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至高無上

  衛恆插話,「不管榮月季所言,是否有不盡不實處,有一點,我覺得,確實是要慎重的——即皇后所諭,『可別再出件文鴦那種事了』!」

  衛瑾檀口微張,想反駁,卻不曉得該說什麼?

  想到「文鴦那種事」,她也猶豫了。

  衛瓘點點頭,「是啊!今夜楚王麾下兵力,非誅楊駿時可比,若他來尋咱們的麻煩——那必是真『矯詔』了!但又如何?難道,真如雲鶴所言,『開打就是、不怕殺人』?」

  頓一頓,「攻楊府,攏共都沒正經死幾個人,到了咱們這裡,反殺的血流成河?叫朝廷如何善後?叫天下人目衛瓘為何人?史書上記一筆,又是個什麼名聲?」

  衛瑾臉上,神情變幻。

  「所以,」衛瓘笑一笑,「皇后說的對,出去躲一躲,也好!那個……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衛瑾開口,「阿爹,無論如何,還是先想法子同雲鶴聯絡上,若一切真如清河王、榮月季所言,再過清河王府也不遲……」

  衛瓘搖搖頭,「遲了!」

  「啊?」

  「照我看,楚王在汝南王府那邊,不會呆太久——汝南王不會拒詔的!打不起來的!我估計,目下,汝南王之事,已經七七八八了,楚王若真有心同咱們為難,很快就可以騰出手來了!」

  「夤夜進宮,不比白晝,程序上麻煩的很,待找到雲鶴——也不曉得他目下在哪裡?門下?式乾殿?朝陽殿?待找到他,問清楚了——若他根本就不曉得此事,就還得再去找別人包括皇后問問清楚?」

  「你算一算,這一來一回,多少辰光?」

  「說不定,彼時,楚王已經……是吧?」

  衛瑾答不上話,她真的惶惑了!

  半響,咬了咬嘴唇,「那就多帶隨從護衛!能帶多少、就帶多少!府內親兵……步一千、騎一百,都帶上!」

  衛瓘笑,「孩子話!你阿爹平日出門,是這個排場嗎?」

  「阿爹!這不是擺排場!」

  「不是擺排場,那就更不對了!——你這是去打清河王府呢?還是去打廷尉府呢?」

  衛瑾的臉,又漲紅了。

  「阿爹和你兄、侄此去,說到底,還是『致廷尉』,只不過,人家客氣,不以此名目待咱們而已;榮月季說,『往日出門怎樣安排、還是怎樣安排、一切照舊』——那是客氣話,他可以那樣說,咱們卻不能那樣做。」

  「隨從可以帶幾個——不是為照料我們,清河王府那邊,不會少了照料的人——而是為了往來傳遞消息。」

  「至於『護衛』——」

  略一頓,斷然說道,「不能帶!一個也不能帶!」

  衛瑾急了,「阿爹!」

  衛恆也有些躊躇,「大人,今夜,外頭並不平靜,亂軍縱橫……」

  「所謂『亂軍』,目下都集中在汝南王府周邊,汝南王府在東北,咱們在西南,清河王府則出城而再西南,咱們同『亂軍』,南轅北轍!有什麼『平靜』『不平靜』?」

  衛瑾再喊一聲,「阿爹!」

  「不要再說了!」衛瓘擺擺手,面色已變得嚴峻了,「隨從、護衛——尤其是護衛——前呼後擁而『致廷尉』,豈人臣之所為?你阿爹已經……一之謂甚,其可再乎?」

  除了衛瑾,沒人明白衛瓘的「一之謂甚,其可再乎」指的是什麼,但衛瑾清清楚楚,這是阿爹自慚自悔受汝南王之惑,欲以己女取當今皇后而代之。

  這一行為,自然非「人臣之所為」。

  衛瑾說不出話來了。

  「就這樣!阿密、阿恆,你們吩咐下去,準備車馬,動作快著些!」

  「是!」「是!」

  *

  騶虞幡一出、諸軍奉命如儀、楚王束手而「致廷尉」的消息傳到式乾殿,皇后再次發出了她招牌式的大笑。

  這一次大笑,同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非但是真正的志得意滿,笑聲中,更充滿了俯瞰天下之傲!

  兩個月前,昭陽殿擷芳閣,初次覲見的何天,為她描繪的「二聖臨朝」,那份金光燦爛的前程,已經變成了現實!

  舉朝上下,再沒有可以與她對抗的力量,她的話,真正成為至高無上的「綸音」!

  人生快意,莫過於此!

  看著何天,心中不由說道:

  「這個混蛋!還真是個神仙!」

  兩個月前,她雖然激動於何天的天花亂墜,但如何能夠想得到,不過兩個月後,他描畫的一切,就變成了現實?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翻覆之間,就變出了一個新嶄嶄的乾坤——屬於我賈峕的一個人的乾坤!

  真的是如在夢中!

  這是天下最美的夢,只願永遠不會醒來!

  皇后笑吟吟的,「小郎,賞你些什麼好呢?」

  「回殿下,臣之所有,經已盈滿,什麼也不缺,不敢再受賜了!」

  皇后不接何天的話頭,來回踱了幾步,笑罵,「他阿母的!這番旋轉乾坤的大功勞,還不能都擺到檯面上!可是有些頭疼了!」

  預誅楊駿,是可以擺到檯面上的;欲誅汝南王,卻不可以擺到檯面上,因為,這個屎盆子,是要扣到楚王頭上的。

  何天心說,「他阿母的」既出,乃見姐姐您心情之好,但對於臣下,「不賞之功」,可不算什麼好事情啊。

  「回殿下,天威俯臨,萬物仰伏,自然而然,這其中,哪有臣的什麼功勞?臣不敢貪天之功為己有!」

  「再者說了,之前的超遷、封侯,已是逾格之賞,臣心不安迄今,些些微勞,補報聖恩於萬一而已!」

  皇后笑,「這張嘴!」

  頓一頓,「該賞還是要賞!你自己說,想要些什麼?儘管說!要什麼,給你什麼!」

  「那……臣就放肆了?」

  咦?何雲鶴,你不惺惺作態了?

  皇后毫不遲疑,「說!」

  「臣求一個時辰的假——臣想回家看一看。」

  皇后一愕,隨即啐了一口,「呸!」

  似笑非笑,「怎麼?放心不下家裡那兩個?」

  何天低眉順眼的笑,「是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楚王謀誅的『三十二家』中,也有臣一家的。」

  皇后一哂,「不過就是兩個婢子,再說也不算什麼絕色——少了兩個,我再給你二十個!小家子氣!」

  話雖如此說,「假」還是准了,不過,「一個時辰之內,一定要趕回來!多少大事,都要在今夜定了下來!」

  何天應了,再謝了恩,便欲退出,皇后說道,「等等!著啥急?目下,外頭到處都是兵,你不能只帶兩個護衛就到處瞎逛!」

  「回殿下……」

  皇后擺擺手,止住何天話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這樣——帶上一隊殿中人!」

  何天確實著急,但也只好再次謝恩,並等候殿中人整隊。

  不過,今晚殿中人全部枕戈待旦,號令傳出,不過一盞茶光景,一隊甲士便到位了。

  一出宮門,何天即喝到,「太保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