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張華給了何天答覆,大致意思是:
照您介樣辦,一來呢,實在是太打趙王的臉了,到底是「宗室尊屬」啊!二來呢,趙王一仗沒打,就把人家架空了,也不公平——是騾子是馬,總得先拉出來溜溜嘛!
所以,抱歉了,抱歉了。
何天長嘆,心說,等騾子馬們溜完了,不曉得已多耗費了多少國家錢糧?多填進去多少條士兵、百姓的性命?
那些錢糧,本不必虛耗;那些性命,本不必枉死!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亂的第一道門,本也只是開了一條縫,若及時、精準發力,還是可能將之關上的,等騾子馬們遛完了,這條縫,十有八九,就開的更大了!
還關不關的上,不好說了!
張華對孟觀的能力有疑問,何天不怪他;可是,何天不相信,以張華的眼光,看不出趙王無將帥才?看不出趙王苛虐?看不出趙王、解系不和?
何天有一種感覺:今日之張華,已經不是伐吳、都幽之時的張華了——年紀愈大,志氣愈是消磨,如有人批評的那樣,開始「保位安常」了!
唉!
西北局勢初步明晰之前,也即騾子馬們溜完之前,何天再薦孟觀,已沒有意義,中樞肯定不會接受,而他也確實沒法子叫那幾位相信孟觀「有文武材用」——孟觀唯一的「戰績」,就是攻打楊府,在軍事層面,距「專斷西北軍事」,差了七、八個數量級。
只好坐等了。
但坐不住,因為又有壞消息到了。
蔣俊生了,是個男孩。
平安誕育,又是皇孫,這是個大大的好事兒呀?咋會是壞消息呢?
你算算時間。
時間……啊?早產?!
對,早產,而且,不是早了十天八天,而是足足早了一個多月!
嬰兒先天不足,一落地,不是哭,而是咳,小臉兒憋的紫紅,險些就沒有救過來!
而且,瘦,不過四斤多點。
產婦血崩,鬼門關前走一遭,也是險些沒搶救過來。
何以至此?太醫說,自然還是之前動了胎氣的緣故。
何天聽到這個消息,心底冰涼:如果這個小孩子好不起來,我再折騰,也彌縫不了太子同賈氏的關係!
同時,也深深的為蔣俊感到難過。
他請郭猗密切留意嬰兒的病情以及太子的反應。
至於蔣俊,什麼話也不要跟她說了——她身體極虛弱,不敢再給她任何精神上的壓力了。
嬰兒的病情,一直沒有實質性的好轉,總是一副氣若遊絲的樣子,基本上,就沒見他哭過,唯一的動靜,就是咳,一咳就是滿臉紫紅,每一次,都讓人覺得,怕是再也緩不過來了!
能咳還是好的,就怕咳也咳不出來了!
至於太子的反應,可以想像,一日比一日暴躁、憤怒,加之於賈午身上的惡詈,已不可能不涉及廣城君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畢竟,「日她阿母」,而賈午的阿母,是廣城君嘛。
而這些情形之相當一部分,也必然被人傳到了皇后的耳中。
孫慮的真實身份,何天不可以說給太子聽,連郭猗都不能說,因為東宮無人曉得孫慮的真實身份,孫慮如果暴露了,基本上就只能是何天泄露的了;但何天那天曾對蔣俊說過,即便太子真有不滿賈氏乃至皇后的言行,整個東宮,除了她一人之外,再不要在第二人面前流露了!
蔣俊冰雪聰明,希望她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事實證明,何天的悲觀,很有道理,不過一個半月後,壞消息又來了。
賈謐侍講東宮,這段日子,講的是《漢書》,這天,太子神思不屬,賈謐拿出兄長和老師的派頭,大開教訓,本來,這也是常有的事,以前,類似的情形,太子都是一聲不吭,不會承認錯誤,但也不會反駁,可那天不曉得咋回事兒,太子突然暴怒,大聲反駁,賈謐先是大大一楞,待反應過來了,又怎肯在阿弟和學生面前落了面子?於是,你一嘴、我一嘴,愈吵愈厲害了!
當天,成都王穎入東宮拜候太子,剛剛好撞到這個場面,不由大為震駭,即上前厲聲斥責賈謐「無人臣禮」,據說,成都王揎袖攘臂,險些對賈謐動手呢!
郭猗的版本是,雖沒有真的動手,可也差不多了——成都王狠狠的推了賈謐一把,賈謐踉踉蹌蹌數步,險些跌了一跤。
這就鬧大發了。
成都王可不是普通宗室!他是今上的親弟弟,太子的親叔叔,武皇帝所出諸子中,除了病怏怏的秦王柬、已被砍了腦袋的楚王瑋以及暫時作「不縈於物」之姿態的淮南王允這「外鎮三王」之外,論資望,就輪到成都王穎了——一直是被目為「宗室賢者」的。
不數日,詔書頒下,出成都王穎為平北將軍,鎮鄴。
朝野尤其是宗室,大嘩!
這個遷轉,本身並不能說是降黜,征、鎮、平、安,還是符合成都王皇弟的身份的,問題是,這個「出」,出在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則誰都明白,這是對成都王對賈謐那一推的報復!
「無人臣禮」的,明明是賈謐!成都王明明是仗義執言!但板子,卻打在了成都王身上?!
不公!不公!
事實上,成都王對賈謐的發作,本身已經代表宗室對賈、郭的不滿了,將成都王趕出京師,更是火上澆油了!
坊間隱隱傳出了「廢后」的呼聲,雖不知真假,但這是「二聖臨朝」以來的第一次。
這個「呼聲」,上頭或許也聽到了?不數日,又一道詔書頒下:征梁王肜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梁王肜者,宣皇帝第八子,趙王倫之八兄,同為今上之嫡親叔祖,汝南王既被楚王砍了腦袋,梁王,基本就算是宗室第一人了。
好啦,咱們又有宰相啦。
這是個很倉促的安排,目的也很明顯:安撫宗室。
梁王還沒進京,西北前線傳來消息:
郝度元大敗官軍,秦、雍氐、羌悉反,立氐帥齊萬年為帝,進圍涇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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