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夏季,天氣炎熱起來,季星燃的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了。
趁著外頭太陽還不大,她扶著雙兒,慢慢挪動著出去了。
雙兒如今也沉穩了很多,畢竟也是經歷過大事的人了,照顧著季星燃:「乾娘去軍營里看診去了,自從打仗過後,軍營里的情況便一日比一日更差。」
季星燃微微出神,心裡有些難過。
她知道魏三郎他們為什麼為難,原本大虞朝就重文輕武,軍需年年撥不下來。
加上從去年開始,邊境上的動亂就更加明顯了,烽火四起,連張大旗和韓棟樑他們那種更高級別的都自顧不暇,更別說西寧城這麼一個小小的,沒有勢力沒有大族沒有家底兒的小城了。
若是別的城鎮,哪怕在邊境,若是打起仗來了,當地的富戶、世家大族、功勳官爵之家,面對這樣的事,一定會捐錢捐糧,就是各家各戶的護衛私兵,也能抵擋一陣子,守城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但這些,西寧城統統沒有。
季星燃不託大,但不得不說,先前西寧城的開銷,幾乎都是她來支撐著的。
但如今,沒有了系統輔助她收稅,也沒有辦法再進行低買高賣的倒賣活兒,單靠著西城集市上的鋪子,其實營收有限。
季昌明那麼會算帳的人,也平不了這個大坑。
民兵們在勸導下,也選擇了降低訓練補貼,一日補貼降到十文,但當差是個苦差事,還得擠出來五十文錢給這些人。
而軍營里更是苦不堪言。
原本駐軍就是頂在前線的第一撥人,就算民兵退了,他們也不能退。
因而他們的傷勢也最為嚴重,軍需跟不上,傷情反覆不好,沈慧心為此焦頭爛額。
為了守好西寧城,如今戰爭結束快兩個月,魏三郎也依然保持著每日巡邏防衛的安排。
民兵已經自動請降了,那就不能夠再苛待他們,畢竟他們不是軍籍,若是沒有了這最後的一點利益,恐怕就沒有多少人能夠聽從魏三郎他們的調派了。
現實如此,不是哪一方的錯,百姓也是過日子的,軍需或許還等得到,他們沒有別的營生,那就是靠著這點兒錢養家餬口。
所以魏三郎寧可壓低一些軍營里的耗費,也要把民兵的先給補上。
這種種算下來,最慘的就是軍營里的駐軍,跟駐軍的家屬軍戶了。
季星燃嘆了口氣,坐上馬車,往西城集市去。
說起來挺可悲的,她以前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當個城主也沒什麼所謂。
但如今沒有了系統,沒有了金手指,才發現自己一介凡人,想要守住這麼大一座城,有多麼困難。
簡直難如登天。
因為有戰爭的關係,所以魏三郎跟季昌明他們跟張大旗韓棟樑等人商量之下,將孫太守一干人等送到了前線,做誘敵用。
原本想著如果他們也能夠奮起反抗的話,西寧城未必容不下他們。
可誰知道那群人平日裡叫囂得厲害,可真上了戰場,一個個全嚇得尿褲子,四散逃跑,連押送他們的官兵都沒反應過來,就被衝散了。
最後找回來不過十分之一,孫太守跟孫尚敬都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魏三郎對此還有些氣鬱:「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沒有出過半點兒力,現在為了掩飾之前的事,還要給他請個功勞,真是便宜他們了!」
到底是朝廷官員,死在戰場上,別管是為什麼死的,只要沒有通敵叛國,那都得算是為了朝廷,為了大虞死的。
多少還是能夠落下一個好名聲的。
只是這樣一來,西寧城只怕又要迎來新的太守了。
季昌明對此也甚是發愁:「不可能來一個我們綁一個,上回是運氣好,孫太守他們小看了我們,才讓我們一網打盡包圓了,但真要是再來一個,可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一旦風聲走漏,西寧城的種種所為,只怕還不等大遼再次攻打過來,就先要被大虞的皇帝給滅了。
擁兵自重,囚禁朝廷官員,私藏鹽鐵火器……隨便說出來一項,那都是殺頭抄九族的大罪。
季昌明私下跟季星燃和沈慧心感慨:「以前還覺得是前身那什麼官宦遠親連累了我們,但算下來,我們犯的事兒比他們還大,真要事發,這腦袋怕是保不住了。」
沈慧心說:「保不住就保不住,橫豎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死又怕什麼。」
季星燃沒說話,西寧城如今這情況,可真算不上是太好。
她如今唯一的收益,就是西城集市上的鋪子了,但真要來個官兒,再開始收稅,她也熬不住。
季星燃坐上馬車,看著沿途的人們,如今西寧城東西兩城之間的門禁已經取消了,為了西城守衛的人能夠多休息一下,也為了東西城之間信息交流順暢。
故而西城是真的熱鬧起來了,以前還有不少人因為家在東城,只有想逛集買東西的時候才會去西城,但現在好多人乾脆就住進了西城。
季星燃為了打仗修了不少屋子,都連成了城牆,老陳管家他們安排著分了四人間六人間十人間,分別花上十文錢八文錢跟五文錢就能住一晚上,還是有不少人都願意住在這裡的。
但即便全住滿了,一間屋子一天頂多也就三五十文錢的收益,所有的屋子算下來,也只有那麼三五十兩銀子。
但軍需、民兵的訓練花銷、城牆修補,一天起碼是上千兩銀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真的是愁白了頭。
馬車晃悠著到了西城集市,這還是季星燃受傷之後第一次來到西城集市。
集市上依舊熱鬧,只是雜貨鋪里的賣的東西少了許多,原先便宜買進來,便宜賣給西寧人的東西也不能夠再那麼賣了。
沈慧心都收了起來,只留下少少幾樣,價錢也提高了。
不這樣沒辦法維持下去。
最讓季星燃意外的是,《季氏商報》竟然還在發行。
看到一張張由人手抄錄出來的報紙,季星燃愣神不已,問在雜貨鋪里當值的陳嬸:「陳嬸,這……這是怎麼回事?」
「是季三先生,季三先生說越是動亂,便越是要通過這些報紙來穩定民心,來向百姓說明勠力同心,其利斷金的道理,讓人們別因為戰事吃緊,便喪失了仁義禮信。」
季星燃拿著報紙,久久才點了點頭:「季三先生果然大德。」
如今這種時刻,想要趁亂作惡的人,只怕也不少,季三先生能夠想到這一節,當真說明他是個端方君子,是個大賢。
季星燃想到這裡,忽然笑了:「讓季三先生流放到荊石道,真的是大虞朝廷的損失。」
季三先生要是留在京城,走仕途一定是個好官,當教書先生,也必然能夠教出無數大虞的棟樑賢才。
只是如今,卻只能屈居在這小小的西寧城,做一個小報刊的主筆。
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