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春雨貴如油」。
春天正值農作物生長的關鍵時期,需要大量的水分,如果降水稀少,必然會影響產量。
邵勛首先來到那一千三百餘頃恤田查看。
去年秋天種下了越冬小麥,這會正是拔節孕穗的時候,萬方出不得差池,還好,廣成澤有水。
雨水少了,就苦一苦冀州屯田軍六千名屯丁了,讓他們手動灌溉其實,在有完善渠網系統的地方,人工灌溉並不算太麻煩。廣成澤的田,至少有一半以上可通過水渠灌溉,剩下的一半今年也會陸續完善。
「麥收之後,抽四百人調往魯陽,交予王闡等人統帶。」邵勛看著正在田間挑水灌溉的屯丁們,說道。
「諾。」大農褚、侍郎陳有根、典書丞毛邦同時應下了。
恤田當然由大農負責,但涉及到俘虜轉為輔兵,又需要郎中令這個部門參與了。
簡單來說,這就是兩個機關的業務交叉部分。
另外,此命令需典書令(第八品)統管的衙門來發布,此時典書令不在,由典書丞(第九品)記下,回去操辦。
國主向國內發布的文書日「令」,典書令負責起草和發布國內各處的文書,同樣由典書令接收並提交給國相、國主。
有的時候,典書令甚至可以對皇遞上來的文書提出修改意見,不合格的就退回重來。
此外,典書令還負責人事招聘一一在魯陽國,這項權力被邵勛拿在手中。
典書令有五位佐官:典書丞一人(第九品)、治書四人(第九品),屬更若干。
毛邦就是毛二,太學學歷,今年十八歲。
新年過後,邵勛讓他上任典書丞。
典書丞主要工作是協助典書令起草、發布命令,一般是比較重要的事四位治書則處理比較繁雜的日常事務,比如這裡需要多少農具,那邊需要多少耕牛,今年要哪些屯丁要去哪裡鋤草開荒之類。
典書令是羊茗,這會去洛陽公幹了。
從典書丞到四位治書,全是有太學學歷的東海一期、洛陽二期學生兵。
其實就是之前跟著毛二的那批人,他們中大部分去陽城、陽翟、梁、魯陽四縣當更員歷練了,少數依者被授予公府官職,已經與老同學們拉開了差距。
恤田事關戰死、病歿、傷殘將士撫恤,不得馬虎。去歲收了多少粟?「邵勛問道。
「二十七萬八千餘斛,皆已存入永安倉。「褚剛接手大農職務不到四個月,就已經把這些理清楚了,只聽他說道:「永安倉可儲糧百萬斛,去歲七月完工。」
廠成苑去年的王要工作是永嘉倉城以及附屬建築的建設永嘉倉城非常大,歷經兩年建設,可駐兵數千人,儲糧三百萬斛一一目前基本還空看。
永安倉城算是比較小的了,且不在朝廷規劃上面,所以用來儲放私人存糧。
恤田產出扣掉一年約三萬斛的撫恤開支後,大部分可用來支付銀槍軍士卒的軍餉一一絹帛不夠很多時候是用糧食折色。
恤由會增加到一千五百頃,然後固定於此,短期內不會增加了。
看完恤田之後,邵勛一行人跨過兩道木橋,向西南方走了三四里路,來到了另一片田地旁。
庾亮已等在路旁,見到邵勛後,立刻行禮道:「邵公。」
他身後有四名小更,同樣行禮邵勛被他的稱呼雷得不行。
我才二十二歲,就被人稱為「邵公」了嗎?
但嚴格說來,他現在確實有資格稱公了。
有些人沒有爵位,但因為德高望重,或者官做得比較大,別人會稱其」某公」,邵勛是正兒八經的魯陽縣公,稱公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有點奇怪「你現在管的是祿田了,事關公府官吏福祉,可不能出差錯啊。「邵勛一把拉住他的手,邊走邊說。
大舅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庾亮心中很受用。為了給邵勛幹活,他從潁川徵辟了兩名依附庾家的豪強子弟,又接收了河北過來的兩名寒門、豪強出身的小更。
一共四名屬吏,全由他一人開支,付出非常大。
二月份他剛被授於學官令(第八品)一職,主要負責魯陽縣公親屬的教育。但這會顯然無需他幹這個,管理好祿田就是他最主要的工作。
邵勛爬上一處高坡,看著正在田間澆水的屯丁們,問道:「這是青州屯田軍第五、第六兩營吧?」
「正是。」庾亮皖地爬了上來,回道:「尚餘七干七百餘人,乃王彌殘眾,多來自青、徐、兗三州。」
「一年下來,幹得如何?「邵勛問道。
眼前這片地總共一干四百頃出頭,前年秋冬時開闢,去年種過一茬粟了,收成嘛就不談了,反正邵勛沒留下一粒米,全由墾荒的役徒帶走了一一甚至還倒貼了點。
秋收後由青州屯丁接手,種了一茬冬小麥「還算賣力。」庾亮說道話音剛落,田間傳來一陣哭喊聲。
邵勛尋聲望去,卻見庾家部曲正拿看刀鞘朝一名屯丁劈頭蓋臉砸下去。
部曲一共十人,領頭一人身強體壯,腰間挎著步弓,身上居然有鐵鎧。
他身後還有兩名身披皮甲的部曲,手拄看槍,腰間懸看刀。
其餘七人則無甲,但刀槍齊備,其中兩人甚至還背著步弓。
這配置,可以啊!
管理「集中營」的屯丁完全沒問題,比大侄子帶的那幫莊客強多了。
「夏收之後,把幹活最賣力的四百人調出來,發往魯陽,交給王闡等人。」邵勛吩咐道,說完,又提了句:「每人發五解糧作為賞賜,銀槍軍借出車輛,為他們運到駐地。恤田那邊的四百人同此辦理。」
「諾。」褚等人齊聲應道。
祿田今年也會擴充到一千五百頃,然後維持這個規模。
當然,叫是叫做「祿田」,但其中九成以上的田地還是給公府產出糧食的。畢竟現在才給出去十幾個官,總共劃撥了49頃祿田而已。
那是韭菜、菘菜麼?」邵勛遙指一片樹林旁的田地,問道。
「回邵公一一」庾亮答道「喊我郎君。」
「回郎君。」庾亮說道:「那是崔相的祿田,共六頃。有五頃是去年秋收後種的小麥,今年又劃一頃空地,崔相家人趕至,令種菜。」
理論上來說,官員是可以選擇他家祿田種什麼農作物的。官府其實就是出由、出人收成歸你,作為你俸祿的一部分而已。
劉宋之時,陶潛為彭澤令,有祿田三頃。
當時很多官員懶得管自家祿田種什麼,於是有司統一安排種「林」(shu,糯稻)。
但陶潛家不同意,「妻子固請種(jing,粳稻),乃使二頃五十畝種術,五十畝種杭。」
西晉這會,祿田有時候被稱為「菜田」,更不一定種糧食了。
隨你自便,收多收少都是你的,吃虧了不要叫喚就是,「崔相經營有方啊。「召勛笑道。
眾人湊趣笑了兩聲,同時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也該考慮下祿由如何經營呢?
只要他們這個集體不被人消滅,只要廣成澤沒遭到嚴重破壞,只要他們沒叛投他人這些祿田就是他們的。
一般來說,即便熬資歷也能慢慢升官,祿田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種粟麥確實不夠來錢,種菜、種瓜可能更賺一些。
我怎麼沒祿由呢?「邵勛看看由野中都有人澆水之後,緊張的心情大為緩解,於是開了個玩笑。
「明公一一」褚上前一步,說道。
「停,你也喊我郎君。」邵勛無奈道「好。」褚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後說道:「郎君有十頃祿田,惠皇后遣人種了牧草,這會已經返青了,長勢很不錯,有隸役四十人打理。」
邵勛有些驚訝,這事他卻不知道,於是問道:「哪來的牧草?
沒想到褚更驚訝,說道:「張騫使外國十八年,得苜歸。今西州(關西)田野有之,年年自生。二月生苗,劉苗作蔬,一年可三劉。」
邵勛點了點頭。
原來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漢武帝為了養馬,真是費了好大心機,連牧草都考慮到了。只可惜三百多年了,一直沒在整個北方推廣,至少廣成澤就沒見到多少高質量高熱量的牧草。
牧草當然也可以人工種植。
事實上,人工種植的產量、質量遠遠高於野生的,且一年可割三次。羊獻容讓人種了十頃苜,顯然是為了飼養牲畜這女人!
邵勛提過一回垛由,羊獻容記下了,然後努力操作,像模像樣,邵勛說喜歡吃肉喝奶,羊獻容又記下了,居然專門種了十頃牧草來養牲畜。
邵勛都有點感動了。
他又看了一眼長滿苜的農田,然後對褚說道:「廣成澤有七條大河補水,你遣人專門盯著這些河,再找人記錄下雨水多寡。今年這事,怕是沒那麼簡單。」
郎君是說有可能大旱?」褚驚問道「難說。」邵勛也不敢肯定,只能嘆道:「過來轉了一圈,稍稍放心了些。但若真有大旱,廣成澤數百個大小湖泊多半存不住幾個,屆時灌溉農田就要走很遠了。有些提水車怕是也用不上了。先盯著吧,今年不知道要減產多少,唉!」
說完,帶人往北邊去了,那是垛田、湖泊的密集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