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利速戰

  已是盛夏,天熱得不行。

  胡毋輔之直接把衣衫解開了,使勁搖看蒲扇,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起了汲桑。

  那個神奇的男人,即便是大夏天,依然要穿著名貴的皮裘,然後讓近侍使勁扇扇子。

  窮慣了的人,乍見財富,或許都這樣吧就這種表現,怎麼能得到士人支持?

  前面就是被稱為鎮軍將軍府的宅院了。

  入府之前,胡毋輔之看到門口來了大群身著明光鎧的軍士,心中一動,悄悄下了牛車,登上一處高坡,鬼鬼票崇地看看院子。

  呢,什麼都沒看到。只有僕婢走來走去,端看各種飯食。

  他下了高坡,左右看了看。

  考城似乎沒遭匈奴游騎肆虐過,地里的莊稼長得很好,粟苗鬱鬱蔥蔥,至多再過兩個月,或許一個半月,就可以收割了。

  按照陳公的話說就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啊。

  田裡有不少人在鋤草,看樣子都是本地莊戶一一或許也有濮陽等地南下的百姓吧被匈奴毀了粟苗,又無力補種雜糧,或者即便補種了,也擔心再被損毀,為此流離失所的百姓不知所幾。

  陳公大概也沒辦法將人全數收攏過來吧?沒糧食就是沒糧食。

  雖說已有兩批廣陵漕糧輸往京中了,但陳公似乎只偷偷截留了二十萬斛,還是為了彌補虧空,補充日益匱乏的軍糧。

  說到漕糧,今年洛陽大概要難受一些了。

  壽春周馥至今未輸糧北上,天子震怒而琅琊王睿又輸糧勤謹,天子大悅兩相一對比,天子詔封琅琊王睿為鎮東大將軍,兼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

  這是一次警告,如果周馥再不醒悟,就要被討伐了。

  甚至於,這道詔命一下,就已經可以討伐周馥了-一一琅琊王下令周馥手下的軍隊開往某處,你聽還是不聽,不聽就可名正言順討伐。

  江南也是一團爛事!

  胡毋輔之嘆了口氣,到鎮軍將軍府門口通票後,被引入了院中陰涼處等待邵勛輕嗅著裴妃身上的味道,笑道:「我先前曾言,將至陳縣理政,然近月以來,要麼在前線,要麼在考城,竟然甚少回陳縣。胡毋彥國應是來尋我的。」

  裴妃白了他一眼,然後看了眼地面。

  窗台之下是一灘水跡,既有兩人的汗水,又有其他什麼到這會,她還面色潮紅,劇烈的喘息亦未平息。

  再看看邵勛,亦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好一番酣暢淋漓!

  「方才不該心軟的,萬一懷上了怎麼辦?「裴妃突然說道「那你怎麼還願意?」

  裴妃嘆了口氣,輕輕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口,道:「看你那麼辛苦,心軟了。再者,女人服侍男人,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邵勛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老往裴妃這邊跑了。

  親了她一口後,逕自來到後院,打了桶井水,簡單擦洗一番,然後一一衣來伸手。

  裴妃拿出了一套新做的士人長袍,笑著讓邵勛換上了。

  唔,挺合身的,就是氣質和他不搭啊。

  手下意識在腰間掏摸一番,弓梢、箭壺、佩刀都沒有,這讓他很不習慣。

  輕輕嘆了口氣後,他接過裴妃遞來的羽扇,向前院走去。

  「明公。」胡毋輔之起身行禮。

  「剛從濮陽回來,唉,好一番折騰。「邵勛笑道:「坐下吧。「胡毋輔之看了一眼邵勛身上嶄新的袍服,坐了下來。「可是為青州之事?」邵勛問道青州苟晞在連勝三場之後,吃了一次敗仗令人吃驚的是,不過是場小敗罷了,且敗兵大體完整地退了下來,曹疑、趙固也未追擊,但當天晚上,就有很多人不告而別,跑了....苟晞本有一萬多兵,吃了敗仗後,又跑散不少人,現在不過五六千眾。

  其弟苟純本有兵萬人,這會亦只得三四千人。

  曹凝聞訊,一邊收降苟晞兵眾,一邊追擊苟晞先奔泰山,曹疑率軍追至,復奔東平,曹沒有再追,收兵回青州。

  苟晞是東平郡公,又當過充州刺史、都督,在當地還是有點人脈的。據聞他這會正在招募新兵,不知何為。

  曹將苟晞逐出青州之後,苟晞降兵因曹是青州人,紛紛來投,實力大增,遂南下攻琅琊,擄掠一番後退去。

  李重率一萬多人東行,收拾琅琊殘局後退回魯國現在東邊的局勢撲朔迷離,曹凝連戰數月,開始休整,同時消化地盤。

  趙固則開始在泰山、濟北一帶擄掠。

  李重又奉命北上,驅逐趙固,目前尚未開戰。

  明公就不擔心麼?「胡毋輔之奇道:「苟道將居心回測,曹野心勃勃,趙固兇殘暴虐,有此三人,濟北、東平、泰山、魯、任城、高平六郡國無寧日矣。便是明公的威望,也要有所折損。」

  「唔....」邵勛點了點頭,道:「彥國可是奉盧豫州之命而來?」

  「崔相、盧使君等都很憂心。」胡毋輔之說道:「李將軍所部不過萬餘人,戰兵只得一半,雖戰力強橫,但難免馬失前蹄,為人所趁。盧使君認為明公應儘快厚李將軍之兵,無論是征討苟晞還是趙固,都得儘快動手,遲恐令六郡國士人失望。」

  這個四戰之地!」邵勛哈哈一笑。

  見到他笑,胡毋輔之急了,道:「昔年呂布入兗州,曹孟德急忙回師破之,明公寧不急耶?」

  「我讀書少,彥國試為我言呂布之事。「邵勛說道胡毋輔之又急,卻見裴妃在婢女的簇擁下,盛裝前來,連忙起身行禮。

  裴妃穿著一件兩襠服,細膩的肌膚在陽光下潔白閃耀,身材凹凸有致,仿如一枚熟透的水蜜桃。偏偏臉上帶著股莊重威嚴的表情,舉手投足間嫻靜淡雅,頗有種氣定神閒的感覺。

  「素聞彥國以孝友修己,以文學潤身,見之果然不凡。「裴妃回了一禮,道。

  胡毋輔之猛然想起,充州理論上還是東海王的地盤,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發現裴妃莊敬從容的面龐兩側鬢角處,似乎有結成一絡一的濕發。再看看邵勛身上的嶄新袍服,不敢多想,只能說道:「太妃謬讚了。」

  裴妃寒暄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臨走之前,吩咐婢女給二人上茶水,胡毋輔之穩了穩心神,繼續剛才的話題:「後漢末年,充州士族不滿曹孟德,故引呂布入兗州。孟德聞訊,大驚失色,立刻回師,苦戰數月,終將呂布驅逐。兗州士人見布不堪戰,便放棄了他,重歸曹孟德。今苟晞便如那呂布,竄入東平,招募軍士,若不儘快驅殺,恐釀成禍患。」

  如君所言,難不成充州士人豪強還心向苟晞不成?「邵勛奇道「明公於滎陽屯兵數干,阻河拒敵。又於文石津、白馬津、濮陽津、丘駐軍兩萬,防備河北。」胡毋輔之說道:「然自鄄城以下,渡口亦不在少數,明公卻疏於防範,聽任賊兵肆虐,豈不讓人心寒?」

  「連年遭災,軍饋不繼,我亦養不起許多兵。」邵勛說道:「舉三萬眾防河,堵住滎陽濮陽一線,已是極限,如之奈何。」

  胡毋輔之搖了搖頭,道:「在東平六郡國豪族看來,這就是厚此薄彼之舉。

  「彥國怕是還不知道一一」邵勛看著他,說道:「前幾日有新來之關西流民響應王如,如兵已入順陽境內,羊勉強將其擊敗,但亦損失慘重。南陽那邊也在向我要兵哪。」

  胡毋輔之這才明白之前邵勛說的那句「四戰之地」是什麼意思了。

  南陽、順陽、新野三地,全靠大族私兵部曲在頂著,無法給北邊提供糧草器械兗、豫二州,目前竭盡全力供給著防河的三萬人、魯國萬餘兵以及銀槍、義從等軍一兩萬人。

  陳公的兵少嗎?一點不少,甚是可以說多。

  但就是要處處分兵,處處兵力不足。

  如果壽春周馥再派那傳說中的「三萬精卒」北上,那可真是四面受敵了,再多的兵也不夠用。

  這就是四戰之地。

  不過,你說得也對。「邵勛說道:「匈奴游騎吃了兩三次虧,已大為減少。八月秋收之時,我擔心他們再度南下,時間確實不多了。這樣,你替我寫封信,再找人送給苟道將。」

  胡毋輔之一愣。

  「你附耳過來。」邵勛說道。

  胡毋輔之疑惑地湊了過來邵勛低聲耳語一番,然後又道:「回去後,讓盧使君行文譙、沛、魯三國,令其徵發部曲丁壯,北上高平,以夏侯恆為都督,進討苟晞、趙固。」

  「明公不親自統兵?「胡毋輔之訝道「這一仗利速戰,我當然要帶兵了。」邵勛說道:「一會便傳令梁縣。」

  那是何進兵方略?「胡毋輔之問道邵勛笑了笑,眼睛裡竟有一抹瘋狂的底色。

  騎最烈的馬,玩最美麗的女人,打最強的敵人,這才是男人該幹的事情將庾元規喚來,此番他要隨我出征。「邵勛沒有當場回答胡毋輔之,而是吩咐道。

  胡毋輔之也不追問,立刻應下了。

  當天下午,大群信使離開了鎮軍將軍府,奔往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