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輕輕「啊」了一聲,片刻,惻然說道,「那……她其實也挺可憐的……」
何天淡淡一笑,「或許吧!」頓一頓,「我就是依據這個,再加上那個『阿聿』,猜出了她的身份。閱讀��
「嗯!」
「還有,王聿其實不是她親出,她自己並未誕育子女,兩個兒子,都是庶子。」
李秀一怔,心裡的況味更複雜了,不由問道,「那是什麼緣故?」
話一出口,便自覺不對——「無所出」的「緣故」,是一個黃花處子該問的嗎?
她臉上微紅,但何天並不以為意,「那就不好說了,不過,她是以『嫉妒』著名的。」
就是說,夫妻感情不好,「夫妻生活」次數有限。
想想也不奇怪,這段婚姻,怕是打一開始,就有人不大樂意——正常情況下,王濟那種人,怎可能娶一個瞎子新婦?
可是,雖然以「嫉妒」聞名,對待庶子,卻視若己出。
李秀心中,五味雜陳,半響,試探著說道,「要不……我去給她道個歉吧?」
何天一怔,隨即大笑,「怎麼?女人的心,都是這般軟的嗎?」
李秀臉上一紅,狠狠的瞪了何天一眼,「誰心軟啦?我只是有些可憐她罷了!」
何天淡淡的,「若不是淑嫻娘子挺身而出兼身手過人,那個小男孩,骨斷筋折甚或肚破腸流,對之,我想,她是不會『有些可憐』的。」
李秀不說話了。
「再者說了,王聿若是輕傷,道歉,或許還有點用處;若是傷重,道歉,有什麼用處?難道,送上門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嗎?」
李秀輕輕「哼」了一聲。
「還有,」何天正色說道,「此事,不可能不牽扯到尊君——尊君的處境,其實尷尬,不能不替他多想一想!」
李秀輕輕「啊」一聲:是呀!我咋把這個給忘了?!
李毅是廣漢主簿出身,而彼時的廣漢太守,是王浚。王浚任益州刺史,李毅任益州主簿、別駕,並被舉為秀才。後隨王浚伐吳,任參軍。平吳後,王浚「退居二線」,李毅才離開王浚麾下,出任隴西護軍。
可以說,李毅、王浚的關係,是最地道的幕僚、主君的關係。
二王爭功,王浚被王渾整的七葷八素,此天下皆知之事。
王濟,王浚次子也。
即是說,今天這一段恩怨,可說是打上一輩就開始了。
若李秀對王氏低頭,可能被天下人目為,李毅背叛了故去的主君!
一念及此,李秀光潔的額頭上見汗了!
對何天,她終於心悅誠服,定定神,一揖,「我粗疏了!何侯提點,感激不盡!」
何侯微笑,「此事是淑嫻娘子事,也是何某事,你我之間,何分彼此?以後,『感激』什麼的,就不要再說了!」
李秀不由尷尬,將何天扯進這件事情,本是抱歉的,可是,啥叫「你我之間、何分彼此」?說的好像誰同你是一家人似的?
卻不能反駁,只好不說話了。
「還有,」何天笑一笑,「我雖然蓄了須,年紀嘛,大約比淑嫻娘子大不了兩歲,你我本是同齡人,今後,還是表字相稱罷!」
「同齡人」?很別致的說法呢。
李秀遲疑片刻,終於,「既如此——雲鶴先生!」
到底還是加了「先生」二字。
何天笑,「淑嫻娘子!」
李秀亦不由一笑。
「好了,」何天說道,「淑嫻娘子似乎還有約?我就不再耽擱你的辰光了!這個酒,咱們且喝到這裡罷!」
李秀臉上一紅,此人眼光,竟如此犀利?
不由就想分說兩句,「呃……我約的是我師傅——教我擊劍的師傅!犍為一別,已經一年多了,此番入京,恰好丈人也在京師,於是,便約了在金市一見。」
丈人?介麼說,是個白鬍子老頭兒?如是,俺就放心啦。
「哦?原來前輩也在京師?那真是有緣了!改日,淑嫻娘子一定要替我引見,我好請益。」
這叫「打蛇隨棍上」或曰「順杆兒爬」,本來,李秀根本沒有啥「引見」的念頭,心說,那是教我擊劍的師傅,不是叫我經書的師傅!「請益」?「請益」個啥?你會擊劍嗎?
在勢卻無法拒絕,只好先敷衍著,「呃……好吧……」
「還有,今天這件事,自然是要稟知尊君的,不過,請他暫時不必有什麼舉動,一切聽我的消息。」
「是!」
*
出金市東口,一上車,何天便道,「進宮!」
御者一怔——家主可是一整年沒進過宮了呢!
還有,您就這身打扮進宮?不著朝服、不戴武冠、不簮金貂?
是的,就這身打扮進宮——我趕時間。
我要打個時間差——到了明天,金市的這樁事故,宮裡頭必然也就知曉了,到時候,有些話,就不那麼好說了。
至於便服,何天隨身帶著符信,不礙著他進宮。
進了宮,到了昭陽殿,自宮門口至萱秀小築,一路上,看見他、並認了出來的,臉上都是一副「稀客呀」的神情。
入覲的請求遞了上去,何天在萱秀小築靜候宣召。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不過,何天不著急。
等,原在他意料中。
而且,這不代表皇后對他的疏忽和怠慢。
這大半個時辰中,除了承福殷勤服侍,進進出出,再沒第二個人來過了。
賈謐不見,阿舞不見。
終於,「何侯,請罷!」
承福帶的路,還是通向擷芳閣。
走上長長的復道,兩旁的薄幔,已經換成了錦表棉裡的厚幛——為擋住寒氣。疾風鼓動,錦幛不住微微顫動,何天的心情,亦如這錦幛般,起伏感慨!
在擷芳閣門口迎候他的,是董猛,臉上表情,依舊一團和熙,同時,夾雜著故舊別後重逢應有的得體的熱情。
何天心說,這位中常侍,因為我很挨了一頓板子,真的不怨嗎?
入閣,一切似乎如舊。
但一見到皇后,何天就曉得,許多事情,已經變過了。
皇后端坐榻上——她這個姿勢,何天還從未在擷芳閣內見到過。
阿舞旁侍;御前,左賈謐,右賈模。
嗯哼,賈模也在?
這個架勢……就是「嚴陣以待」呀。
何天行過了禮,起身後,朗聲說道,「殿下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
皇后臉上,似笑非笑,「小郎,稀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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