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龍椅旁終於多設了一個座位,而不再是孤零零地擺在中央。閱讀sto55.COM

  只是眾臣抬頭,遠遠望去,瞧龍椅附近掃上那麼一圈兒目光,心裡一時間有些不大適應。畢竟從前別說旁邊多了張座椅了,就算是龍椅上,其實也少見皇帝落座。

  這代表著什麼呢?

  代表著今後他們手中的權力勢必要被分走了,從今以後朝中是何境況,也都變作了未知。

  蕭正廷早知有這一日的到來。

  他也無法去怪責太后的愚蠢,致使一步步走到今天。

  大抵只能怪,天時人和地利之下,於是便有了新帝翻盤這一出……

  正微微出神間,只聽得太監唱道:「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眾人一怔,一時間仍舊不大適應,但他們還是反應極快地跪地、低頭行禮。隨後便聽得一陣腳步聲近,然後只見華麗的衣擺從他們跟前掠過。一繡五爪金龍,一繡五爪錦鳳。

  恍惚間,好像還有一陣香風裹著淡淡藥味兒飄過,竟也說不出的好聞。

  待帝後從他們跟前行過,行入太和殿內,登上寶座,他們方才從丹墀上起身,自丹陛而上,入到殿內。

  這時候,他們也才終於敢抬起頭了。

  這一抬頭,眾人都是一怔。

  昨日方才見過新帝,自然不至於何等驚訝。

  但那位傳說中的自岷澤縣來的傻兒新後,倒是真真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原來撤去蓋頭下的模樣是這樣的——眾人那一瞬,腦中划過的都是這個念頭。

  瓊鼻櫻唇,黛眉桃腮。

  俏麗若三春之桃。

  她一垂眸、一頷首,都帶著說不出的仙氣,真真神仙般的面容。

  偏她又一身錦衣華服,於是為她整個人又添了三分氣度與威嚴。這樣一瞧,倒算不得是仙女了,該當是天上那列了班的神仙,方才有如此模樣。

  他們的呼吸滯了滯,一時間都不知是該先反駁,這新後哪裡是鄉野來的好,還是先反駁這哪裡是個傻兒好!

  左右帶給他們的震驚太多,竟是一氣推翻了他們原本的所有預料。

  但這些都不及越王蕭正廷感受到的震驚來得多。

  他立在那裡,一時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那條狹小的巷子裡相遇的場景,赫然歷歷在目,一轉眼,她便已經立在漢白玉石基上,與台下眾人遙遙相望。而與她並肩而立的,是新帝。

  什麼傻兒?

  什麼鄉野來的女子?

  太后口中,她萬般粗鄙蠢笨、十分不堪,他便也先入為主,想著新後該是個會讓新帝丟盡顏面的存在。

  結果到了頭,方才知曉,使他驚鴻一瞥,便總不能忘的神仙女子,原來就是這「粗鄙蠢笨、十分不堪」的傻兒。

  蕭正廷腦子裡亂作了一團漿糊。

  他這前半生,還從未有過這樣失態的時候。

  也是頭一回,有事情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而他還全然不自知。

  旁的聲音他都聽不見了,倒是自己低低的呼吸聲聽得一清二楚。

  他抬手按了按額頭,這才回過了神,勉強重新又抬起頭。

  這廂。

  蕭弋捏了下楊麼兒的手,微微側過頭,與她耳語:「自己一個人坐,能成嗎?」

  楊麼兒:「嗯。」

  她少言寡語,這會兒看上去實在唬人得很,一瞧就氣勢十足似的。

  於是蕭弋這才鬆了手。

  他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由也覺得譏諷。

  多少人都在暗地裡等著嘲諷他,堂堂皇帝,卻礙於欽天監卜卦,礙於自己的病體,不得不娶一個山野村婦為妻。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無一人阻他大婚。都想著,大婚也不過是給皇上自己添污名。皇上年少,娶了這樣的妻子,將來還不知如何難受呢。

  現下見了人,他們心下可否又覺得後悔?

  蕭弋不知他們心情如何。

  但他這會兒卻是十分快意的!

  再沒有比這更快意的時候了!

  蕭弋掩去眼底的陰霾之色,嘴角微微勾起,道:「宣讀詔書。」

  「是。」趙公公忙取過詔書宣讀。

  眾人心頭一凌,一下子被這道聲音從震驚中扯回到了現實,然後不得不面對起另一樁嚴峻的事。

  ——小皇帝終於要真正親政了。

  「取鳳印。」殿中再響起了蕭弋的聲音。

  小太監忙捧著裝鳳印的匣子,在蕭弋與楊麼兒中間跪了下來。

  蕭弋親自伸手拿過了鳳印,然後起身,交到了楊麼兒的掌中。隨即他微微俯身,幾乎是湊在了楊麼兒的耳邊說話:「抓緊了。」

  楊麼兒便下意識地抓緊了,抓得可緊可緊了,硌疼了掌心也不放手。

  隨即眾臣再度跪地,口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頗有些排山倒海之勢。

  楊麼兒眼底顯露一絲迷茫,掃過眾人,她這才知曉,原來取下蓋頭後,跪了這麼多的人,是這般情景……

  好像她很厲害似的……

  所有人都得給她叩頭行禮了。

  楊麼兒眨巴了下眼,心想。

  待到頒完詔、交了鳳印後,眾臣便得先後上表,行慶賀禮。

  只是蕭正廷盯著自己寫的那份兒,心底的滋味兒便又變得複雜了起來。

  他慣來在人前做個謙和、溫雅的人物,哪怕他心下也忌憚皇帝大婚、從而獲得親政機會,但他絕不會表露半分。

  他洋洋灑灑寫下了一份表書,上面儘是溢美之詞、祝賀之語,恨不能將新帝新後說成是天下僅此一雙人相配!

  如此懇切語句,反倒更顯得他赤誠……

  哦,那時他是這樣想的。

  但這時,蕭正廷便有了點心尖都跟著發顫的感覺。

  要說他如何喜歡只見過寥寥數面的新後,倒也……倒也並非如此。但人總是怪異的。一絲愛慕而不得,便會飛快地拔成參天大樹。他腦中鐫刻下的那點回憶,便就此來來回回從他腦子裡碾過去,提醒著他往日見的那幾面,又提醒著他,眼前的這一幕,有多令人不甘。

  真是不甘。

  蕭弋生來是太子,年少便登基,縱使病榻纏綿,但只要一日不死,便一日是皇帝。

  而他,原本出生倒也不差,只是好巧不巧被選入宮中,親生父母當是天大的際遇,忙不迭將他送走。他卻成了宮中最尷尬的那個人。

  蕭弋得帝位,又得美人。

  他卻一樣也得不著。

  「越王殿下?」太監的聲音在他跟前響起。

  蕭正廷面露笑容,忙將手中表書交與跟前的太監。

  待交過去後,方才不經意地將手藏於袖中,掐緊起來。

  頒詔是為宣告天下。

  上表是為行賀禮。

  待做完這一切,便算作結束了,可以散去了。

  楊麼兒全程至始至終都乖乖坐在那裡,仙氣十足,也威嚴十足,叫人忍不住想瞧,又叫人不敢瞧。

  等到眾人再度叩頭,她方才由宮人扶著起身。

  只是到底休息不夠,身體還酸軟著呢,身上又壓著沉沉的禮服,頭上也梳著高高的髮髻,滿是釵環,她的身形不由晃了晃。

  蕭弋長腿一邁,便立即走到了她的身邊,他伸手扶住她,道:「累了?」

  楊麼兒:「唔。」

  她都不點頭了。

  怕像昨日那樣一點頭鳳冠就要滑下來,她也怕待會兒一點頭,把釵環都甩飛了。

  「這便回去歇著了。」蕭弋嗓音低低地道。

  說著,他抬手撫了撫下她的耳垂,她的耳垂上已經掛上了漂亮的耳飾,正是她先前牢牢攥在手裡的那對。

  「疼不疼?」

  楊麼兒一臉茫然地盯著他,像是在思考,這樣叫疼嗎?原來這樣會疼嗎?什麼樣的算疼呢?

  蕭弋見她這般,便知曉是白問了。

  他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道:「待回去了,朕命人取冰來與你敷一敷便好了。」

  「……」

  「怎麼不說話?」

  楊麼兒這才道:「嗯。」

  蕭弋沉聲道:「日後要多說話,但凡朕同你說話,朕只要說了一句,你就也得說一句。當然,你說一個字也好。」

  楊麼兒便巴巴地又應了一聲:「嗯。」

  聽來實在單調。

  不過倒也是進步了,待到養成習慣了,總有一日,她會擺脫前半生困囿在一處小院子裡而養出來的種種反應。

  「走罷。」蕭弋拉住了她的手,帶著她行下台階,往殿門外走去。

  眾臣一直低著頭,又因為距離他們太遠,並不曉得他們方才在上頭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只有蕭正廷,他微微抬著頭,瞧了個一清二楚。

  很快,帝後的身影消散在門外。

  眾人這才起身。

  蕭正廷自然也站了起來,他回過身去,朝殿門外看。

  便見皇上一伸手,托住了新後的腰,將她先一步托上了龍輦。

  隨後他便也跟著上了龍輦。

  龍輦漸行漸遠。

  但因為沒有加蓋的緣故,從後頭隱約能看見裡頭的情形。

  裡頭的情形是什麼樣的呢?

  大約……大約是二人靠在一處的吧?

  蕭正廷失笑。

  也是,得到如此美人,皇帝又正當年少,哪有不喜歡不恩愛的道理?

  這時,身邊傳來蕭光和的聲音:「正廷兄今日可是身體不大舒服?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蕭正廷叫他這樣一說,方才是真僵住了。

  是嗎?原來僵住了嗎?

  他抬手撫了下唇。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發燒比較嚴重,反覆高燒不退。檢查是急性呼吸道感染,因為血檢出來,白細胞低,醫生也不讓用抗生素,熬到今天才好多了。久等了我的小寶貝們~=3=

  ☆、皇上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