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道士反嗆，虞若歡臉色微沉。

  老道士一雙精光眼落在虞若歡臉上，莫名令虞若歡頭皮一麻，仿佛被對方洞穿了所有想法似的。

  這種不能令她掌控的人和事，讓她頗為不爽。

  老道士一甩拂塵，繞著虞若歡走了一圈，搖頭晃腦：「業障纏身，若不及早行善積德，為後世子孫積累福報，則大廈將傾，覆水難收。」

  虞若歡臉色一變，淬罵道：「臭道士，胡說八道什麼？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老道士笑呵呵道：「造口業，損的是自身福報，天道有循環，善惡有承負，承負者，前輩後輩相承負也，前輩行惡，今人受禍，今人行善，後人得福。」

  虞若歡臉色鐵青，這老道士什麼意思？罵她祖上作孽嗎？

  混帳東西。

  虞若歡怒從心起：「你給我閉嘴，滿嘴胡言亂語，招搖撞騙，蛟龍，把他這大殿給我砸了，我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老道士也不阻止，笑眯眯的看著虞若歡，看的人心慌。

  柳潤熙站出來，神色冷淡，「休要在此胡作非為。」

  「柳潤熙。」虞若歡惱恨的瞪著他。

  「你沒聽這個老道士剛才說什麼嗎？是你你能忍嗎？」

  少年玉色淡漠：「《太平經》雲，承者為前，負者為後。乘者，乃謂先人本承天心而行，小小過失，不自知，用日積久，相聚為多，今後生人，反無辜蒙其過謫，連傳被其災。負者，乃先人負於後生者也。」

  清冷的聲音猶如天外來音，隱含著無情的嘲諷與審判。

  一雙清澈的眼睛，毫無情緒的看著她。

  就像神龕上高高在上的神像，俯瞰螻蟻。

  「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

  「道教重地，豈容你肆意妄為。」

  虞若歡氣的啞口無言。

  老道士望著柳潤熙的眼神越來越滿意，捋著鬍鬚不停的點頭。

  「柳潤熙。」

  虞若歡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臉都要氣歪了。

  「你鐵了心跟這個老道士一夥羞辱我是不是？」

  「讓別人尊重你的前提，是要先尊重別人的信仰，虞小姐。」

  虞若歡轉身就走。

  老道士在後邊笑眯眯道：「這位小姐，你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不如在我這裡求個符籙化解……。」

  「滾。」

  遠遠傳來少女羞惱的聲音。

  老道士捋了把長須，搖頭：「人各有命啊。」

  「張道長。」柳潤熙神態恭敬。

  「朋友不懂禮數，晚輩給您賠罪了。」

  張道長虛扶一把，「罷了，自作孽不可活，倒是你，小朋友，與我道有緣，不如入我道門，長生久視，得道成仙，好過在這紅塵里苦苦掙扎。」

  少年沒有絲毫猶豫的搖頭：「多謝道長抬愛，晚輩志不在此。」

  張道長見他態度堅決，心底頗覺可惜。

  這麼好的苗子，錯過要再等多少年。

  「你我有緣，我再點撥你一句，該放下時要放下，你這一生則可順遂美滿，否則……。」

  老道士搖搖頭：「情劫難渡、命在旦夕。」

  話落從袖筒里摸出來一個護身符，上邊繡著一個八卦圖，陣腳不太細密，下邊墜著流穗，有淡淡的沉香味，聞之安神。

  「護身符送你，可辟邪擋煞。」

  柳潤熙雙手接過，貼身收好：「多謝道長。」

  柳潤熙添過香油錢後，離開了大殿。

  老道士站在廊廡下，望著少年下山的身影，搖頭嘆息。

  「難說、難說嘍。」

  「師父，您嘀咕什麼呢？」

  拂塵敲小道童腦袋上：「今天的功課做了嗎？偷什麼懶呢。」

  小道童委屈的捂著腦袋跑遠了。

  ~

  柳潤熙下山時，虞若歡已經坐在車裡等他。

  她看起來情緒平穩，像是山上的衝突從未發生過。

  柳潤熙坐進車內，吩咐司機開車。

  一路無言。

  天色逐漸暗下來。

  進青州市時，已是華燈初上。

  虞若歡忽然說道：「我餓了，柳潤熙，你請我吃飯吧。」

  「好。」

  「去紫蕤軒。」

  「我不想去紫蕤軒，你以前和沈又安都在什麼地方吃過飯？我也想去。」

  柳潤熙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開玩笑的，饕餮記挺火的，就去這裡吧。」

  饕餮記是最近兩個月在全國忽然火起來的一個餐飲品牌，主打服務和菜色，在年輕人中很受歡迎。

  青州上個月開了第一家連鎖店，人滿為患，計劃開第二家。

  車一停穩，景枬就迫不及待的沖了進去。

  爬了一天山，她中午只吃了一盒泡麵，早已飢腸轆轆，看什麼都像吃的。

  饕餮記人挺多，門口擺了一排長椅，顧客在門口前台那裡領了號，排隊，等叫到手裡的號再進去。

  椅子前的小圓桌上擺了花茶零食點心，供等待的客人享用。

  服務員穿梭在等待的客人間，將平板分給他們，等候的時間裡可以提前點菜。

  景枬領了號，有氣無力的攤在椅子裡，「還要等多久啊。」

  虞若歡施施然坐下，她和柳潤熙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十分奪目，不少目光留連在他們身上。

  「那是不是柳潤熙？」

  角落裡，鄭靜涵碰了碰正在低頭玩手機的戴念彤。

  戴念彤抬頭瞥了一眼，「還真是，校草大戰敗給江聖遙我就挺不解的，論長相氣質，江聖遙哪裡比得過柳大神。」

  站在人群里，真惹眼啊，看著就賞心悅目，別說江聖遙了，娛樂圈裡的男明星也沒一個比得上柳大神的容貌氣質，論智商，更是秒殺一大片。

  戴念彤感慨著，目光忽然落在柳潤熙身旁的少女身上。

  「那女的是誰？看著眼生，不是咱們學校的吧？」

  鄭靜涵仔細打量了一眼那少女：「不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柳大神私人時間和除了沈又安之外的女生在一起呢。」

  周末好幾次去圖書館，都會看到沈又安和柳潤熙一起出沒，兩人關係好在藍雅高中早就不是秘密了，甚至有傳言兩人在談戀愛。

  戴念彤退出遊戲界面，打開相機，對準兩人偷拍了一張照片。

  「你幹什麼？」鄭靜涵問道。

  「那可是柳州長的公子，被發現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我又不發論壇。」

  戴念彤發在一個女生的私聊群里，沒兩分鐘，這張照片就出現在了校園論壇里。

  戴念彤挑挑眉，這就跟她沒關係了。

  柳潤熙和一個陌生女子一起吃飯，這在藍雅高中的論壇里掀起了狂風巨浪。

  別看柳潤熙低調，實際上關於他的討論從未停止過。

  他的容貌氣質身份，皆如那高嶺之花，可望而不可即。

  是少女做夢最好的素材。

  ——是大神劈了腿，還是學神失了寵？【狗頭】

  ——哇，這個女生氣質好好啊，雖然只有一個模糊的側臉，但也能看得出長的很漂亮，一看就是白富美。

  ——能跟柳大神私人時間一起吃飯的，肯定是門當戶對的官二代，我看像青梅竹馬，兩人配一臉。

  ——沈又安呢，不會這麼快就失寵了吧？

  論壇里討論的此起彼伏，大部分是對女子衣著長相氣質的追捧，以及夾雜著對沈又安的嘲諷。

  ——我話放這兒，沈又安想嫁進柳家，比登天還難，柳夫人絕對不會要沈又安這種出身的兒媳婦。

  ——加一，這個女生我知道什麼來頭，我不敢說，說出來嚇死你們，只能說沈又安給人家大小姐提鞋都不配，柳大神跟了她，少奮鬥多少年呢。

  ——大家趕緊暢所欲言吧，估計要不了多久，這帖子就要被封了，咱們討論了不該討論的人，自求多福吧。

  ——挖草，來頭這麼大？

  柳潤熙並不知道論壇里正在討論他和虞若歡，好不容易排到了這裡，一行人跟著服務員走進去。

  路過一間包廂，門忽然打開，從裡邊走出來一個女孩。

  猝不及防撞到了虞若歡。

  虞若歡蹙了蹙眉，冷冷的看向對方。

  女孩抿抿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話落低頭就要走。

  虞若歡目光不經意掠過包廂，看到坐在裡邊的人，下意識笑了起來。

  「真巧呢。」

  柳潤熙也看見了，瞳孔微縮，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攥緊。

  包廂里坐著一男一女，皆是少年模樣。

  走開的薛晴芳聽到這句話，扭頭看了眼虞若歡。

  沈又安扭頭看向門口方向，目光掠過兩人，眼神異常平靜。

  她看向柳潤熙，稍稍點頭，算作招呼，便復又低頭，安靜的用飯。

  羅謙眼觀鼻鼻觀心，沉默。

  虞若歡推開門走進來，包廂挺大，再坐四個人也綽綽有餘。

  「沈同學，陪朋友吃飯啊。」

  羅謙皺眉看了眼虞若歡。

  沈又安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晴芳，你不是要去衛生間嗎？」

  薛晴芳返回來，擋在沈又安面前，警惕的盯著虞若歡。

  「安姐，這個人是不是想找你麻煩？」

  明顯來者不善。

  「那就坐下吃飯。」

  薛晴芳乖乖的坐下來，眼神卻跟小老虎似的盯著虞若歡。

  虞若歡拉開一張椅子，在沈又安的對面坐下。

  「柳同學今天陪我去了青霞山玩，雪後的金頂太美了。」

  柳潤熙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又安笑了一下。

  景枬皺眉：「你笑什麼？」

  「虞小姐進來與我說這些，恐怕打錯注意了，柳潤熙和誰一起玩，是他的自由，虞小姐，請你離開這裡，不要打擾我們用餐，不然，我只能叫保安了。」

  沈又安的油鹽不進令虞若歡著惱。

  她仔細盯著面前這張臉，眼鏡擋不住的美貌，甚至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禁慾系的美，清冷、絕艷、脫俗。

  從第一次見沈又安，這個人身上就有一種令她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她後來仔細想了想，該是天生犯沖。

  她不知道她浪費時間與柳潤熙虛與委蛇是為了什麼，也許柳潤熙說的沒錯，她是嫉妒，但她絕不會承認的。

  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虞若歡，竟然會嫉妒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嗎？說出去笑掉大牙。

  她想要得到的東西，不計一切也要得到。

  如柳潤熙。

  接觸下來她發現，這個少年有意思極了，得到他的心、讓她少有的生起幾分征服欲。

  她討厭的人，不擇手段也要除掉。

  如沈又安。

  捏死她、就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所有外在淡定從容的行止，不過是一種脆弱的偽裝，經不起任何風浪。

  她不需要像個卑劣的嫉妒者一般，在這裡聽她無聊的嘲諷與挑釁。

  她該驕傲的轉身離開，保持虞家大小姐的修養與端莊。

  鳳凰與野雞，明月與溝渠，本就雲泥之別。

  「沈又安，再見。」

  她笑的溫柔，看起來善良而美好。

  再見、那就是再也不見。

  虞大小姐起身，轉身離去，背影驕傲如孔雀。

  柳潤熙蹙了蹙眉，似在沉思。

  景枬嬌滴滴的喊了一聲：「潤熙哥哥~」

  柳潤熙最後看了眼沈又安，轉身離開。

  一行人來的快，去的也快。

  包廂里重新寂靜下來。

  薛晴芳沒好氣道：「那女的有病吧？莫名其妙。」

  羅謙擔憂的看向沈又安：「姐……。」

  他心思一向比別人敏感，那女人剛才看姐姐的眼神很是不善。

  沈又安笑道：「吃飯吧，別浪費。」

  「可是安姐，那個女的……。」

  「不會有事的。」她語氣溫柔，充滿安撫意味。

  少女眸光里漾著笑意，一雙黑眸幽深無垠，偶有冰冷的鋒芒無聲滑過。

  她在虞若歡的眼中，看到了殺機。

  正好，她也有一筆帳，要跟虞家算呢。

  那就正好拿她開刀吧。

  ~

  柳潤熙心緒久久無法平靜。

  他藉口離席。

  掬了把清水潑到臉上，他抬頭盯著鏡子裡的人。

  他很卑劣。

  面對那張令他厭惡的臉，他無法繼續偽裝下去。

  他欺騙不了自己的心。

  可是……

  他走出衛生間，少女靜靜的站在出口的欄杆前。

  柳潤熙怔了怔。

  「安安……。」

  沈又安轉身，她直接開門見山：「柳潤熙，離虞若歡遠點。」

  少女語氣很平靜，夾雜著幾分霸道。

  柳潤熙心臟狂跳，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指甲掐進掌心裡，刺痛令他頭腦保持最後的清醒。

  沈又安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以朋友的名義提醒你，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