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陡然被點名，渾身一個激靈。
穆老頭趕緊把她拉出去，讓她站到分成兩邊的朝臣中間的空地上。
季星燃拱手塌腰：「微臣在。」
其實點她名的不是皇上，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官兒，看朝服，應該是一品大員了。
等級森嚴，季星燃也得出來回話。
除非改明兒她也一品了，才能跟人指著鼻子對罵：「喊你老母呢喊！這種時候是把別人拉出來當擋箭牌的時候嗎！」
然而她現在一個微末的從五品小官，管轄的人口還不如人家七品的芝麻縣太爺，只能低頭。
季星燃這一站出去，大家都紛紛看過來。
季大人啊，朝廷上有幾個季大人啊？沒幾個。
穆老頭此時也才回過神來，傻眼了，扭頭問茅子升跟袁必：「他……是季大人啊？」
西寧城的季太守？
那、那就不該是他了，而是她。
茅子升已經當場愣住了。
袁必一直緊皺的眉頭也展開了，擠著的小眼睛閃過滿滿的不可思議。
茅子升張大嘴巴：「她……她就是西寧城太守啊？」
剛才他還一口一個「兄弟」地喊人家！
袁必更喪氣了：「完了……我剛才說的話，私下議論皇上，肯定犯忌諱了，完了完了……」
袁必這人就是，想到什麼立馬就喪氣起來了。
穆老頭這會兒恨不得砍掉自己的手，他剛才就是見到朝堂上的官員都在四下張望，找朝堂上姓季的官員。
但經過原先的季老丞相那事兒，朝廷上姓季的基本都已經被洗下去了，這些年科舉也沒有能夠這麼快就能夠上朝的，所以朝堂上還真就沒有什麼人姓季。
穆老頭也不是經常上朝的人，慌了神，怕季星燃因為走神沒應聲回頭又被人參一本，所以就趕緊把人給推了出去。
可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季星燃就是季星燃。
「這……」穆老頭想說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兒。
好在茅子升初生牛犢不怕虎，板板正正的：「穆大人，這跟你無關，季兄……季大人被叫到總是要出去的。」
袁必點點頭：「這倒也是。」
遲早是要出去的。
他們仨嘀咕這兩句沒用多少時間，而季星燃那邊已經聽到了別人問她的問題。
「季大人，你駐守西寧城也有幾年了，前些年的西寧城大戰規模不小，想來你跟遼人也沒少打交道。」
「那麼，依你看，這和親一事，到底是應該還是不應該？」
季星燃心裡暗罵，她雖然有意見，但是這是能在朝堂上說的嗎？
一群霧蒙蒙的傢伙都討論不出來一個結果，就把矛頭對準她？
季星燃沉默半天，倒是上頭的皇帝淡淡開口了：「季卿，你但說無妨。」
季星燃抬頭看了一眼皇上，她的視力不錯，看到皇上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坐姿稍稍前傾，透露出他想聽季星燃怎麼說的意思。
季星燃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皇帝的處境了。
顯然是朝堂上的情況讓皇上不滿意，皇上並不願意聽他們繼續吵下去了，所以才拎出來另外一個人來說說。
但……皇上偏向的是哪一邊呢？
季星燃心裡沒主意，大臣們對這事兒那是嘴巴一張完事兒，但到了皇上這裡，一邊是要犧牲他最疼愛的女兒，一邊是要耗費他的國庫，那可都是實打實的心疼肉痛。
季星燃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微臣接管西寧城之前，已經在荊石道生活了數年之久，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苦寒乾旱，百里不見人煙……」
「這不光是大虞朝的景象，毗鄰大虞的大遼百姓，也是一樣這般苦楚。」
「微臣並不是想幫大遼人說話，而是事實擺在眼前，大遼人不善農桑，除了養馬馴獸還行，糧食產出並不多。」
「對他們而言，打仗並不是一個逞能鬥狠的事兒，而是因為沒有糧食，或者缺少東西，他們的目的是掠奪！」
季星燃的聲音在大殿上傳開，雖然在場的很多人都是白霧茫茫，不會被她或者系統影響的人，但是季星燃的氣勢在那裡，她開口說話了，並且沒有像大家想像中的一樣，畏畏縮縮地附和一句，而是郎朗闊談，有理有據，還是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和驚訝。
皇上的姿勢又變了，雖然他一言未發，但是也沒有打斷季星燃的話。
季星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賭對了，但是她一定要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下去。
季星燃沉聲道：「其實在場的大人都知道，如果打仗，西寧城首當其衝，我的家人、族人、朋友……都在西寧城，如果說誰不願意西寧城打仗，那必然是我最不願意。」
「但是——」
季星燃的這一句但是，讓在場的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鹹魚三人組再次變成頭低垂著，耳朵豎起來的狀態，屏氣凝神地聽著季星燃說話。
西寧城已經不是頭一次出現在朝堂上了，但是西寧城的人在朝堂上說西寧城的事兒，這還是頭一次。
季星燃沒有去看其他人的態度，無論是誰她的態度都不會變。
「但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要說，我不支持和親。」
季星燃這話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譁然，有些和親支持派已經忍不住要對著季星燃破口大罵了。
但季星燃這常年在「通訊基本靠吼「的西寧城練出來的嗓子，是他們能夠隨隨便便壓制住的？
季星燃聲音一凜，立刻蓋住了其他大臣的聲音，季星燃斂容道：「拋去榮耀、體面、骨氣不談，大遼的根本問題沒有解決，他們就一定會死灰復燃，再次起兵打仗的。」
「也許讓公主和親，能夠暫時把他們起兵襲擊的話頭給摁回去，但一定摁不了多久的。」
「比起來你們猜想的，公主過去之後委曲求全，更有可能是，他們會對公主下手……不，不，不是殺了公主，而是讓公主殺人，或者做出其他事情來。」
「然後將一口大黑鍋扔給公主，說她是大虞朝派來刺殺遼王的細作，說大虞不義在先，到時候，你們還有什麼能夠攔得住他們的嗎？」
那些說什麼公主和親是大國氣度，大遼是因為戰敗了臣服大虞，所以要恭請公主過去做他們的王后……都是屁話！
這世上從來只有利益之爭，更何況是兩國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