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所求既奢,所獲更奢

  「臣惶恐!」何天欠一欠身,「二聖臨朝,國泰民安,天下安靜,臣乃得流連山水,悠遊歲月!」

  賈謐「呵呵」一笑,「雲鶴,你過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似!山水滋養,鍾靈毓秀!我呢,案牘勞形,『等因奉此』!羨慕不來嘍!」

  何天心說,賈明公,您「案牘勞形」?您看過幾件「案牘」啊?還真會替自己臉上貼金呢!

  嘴上說道,「侍中顧問左右,協理萬幾,豈天敢比擬?只不過,江湖之遠、廟堂之高,無非沐浴聖恩。��

  皇后笑,「這張嘴,還是如前般會說話!」

  頓一頓,「今天是什麼風,把你打『江湖之遠』吹回了『廟堂之高』呀?」

  姐姐,您也很會說話嘛。

  「回殿下,臣為薦賢而來。」

  皇后微愕,「薦賢?」

  「是!新除寧州刺史李毅,英挺果壯,文武兼資,實為珪璋之質、瑚璉之器!徒以生處限外,服膺日淺,負荷榮顯,未充其能!臣以為,若使其植干華宇,振條神區,必能揮翮揚芳,流光遐紀,終為聖晉多士之表率也!」

  這一段拽文,皇后聽的頗吃力,不過,中心思想,還是弄明白了,「你是說,將李毅……留在朝廷?」

  「殿下聖明!」

  好生意外呀!

  皇后以下,無不以為,何天入覲,乃是為諫止皇后以「教」代「詔」、加恩天下耄耋來著。

  其時,賈模不在昭陽殿,即飛車相召;賈模到後,皇后、賈謐、賈模三個,細細的商議了一輪,這才宣何天入覲。

  不然,賈模何以在場?何天又何以等了大半個時辰?

  對於何天的諫止,皇后真的是發憷,她嚴陣以待,打算著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好好較量一番的,孰料憋足了氣力的一拳,竟打在了空氣中?

  不對,這一拳,根本沒打出去啊!

  不過,何天既不為諫止以皇后「教」加恩天下耄耋,皇后高高提起的心,便一下子放了下來,大大的鬆了口氣!

  至於李毅——

  不過一個官五品,放在「限外」也好,擺在「華宇」「神區」也罷,有什麼相干?

  話說,這可是小郎第一次向我「請託」呢!

  皇后的心水很清,何天之前的「薦賢」,衛瓘、張華、裴頠、劉頌……是真正的「薦賢」,出於公心,箇中,基本沒有自己的私意;今天的「薦賢」,卻必定不是因為這個李毅真有啥經天緯地之才,必定另有緣故也。

  寧州是極西南的蠻荒之地,以缺分好壞論,寧州刺史大約還不及極南的交州刺史,天下諸州排座次,寧州大約要同極東北的平州並列倒數第一,這個李毅,不樂意刺寧,來走何天的門路,也在情理之中吧?

  這個小郎,也會收錢辦事?

  有趣!有趣!

  不過,何天受賄,皇后絲毫不介意,反倒以為是一樁好事;而既然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請託」的又是這樣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豈可不允?

  正要開口應承,賈模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皇后已到了嘴邊的「好」,只好暫且咽了回去、

  賈模也似笑非笑的,「雲鶴,寧州缺分雖苦,不過,李允剛自犍為太守遷寧州刺史,畢竟是右遷,不是左遷;還有,寧州是新設州,夷情複雜,正要有威望、有能力者坐鎮,李允剛是西南土著,人地兩宜,朝廷以其刺寧,實在是對其之看重,並沒有任何不公呀!」

  何天木無表情,「天何敢腹誹朝廷不公?李允剛自己,也絕沒有這個意思!天只是覺得,李允剛在朝,較之在寧更能發揮所長罷了!」

  皇后卻覺得賈模的話多餘,說道,「在朝也好,在寧也罷,不都是為朝廷做事?有什麼區別?就照阿天說的辦罷!」

  賈模只好閉嘴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官五品,又是個能文能武的,做什麼好呢?」

  頓一頓,「文的,合適的,一時半會,不大好找;武的嘛,虎賁中郎將亦可,諸軍護軍亦可……」

  看向賈謐、賈模,「目下,禁衛諸軍,哪一軍的護軍,空了出來?」

  這一層,賈謐並不很熟悉,乃看向賈模。

  賈模無可迴避,只好說道,「回殿下,後軍護軍,目下懸置。」

  「那好!」皇后說道,「荀悝的身子骨兒,本不太好,有一個能幹的幫著他,挺好!」看向何天,「就是後軍護軍了,如何?」

  何天欠身,「殿下委以心膂,李毅必感戴天恩、粉身以報!」

  前文說過,皇后接受何天的勸諫,將荀悝打廷尉的位子上調回禁軍,復任後軍將軍,後軍,幾可說是皇后的「私軍」了,任命李毅為後軍護軍,實實在在是「委以心膂」。

  而在旁人看來,自寧州刺史遷後軍護軍,亦不啻「一步登天」了。

  本來,何天並無意爭缺分的好壞,只要李毅留在京師,便算達到目的;至於具體什麼職位——中央政府任一個官五品,不論文武,都要好過寧州刺史遠甚,所以,要什麼、給什麼,不挑食。

  孰料,竟給了一個後軍護軍?

  細想,這正是皇后做事的風格,如同衛瓘的身後事,不討價還價,不給則以,給就一次過給夠,而且,「所求既奢,所獲更奢」,叫你沒有不滿的餘地!

  對於皇后來說,擺一個何天的人——皇后理所當然的將李毅當做了「何天的人」——在她的「私軍」中,可以進一步將雙方的利益糾結在一起,她樂意為之。

  送何天出擷芳閣的是阿舞。

  近一年不見,阿舞也有變化,似乎豐腴了一點?又似乎不是。到底變在哪裡,何天也說不好。

  走到無人處,站定,阿舞瞪著他,「你搞什麼鬼?」

  「搞鬼?」

  阿舞冷笑,「你會受請託?我還真有點不相信!」

  何天笑,「我為啥就不能受請託?」

  心說,我搞啥鬼,明天你就曉得了,今天,無論如何,得先瞞過去。

  阿舞繼續瞪著他,何天撐不住,微笑著偏過頭,避開了視線。

  「難看死了!」阿舞秀眉微蹙,「你回去,趕緊把鬍子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