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兵疲憊不堪不說,剛強撐著讓自己精神起來應對戰事,結果前面的敵人說不打就不打了。
跟羊癲瘋一樣,突然衝出來,明明能夠趁著這個機會收割一波他們的人頭的,結果又這麼突然地就退回去了?
遼兵面面相覷,茫然無措,騎著高頭大馬站在荒原上,跟喪家之犬沒什麼兩樣,甚至比喪家之犬更加迷茫,他們連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都有些搞不明白。
但西寧人不打了,他們自己也打不成。 ❂
西寧人好歹還輪換著休息了兩個時辰,他們可是一刻都沒有休息過。
西寧人撤了,遼兵無奈,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們現在也著實沒有力氣去攻城,強拉著西寧人出來打仗。
現在攻城,不過是浪費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兒力氣罷了。
石室隆雖然心中憤怒,但到底也沒有辦法讓已經一天一夜沒有睡的士兵強攻,只能讓他們退回來。
然後……
「我們的營地呢?東西呢?糧草呢?」
「不是,我們還有幾百匹上等的戰馬……馬呢?」
「我剛剛……才烤上的野雞,我野雞呢?」
遼兵震怒了,這比打了敗仗還讓人憤怒——他們辛辛苦苦衝上了前線,結果後方讓人端得一點兒都不剩。
都快要熟了的肉,一口沒吃到,就這麼消失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遼兵都崩潰大罵,嚎啕大哭。
而石室隆只覺得心頭一震——西寧人居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他們大後方,掠走他們所有的糧草跟物資,那如果西寧人用同樣的方法,今夜偷襲……他們還能有活路嗎?
石室隆立刻命人敲鑼警醒:「鎮定!不要吵了!今天晚上大家輪流守夜!一定不能讓西寧人再偷襲!」
然而,底下的士兵打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餓困得不行,別說守夜了,現在站著都能睡著。
比這更痛苦的是,睡著了沒多久就會被西寧人以各種方法弄醒。
真是慘無人道。
遼兵抗議:「大首領,如今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連武器都丟了一大半,我們又怎麼守得住?」
「就是啊!哪有打仗丟了糧草的,一口肉都沒吃上,我們怎麼打?」
「我沒力氣了,我真的不行了,我現在就要躺下了……」
石室隆使喚不動遼兵,氣得破口大罵,然而人在極度疲憊跟飢餓的情況之下,脾氣可沒多好。
大家根本不買石室隆的帳:「大首領,不是我們不聽從命令,而是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根本攻不下西寧城!」
「他們能夠悄無聲息地取走我們的糧食,就能夠悄無聲息地取走我們的腦袋!」
「說是守夜,可不守夜的人又能睡著嗎?那城牆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明晃晃的直往人臉上照,我們是真的受不了啊!」
見過打仗的,沒見過這麼打仗的。
最終,在石室隆斬殺了幾個帶頭鬧事的遼兵之後,大家才冷靜下來,聽從石室隆的安排。
然而,彈盡糧絕,強敵環伺,無法安睡,最終,在第七天晚上,連石室隆身邊的得力副將都只剩下兩個還能站起來的時候,遼兵不行了。
兩個副將下跪求石室隆:「大首領,不是我們不想打,而是如今這情況,真要再打起來,我們都不敢保證能夠護著大首領。」
這已經不是失去多少騎兵的事了,而是連主帥都有可能回不去,這仗真沒法打了。
尤其是那西寧人,無比奸詐狡猾。
最開始的三天倒也罷了,從第四天開始,天天就在城牆上烤肉!香飄十里!
橫豎城牆上都是要燒火,燃狼煙跟火把的,西寧人倒是好心情,居然在城牆上烤肉,一邊烤一邊吃……那香味,傳到挖地鼠吃的遼兵鼻子裡,堪比鈍刀子割肉,不死人,但磨人。
石室隆也知道,這幾天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戰役,但西寧人輪班,也不論是什麼蝦兵蟹將,反正每隔一段時間就衝出來騷擾他們一陣。
這架勢,不像是被圍困的囚城,反而像是攻守對調,他們不堪其擾,對方興致盎然。
石室隆思考一整夜,終於選擇第二天退兵。
兩萬騎兵已經折損到不足一萬,他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了。
哪怕陸續有糧草補給到位,但每每都會被一群神秘不知所蹤的人給竊走。
石室隆想起這個就恨得牙痒痒,他倒是寧願這群人直接站出來,跟他當場比試一下,這樣就算輸了他也認了。
可現在這種情況,對方根本不殺人,但是一天天的,只要他撐不住睡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枕邊永遠會多出一點兒什麼來。
這種腦袋被被人掂在手裡不殺,只玩弄的感覺,是真的沒人能夠撐住。
……
遼兵是在第八天清晨,悄無聲息地退走的。
季星燃用望遠鏡看到了,深表遺憾:「再晚一天的話,我們還能再搶他們至少兩百匹戰馬。」
季昌明趕緊說:「這樣就行了,你娘那邊都忙不過來了,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好歹讓她歇歇吧。」
既然是打仗,就沒有不受傷不死人的,沈慧心醫者父母心,沒日沒夜地帶著雙兒跟一干老大夫救治傷者,並不比親上戰場輕鬆到哪裡去。
季星燃點頭:「也是,打仗終歸是不好的。」
季星燃一直看著遼兵退出去很遠,魏三郎的人一路跟隨返回匯報:「已退出十里!」
「已退二十里!」
「已退五十里!」
「已出荒原,進入草原……」
接連好幾天,好消息不斷傳來,季星燃他們也終於鬆了口氣。
在收到遼兵退出荒原進入草原的消息的當天,季星燃站在城牆上,聽著探子的匯報,笑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重重往後倒去。
幸好旁邊輪值的楊瓔珞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沒讓季星燃的腦袋磕到堅硬的大青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