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官兒」。
上輩子沒有皇帝的概念,想著的不過是什麼書記老總之類的,見過身家最貴的應該就是她老爹了。
但是季昌明那個人,顯然是不會在季星燃面前有一丁點兒的老總形象的。
所以,這麼嚴肅地單獨見一個人,季星燃還是第一次。
都說伴君如伴虎,季星燃雖然不怎麼怕事兒,但是也不想給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御書房挺大的,外間進去有個隔間,隔間進去才是裡間,季星燃站在外間回話,隔著兩層珠簾紗簾,其實看不到皇上的模樣了。
不過系統今天好像特別積極,全程錄像投影,於是季星燃還是看了清清楚楚。
皇帝是個好皇帝,叫季星燃來,還真就是問問她西寧城的事兒。
季星燃也沒瞞著,照實說了。
女官跟鹹魚三人組他們或許不知道西寧城現在是什麼情況,有些人直接覺得是寸草不生窮困潦倒的地方,有些人覺得是有些變化了,值得鼓勵,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西寧城其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像。
但這些人裡頭,顯然不包括皇帝。
皇上提出來幾個問題,季星燃就知道皇上對於西寧城的情況知道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也難免,雖然西寧城有嚴格的人口戶籍制度,來的人都登記得清清楚楚的,但來往的客商那麼多,戶籍人口都已經破十萬了,加上客商遊客跟短期來學習培訓觀摩的人,日常人口在十二三萬的樣子。
這些人裡面,有幾個朝廷的耳目,再正常不過了。
咂摸出這個味兒來之後,季星燃反而放鬆了許多——皇上在西寧城放了人,但是卻沒有說什麼,而是讓她老老實實幹滿三年才召她進京述職,這就說明皇上並不在意西寧城的那些情況。
這可真是個大好消息!
或許是察覺到季星燃語氣中的歡喜,皇上也笑了起來。
皇上年紀不小了,將近五十,比季昌明他們還要年老一些。
朝政繁忙,皇上是最煩心的那個。
見季星燃說話灑脫,對西寧城的情況也並不隱瞞,皇上倒是還挺喜歡跟她說話的。
「我聽說你前兩日在綢緞莊的時候說,西寧城的料子比京城的更好一些?」
季星燃站在外間,老老實實點頭:「是,確實好一些,其實臣這回上京也帶了一些料子過來,若是皇上需要,臣讓人送……送到宮門口?」
季星燃本來想說送給皇上看看的,結果想想,也不是誰都能進宮的。
皇上被她這卡頓逗笑了:「你這孩子,倒是實誠。」
說完,又感慨一句:「朕問你關於西寧城的軍防大事,你含含糊糊說不清楚,說起料子倒是頭頭是道。」
季星燃心裡叫冤——軍防大事她敢說嗎?
她就是說大概就是魏三郎帶了三千駐軍,然後西寧城還有萬把民兵什麼的。
雖然西寧城全民皆兵,上到八十八的沒牙老太太,下到五六歲正調皮的孩子,誰都會練上幾招。
沒牙就用手裡的胡椒粉辣椒粉灑人家一臉,五六歲別的不會幹,蹲在地上拉起繩子絆人一跤,或者用彈弓咻咻彈幾個石頭子兒,那也是會的。
但這能跟皇上說嗎?除非她不要命了。
季星燃憨憨一笑:「皇上說的是,微臣也自認為沒考過科舉,不像個當官兒的,但是這做生意上還算是在行。」
皇上笑了笑:「這回帶著料子來,是想在京城賣?」
季星燃點頭:「沒錯,西寧城守城需要銀子,皇上,這話我不怕說給您聽,朝廷撥過來的銀子遠遠不夠,如果我們不自己想辦法的話,都等不到餓死的那天。」
城破了,百姓就是個死。
皇上沉默著,御書房裡雖然站著兩個太監,門口也有兩個,但是一直都只有皇上跟季星燃說話。
這會兒他們倆突然都沉默下來,御書房裡簡直靜得可怕。
半晌,皇上才笑了:「是,不夠,其實朕也知道,只是……」
只是身為皇帝,要考慮的實在是太多了。
有時候皇帝也很羨慕季星燃,她只要守住西寧城,守住西寧城百姓的命就行。
但是他不能,他要為整個大虞負責,不光是性命口糧,還有讀書科舉瘟疫蟲患洪水旱澇跟各種麻煩。
不僅如此,還要顧全臉面。
「季卿,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朕如今竟然要為年節的時候賞賜大臣的禮品而為難。」
國庫虧空,皇上不是沒想過辦法,他甚至默許宮裡的人將國庫里的東西偷偷拿出去,換取錢財。
外頭那些心痒痒的人只覺得自己找到了通天的路子,能夠跟小太監們瞞天過海,重金收購御用的玩意兒。
哪怕是庫房裡堆積了許久的,放在外頭,那也是好東西。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裡頭許多事,都是皇上默許的。
季星燃聽了之後,有些訝異:「竟然虧空到這個地步了嗎?」
皇上隔著紗簾,沉沉點頭,整個人看著都帶著一股暮氣。
皇上這才說了:「其實朕最開始也不同意讓你接管西寧城,倒不是因為你的問題,而是西寧城的位置太重要了,朕並沒有想讓它現在就這麼起眼,而是想著慢慢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許西寧城能夠成為邊境上的一道防線。」
「但你著實超乎了朕的意料,朕之所以沒有立即將你裁撤下來,除了老欽差為你說話之外,還有便是想等著你自己為難,自己請旨下台。」
「但朕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撐了下來,而且,還掙到了錢?!」
皇上說起最後一句掙到了錢時,語氣都激動了起來。
「朕接手大虞也有二十餘年了,斗貪官,改科舉,整民生,自問沒少做事,但是每每捉襟見肘,銀子不稱手,沒有幾件能夠做得好的。」
皇上說起這話來心裡酸酸的,季星燃管理西寧城跟他管理大虞朝是一樣的。
但如今季星燃已經不用為銀子發愁了,可他還是缺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