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瓘瞿然開目,眼中精光四射,隨即又垂下眼帘,微微闔目。閱讀
這個神情變化,榮晦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滯了一滯,臉上努力擠出笑容,口中愈發陪著小心:
「荀尉說——不是說對那個妄人說的,『這可不行!致廷尉,那是個什麼好名聲?不過就是認個人嘛!』當下,同正、監、平幾位,商量了一輪,得了一個主意,於是,再次進宮,請旨……呃,請清河王幫一個忙。」
說著,看向清河王。
清河王微微苦笑,做個手勢,意思是,「你說你的,不必管我」。
榮晦欠一欠身,「荀尉他們的主意是,既然這個認人,既不能在太保府,也不能在廷尉府,那麼,就另找一處合適的所在好了。」
「這就麻煩到了清河王。」
「清河王府在城外,不引人注目;清河王……呃,也一向、一向……」
一時之間,榮晦不曉得如何措辭,頗為尷尬,幸好,清河王替他接上了,「我一向不大同外面的人來往!」——這句話說的倒是挺利落,一點也不口吃。
「是!是!」榮晦趕忙接口,「這一層……也不引人注目!」
頓一頓,「所以,這個認人的場所,就擺在了清河王府!」
嗯,大致明白了。
榮晦繼續說道,「荀尉的意思,他本人,以及正、監、平,都不要出現在太保府,不然,被人看見了,必然於太保清名有累;於是,找來找去,就抓了我的差。」
「一來,我只是個獄丞,不管查案、斷案,我出現在太保府,就算被人看見了,也未必就想的到太保府涉案。」
「二來,我是太保府的故人,被人看見了,可以『有私事求告故主』之辭解之。」
衛瓘點點頭,「費心了!」
榮晦趕忙欠身,「我只是奉命行事——主意都是上頭的。」
頓一頓,加了小心,「廷尉府那邊,正、監兩位,已經帶著那個妄人,到了清河王府,在候著了。」
說著,看向清河王。
清河王點點頭,「是!他們倆,兩個吏卒,加上那個妄……呃,首人!一共五個人。」
衛瓘緩緩頷首,沉吟不語。
榮晦再看向清河王,清河王做個「還是你說」的手勢。
「還有一層——」
榮晦覷著衛瓘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道:
「荀尉說,皇后說的,『其實,衛瓘帶著兒孫們出去躲一個晚上,也好!可別再出件文鴦那種事兒了!』」
衛瓘目光一跳。
過了半響,終於開口:
「不過,今晚,子孫們並不都在府里,有兩個小的——」指指一旁的衛恆,意思是「兩個小的」乃其所出,「偶感不適,送到了醫者家裡,方便治療照料。」
榮晦忙道,「無妨的!不過為應付那個妄人,少去一兩位小郎君,諒那個妄人也未必察覺!」
清河王開口,「伯……伯公,這個,公……父子祖孫在『摛藻苑』,一切……歸我照顧!不能……不能叫公等受一點委屈的!不過,過來的時候,我是單車,月季……騎馬!所以,這個……車馬,只好請公自……自備了!失禮!失禮!」
榮晦補充,「隨從、護衛,該帶多少,就帶多少!太保往日出門怎樣安排,還是怎樣安排!一切照舊!」
衛瓘笑一笑,「既如此,請兩位稍候,我去召集子孫。」
說是「召集子孫」,其實只是「召集諸子」,衛恆之外,以年紀倫序,還有衛密——老大、衛岳——老四、衛裔——老五。
老三衛宣,繁昌公主前夫,已經過世。
加上小妹衛瑾,這父子六人湊在一起,任誰見了,都要暗喝一聲彩,「真是一個美人家族!」
這還是在孫子們不在場的情況下——每一個孫輩,都是粉雕玉琢,都跟畫裡走出來的仙童一般。
衛恆細細說了情形,兄弟們皆默然,唯有衛瑾激烈反對,「阿爹諸兄不可出府!誰曉得是不是個陷阱?」
衛恆不答,看向父親。
衛瓘開口,「阿恆,你以為,這兩位『是非人』所說,真乎?假乎?」
衛恆欠一欠身,「回大人的話,兒子以為,榮月季所言,是否有不盡不實,不好遽下定論;不過,清河王所言,似乎不假。」
衛瓘點點頭,「是了,我也是這樣覺得——清河王不大可能說假話。」
略一頓,「清河王所言,既然不是假話,則榮晦所言,就算『有不盡不實』,亦大致不虛。」
再一頓,「別的都不說,單說其中牽扯到荀茂仲等榮某上官——這也罷了,關鍵是,其中還有……陛下和皇后的綸音,若說他一個七品獄丞,非但敢誣攀上官,更敢矯詔,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荀悝字茂仲。
衛瑾急了,「阿爹!二兄!雲鶴說過的,臘日之變,無有關阿爹事!若有詔書不利於阿爹者,必為矯詔!既如此,這個榮晦口中的『綸音』,就是矯詔!」
幾個兄長,一起看向衛瑾,大兄衛密、四兄衛岳、五兄衛裔,皆面露訝色。
正經知曉衛瑾和何天交往的,只有衛瓘;衛恆約略知道一點點;其餘三位兄長,卻是一無所知。
衛瓘微笑,「雲鶴說這個話的時候,『臘日之變』,確實無有關你阿爹事;可是,這個首人舉發咱們,是今晚的事情——這件事,雲鶴怕還不知道呢!」
衛瑾漲紅了臉,「他怎能不知道?那個榮晦不是說了嗎,荀茂仲兩度入宮——今晚,雲鶴一定也在宮中!」
略一頓,「今晚,他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呀!」
衛瓘微微搖頭,「在宮中是在宮中,不過,不至於寸步不離陛下和皇后——難道,不管陛下和皇后見哪個,他都隨侍左右?他是朝廷大臣,不是宦者宮女!」
頓一頓,「這件事情,在陛下和皇后眼裡,大約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情,也未必就會說給雲鶴聽——」
說著,意味深長的一笑,「到底,有些事情,陛下和皇后也不曉得嘛!」
意思是,皇后也不曉得你和雲鶴交往,衛氏的事情,為啥要事無巨細的說給他聽?
衛瑾的臉,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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