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裴康在棠梨院,邵勛沒敢放肆,談完正事後,快快不樂地離去了。
范陽王妃盧氏乘坐馬車,和他同行了一段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邵勛總覺得這女人在悄悄看他行經流華院門口時,他讓親兵幫看搬運了一些家什入內,流華院內亦有家兵護衛,見到大名鼎鼎的魯陽侯抵達時,呼啦啦全跪在了地上。
有幾人的身體甚至有些顫抖,似乎在恐懼著什麼,你在怕什麼?「邵勛拿馬敲了敲其中一個人的背,問道。
君侯.....」這人似是扛不住事,面如土色邵勛看了一眼盧氏,盧氏微微點了點頭,「拉下去拷訊。」邵勛一揮手,親兵們一擁而上,將此人拉了下去。
其他親兵刀出鞘、弓上弦,死死盯看其他護衛有的家兵面色坦然,無所畏懼。
有的家兵甚至面露喜色,恨恨地看了一眼另外幾人,另外一些人就臉色不太自然了。
邵勛想了想,步入院中坐了一會。
盧氏先是愣了一會,然後很快會意過來,問明邵勛的口味喜好後,親手煮好了一壺茶,為他斟上。
邵勛也不客氣,端起茶碗,悠然自得地喝看。
滿府僕婢默不作聲,靜靜看著。
靜靜喝完一碗茶後,唐劍走了過來,輕聲稟報一些事情其實沒什麼,無非府中僕役、家兵上下勾結那點破事。暫時他們還沒多大的膽子,只敢味點錢,但將來誰知道呢?
「下次給我做水引引餅吃。」邵勛起身告辭。
「嗯。」盧氏臉色微紅,輕聲應道僕婢們頭低得更厲害了。
大隊人馬很快走了,與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流華院的十餘名護衛、僕役。
盧氏站在院門口,看看邵勛漸漸消失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
******途經廣成宮時,邵勛沒有停頓,直接回了綠柳園。
他現在有些累了。
周旋於幾個女人之間,原來也這麼累如果是幾十個女人甚至三干佳麗,他簡直不敢想像,或許,到了最後就像司馬炎一樣,乘坐羊車。拉車的羊走向哪裡,當天就在哪個嬪御那裡過夜,並為之留下「羊車望幸」的典故還好他懸崖勒馬,沒再招惹盧氏。
回到綠柳園時已經是二十五日了,還有五天就過年。
當他舒服地坐在躺椅上,聽著嵐姬柔順的聲音、母親抱怨中帶點關心的嶗叨以及兒子滿口的「咿咿呀呀」時,別提多放鬆了。
這個時候若還有人喊他出征,絕對翻臉!
小蟲,你現在一年要出征幾個月?」母親劉氏一邊給長孫縫看衣服,一邊問道三五個月總是要的,興許半年。」邵勛閉看眼睛假,享受看宋禕柔嫩小手的按摩嘴裡說道:「再往後,出征的日子會越來越多。」
劉氏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問道:「能不能和王司徒說一聲,朝廷就沒有第二個會打仗的人了嗎?我兒出征一趟,半年不得歸家,若一年兩年還好,年年如此,仗就打不完嗎?」
邵父在一旁咳嗽了下,開始發表高論:「王司徒乃天下名士,他召小蟲出征,乃是著意栽培。若逆了他,或對小蟲仕途不利。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樂嵐姬眼裡帶著笑意,為邵勛捶腿的節奏都差點亂了。
「王司徒?」邵勛撫摸著宋禕的俏臉,道:「阿娘你就別擔心了,王司徒在我這的面子沒那麼大。兒率兵出征,其實是自願的。明年匈奴若打來洛陽,哪怕朝廷未下旨,兒也會領兵北上拒敵,不要分文好處。」
邵父啞然劉氏下意識忽略了前面的話,關注起了重點,問道:「匈奴要南下?
「八九不離十。」邵勛說道:「劉元海這幾個月在抓緊整頓平陽、河東二郡,理清內部積蓄完錢糧後,多半就要南下了,十多萬兵馬總是有的,騎軍不下五萬。」
劉氏不知道「五萬騎軍」是什麼概念,但反正很多就是了,此時聽到兒子的話,心神為之一垮,眼圈紅了。
邵父也有些沉默,嘆息一聲後,出門吹冷風去了。
他年輕時參加過平吳之役,知道五萬騎兵意味著什麼。哪怕只是五萬牧民牧子,至少他會騎在馬上射箭、砍人吧?至少他跑得很快吧?抄截起你的糧道來,你怎麼應對?
這仗,兇險得很哪!幾干萬把精兵,一個不好,說不定就淹沒在這些潮水般的胡兵裡面了。
『劉淵海這人真是.....」劉氏將衣服放下,有些惱意「劉淵,字元海。「邵勛糾正道。
「劉海元這人...」
劉淵,字元海。「邵勛再一次糾正劉氏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午飯吃了嗎?」
「吃過了,肉汁湯餅。「邵勛隨口答道肯定沒吃飽。「劉氏絮絮叻叻地出門了,給兒子準備點心。
樂嵐姬的手停了下來,問道:「軍中還有湯餅?」
途經棠梨院時,東海王妃憐我是越府家將,出征日久,辛苦萬分,故親手做了湯餅邀我享用。」邵勛看著樂嵐姬的眼睛,說道。
嵐姬先有些驚訝,然後才反應過來男人是在騙他,噗一笑,道:「美得你!『「不信就算了。」邵勛笑道。
「東海王妃端莊大氣,又是你的主母,哪有主母給臣子親手做飯的道理?」嵐姬白了他一眼,繼續捶腿。
邵勛嘿嘿一笑,不再爭辯。
豈止東海王妃一人,娌兩個一起做飯,如果不是老裴那個電燈泡,鬼知道我今天晚上回不回家。
說實話總是沒人信!過兩天去羊皇后那裡喝粳米粥,彌補下失落的心情。
不過,這樣也是真的累啊。
縱馬驅馳,彎弓百戰,打生打死,滿身金創.....到頭來,還不是為了這幾個女人的孩子在搏命為X生為X死,為X操勞一輩子。
呵,男人!
母親劉氏端來了一碗粳米粥,還有酸脆的鹹菜,搭配起來非常可口,邵勛一會就吃完了。
很好,羊皇后家不用去了。
喝完粥後,他在汝水之畔信步徜祥。
時近元旦,四野之中空寂無人。
遠近之間,到處是煙村廬舍。
梁縣的百姓,每一年都在增加。
百姓的生活談不上多富裕,但至少能勉強生活下去,能闔家團圓,這比什麼都強為X生為X死只是句玩笑話罷了,就算為了這平靜的生活不被暴力打破,滿身金創也是值得的。
我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干劉淵海一一不是,劉海元一一也不是,為了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臨近過年前一天,范陽王妃盧氏遣人送來了五百貫錢、一千匹絹,說是「謝禮」。
樂嵐姬不動聲色地收下了,看邵勛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高深莫測。
邵勛懶得解釋,繼續在家躺著。
這是他一年中難得的不受打擾的閒暇時光或許,即使是匈奴人也要過年吧。
過完這幾天,便是永嘉三年(309),歷史上永嘉之亂真正開啟的時間段。
從此以後,洛陽保衛戰一場接著一場,打了接近兩年,最終洛陽在糧道被切斷,君臣內鬥不斷,司馬越失去信心,帶兵出逃的情況下陷落洛陽真守不住嗎?未必。
洛陽會被打爛嗎?必然。
這是巨大的危機,同時也是絕好的機遇。
能不能崛起,就看這一波了。
數日後,新年到來。
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為永嘉三年的新春帶來了濃厚的年味,陪伴家人過完正月十五後,邵勛又帶著親兵下鄉,一一拜訪將士們的家人,並送上一份禮物。
這是每年的保留節目了,花費不大,效果極佳就這樣一直忙到二月,又開始接見一波又一波的潁川、河南二郡士人,勾兌利益,忙得不亦樂乎。
其實正如裴康所說,穎川陳氏、鍾氏、庾氏甚至包括荀氏等大家族在內,都奉上了大筆錢糧,態度十分明顯。
邵勛知道,這是一份契約。
我幫你做官打理後方,給你提供錢糧,你提供安全保護,互惠互利,互相合作。
這就是亂世的現狀,亂世的生存哲學。
忙完這一切後,三月仲春不期而至。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擔任大農的褚前來稟報今春的雨水似乎較往年偏少。
邵勛心中一個咯瞪,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王朝末年,怎麼能少得了水旱蝗匪呢?
他第一時間趕往了廣成澤,他最大的農牧業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