算是吃定了。
羊舔了舔嘴,有點想把此人也斬了,以絕後患但周圍人太多了,卻不方便動手,只能以後再想辦法了。
南陽世家私兵們迅速控制了城內各個要點,將投降的河北人向外驅趕,令其去拜見李重。
羊則走進了縣衙之中,看看滿地的戶體,面無表情,河北人火併,自相殘殺,關他何事?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財物都被搶光了,雖然縣裡也沒太多值錢的東西城中存糧更是稀少無比。萬才道人租粗清點了一番,大概有了五六千斛粟、兩千餘解麥,另有不到兩干解雜糧,非常可憐。
這麼點糧食,也就夠三千守軍堅持一個月的霧霧三四百戶百姓家中可能還有些存糧,但那又能堅持幾日?若真打出真火,守軍不願或不能降了,到最後只能把他們家的糧食搜刮一空,人也下鍋煮了,漢末以來這種事並不鮮見。
巡視完縣衙之後,羊又登上城頭。
他從南陽帶來的兩干豪族甲士分兵把守四門,這是最重要的地方。
方才又進來四千南陽兵,則分守城頭。
最後四千人屯於城東舊營寨,與朝歌呈椅角之勢,都督李重已經和他說了,朝歌縣的防務由他負責。這是承接枋頭南城的前出據點,非常重要,萬不能有失,故安排了一萬人守御。
另外,這其實也是一種獎賞,先破城者,待遇目然不一樣,雖然這個先入是撿來的。
淇水東岸仍有輻重車隊往朝歌而來,這是必要的。
不趁看石勒主力尚未回返,支屈六騎兵又被擊退的有利時機搶運資糧,你準備什麼時候運?
如果李重打算繼續率軍北上,渡過淇水,攻打盪陰,那麼朝歌縣就是其後勤支點-一盪陰,顧名思義,位於盪水南岸,老實說,他覺得李重北上不是什麼好事。但人家是都督,奉陳公軍令,還有什麼好說的?況且,聽聞陳公要給這一路增兵...那麼,都這樣了,打就打吧,死了拉倒,曠野之中響起了蒼涼的角聲。
騎兵大隊再度北行,往淇水方向前進一淇水發源於山中,在汲郡境內先自西向東再拐彎向南。
「真是夠拼命的!」羊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們一眼,感概道。
五月二十三日,考城幕府之內,將佐們進進出出,不斷將各類消息匯總而來,邵勛坐在躺椅之上,目光在牆上的地圖中巡著,膀椅搖搖晃晃,他的身體也跟看搖晃起來,意態非常閒適戰爭可以說開打了,因為左路都督李重已經率部北上。
十九日克朝歌。
二十日,先鋒騎兵進至淇水,搶占石橋。
二十一日夜,大軍在淇水南北兩岸紮下營寨目枋頭南、北二城北上,到汲郡朝歌縣間的距離大概是三十多里的樣子。
自朝歌東北行,大概八十餘里至魏郡盪陰縣,中間需要渡過淇水。
自湯陰渡盪水,約四干里抵達安陽縣安陽北渡漁水,再行四十里可至郵城全程一百九十多里,不到二百里的樣子。
二百里的路程,除第一段三十多里外,剩下的一百六十里無法利用河流,只能陸路轉運物資,且中間需要橫渡三條東西向的河流,攻克盪陰、安陽兩座攔在驛道上的城池,對邵勛來說,風險慢慢開始放大,對石勒來說,機會漸漸開始出現郵城傳回來的消息斷斷續續,最近一段時間完全停止了,邵勛也不知道石勒到哪裡了。
或許,他在一邊籌糧,一邊南下,並不急於立刻回到郵城。
呵,小心思挺歲毒的。
邵勛閉上眼晴,腦海里勾勒出了另一條進軍路線輕盈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托盤、碗盞的聲音「昔年曹孟德為了打袁譚兄弟,專門修了枋頭,疏通水路,自白溝東北行。」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邵勛沒睜開眼睛,繼續聽著。
在河北,即便人心再不穩固,石勒補給起來還是比你方便的。北上這一路,若不小心,恐有全軍覆沒之憂。」
你已修建枋頭南城,疏通淇水故瀆,船隊可目河上進至枋頭。若頂看白溝水而下,收取黎陽頓丘等郡縣不更穩妥麼?」
「曹孟德頂白溝至內黃後,折向西北,逆水而上,軍糧直抵安陽,復北上包圍鄴城。」
邵勛嘴角微微翹起,哎道:「讀書就是好啊,博古通今。這年頭,有些軍將不識字,不讀書,還不如花奴你。」
曹操怎麼攻打鄴城的?
其實並不是一般人以為的直接衝到郵城之下,然後將其包圍。
事實上,他面臨著和邵勛一樣的困境,如何順利、安全且低成本地把資糧運到郵城城下。
況且邵勛面臨的處境比曹孟德更惡劣,因為石勒的騎兵非常多,比袁譚、袁尚兄弟難對付一一不是實力、人心,主要是兵種問題。
直接從枋頭運糧北上,確實極其冒險但如果學曹操,用船隻走個三角形,把糧食經水路運至安陽,再陸路轉運,不過就四十里的路程,卻安全太多了。
自漢以來的太多戰爭,都是圍繞糧道在打啊。
我要走了。」邵勛坐起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始終留在地圖上。地圖上只是城池、山川罷了,但作為最高統帥,幾乎沒日沒夜都在策劃戰事的他,卻在城池、山川旁邊」看」到了部隊的番號、兵力以及方位但再往上到河北中部地區時,卻一片空白了。
刺奸都督不是萬能的,庾琛也只招撫了一部分人,他並不清楚石勒到哪了,是如何布置的,又準備怎麼打。
所以,自古以來的兵書戰策上,都非常強調「先為己之不可勝,再為敵之可勝」這一條,原因就是你沒有大眼,不可能知道故人的一舉一動,所以先把目已搞得滴水不漏、四平八穩、無解可擊,然後再抓故人的錯誤,一舉擊敗之當然,說起來都很容易,做起來就沒那麼簡單了。
這不僅考驗統帥的水平,也考驗底下方面大將的能力,甚至中層軍官的主觀能動性戰場閱讀能力、隨機應變的本事都能左石最終戰局,戰爭,不是實力強、能打就一定會贏的,它存在不確定性這麼急?銀槍精兵還沒到防頭吧?「裴妃走了過來,替他按摩頭部雖然首戰告捷,但也沒那麼穩當。「邵勛說道:「義從軍副督陰奇傷重不治,我已將其部撤了回來。就這麼點騎兵,既要開路搶時間,又要遮護車陣,又要為船隊提供保護,甚至還要追擊潰故,都不夠用的。石勒若想擊敗我,只能在騎兵上做文章,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吧。」裴妃說道:「考城這邊有三千人,足夠守城了。在大河沿河布防的唐劍、劉洽、滿衡三部,要不要北上?」
「這些農兵,戰力一般,還是留在河南吧。「邵勛沉吟了片刻,說道:「再者,我也擔心東面會出事,甚至是南面。」
「糧草夠嗎?」
「今歲好些地方報未苗不秀,秋收時可能會歉收。眼下還是省著點用好。」
你有數就好。「裝妃為他理了理衣袍,道:「不要冒險。你現在敗個一兩場,已經不會傷筋動骨了。」
邵勛微微點頭。
敗和敗也是有區別的,如果敗掉的是雜牌部隊,那無傷大雅,陰暗點說,都不一定是壞事,如果敗掉的是嫡系部隊,那他可就變成劉秀了,甚至想做劉秀而不得,畢竟他的身份可遠遠比不過人家。
「我走之後,充州鎮之以靜。即便有胡騎南下襲擾,但閉門自守,勿要輕舉妄動。誰敢來你這裡請調兵馬,一概不許。邵最後又叮屬道。
好。「裝妃點了點頭,拾眼望向窗外烈日正午,兵戈肅殺。
她只是一個局外人,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全身心處在其中的人,所需要考慮的東西,卻比她要多上太多,其間的煩憂可想而知。
詩文只道談笑間破敵,故意隱去其間的步步驚心,以及細緻到繁瑣的準備,讓人以為戰爭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謂謬矣,「劉聰會不會....」裴妃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邵勛許久沒有回答。
可能這個問題,對他也很困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