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幼崽的話語落下後,廣場上一片死寂。
倒也不算一片死寂,被教團們獻祭的那些動物們放聲尖叫,大聲咒罵著教團成員的不做人。
因為之前斗篷被點了火,不少教團成員都慌亂地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脫下,露出背後的模樣。
不少從未看見過教團成員的動物們才知道,原來這些教團成員的斗篷下,竟然是低賤的人類!
誰又能想得到,它們提供場地,提供祭品,結果最後卻被這些該死的邪/教徒們過河拆橋,乾脆當做祭品獻祭了。
明明它們才是掌權者!它們才是統治這些人類的統治者!
「士兵!士兵在哪裡!」
皇太子在眾人的擁簇下大喊:「快把那些卑鄙的,竟敢欺瞞王族的無恥之徒拿下!」
當然了,它一邊喊,一邊也在擁簇下跌跌撞撞地往廣場外逃。
很快,這些動物們才發現廣場邊緣不知道從何時起竟然顯現出一條不詳的猩紅色長線,正好將整個廣場包裹起來。只要試圖越過這條線,身上就會傳來燒灼般的痛楚,若是想要強行越過的話就會整個燃成火球,場景一度驚悚無比。
動物們這才意識到,它們是被這些教團成員給欺騙了!
「卑鄙的人類!卑賤的異鄉人!」
「無恥至極!」
教團成員這些求生者可沒有受到副本內人類和動物顛倒身份的影響,更不可能像這裡的人類那樣對動物奴顏婢膝。在他們眼裡,動物就是動物,人類就是高人一等。
即便這個副本在二十年被邪神倒換了身份,他們也打骨子裡看不起這些動物。
為了穩妥起見,求生者們早早地就在廣場上布置了手腳。例如剛才廣場上有近半數的動物連一聲都沒有喊出來便被抽出血肉,化作融化的肉泥被天空出現的黑霧所吸收,用以打開空間通道。
一時間,絕望的哭嚎,尖叫和罵聲在夜空下響起。伴隨著燒灼的烈火,
然而這一切,又伴隨著黑山羊幼崽的降臨,場面再度撲朔迷離起來。
或許因為久久沒能得到應答,黑山羊幼崽有些不悅。
它踏動著自己龐大的馬蹄,千萬張口齒中淌下粘稠的深綠色腥液,千萬道束起的觸手在空中狂舞。
【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至高母神的奴僕們!】
【你們為何如此沉默,難道不應該跪拜下來,獻上更多的祭品,以迎接三柱原神之黑暗豐穰之女神的降臨嗎!】
邪/教徒們:「」
不是,你誰啊?
再度經歷了一個令人尷尬的沉默後,為首的那位教團首領這才顫顫巍巍地發聲。
「可、可是,我們召喚的是名為撒達·赫格拉的舊日支配者,為何會召喚到至高母神?!」
《蘇塞克斯手稿》上明晃晃地寫了,只有宇宙之主阿撒托斯降臨,才能夠實現召喚者的願望。至於那個勞什子的莎布·尼古拉斯,他們那是聽都沒聽說過。
更讓他們迷惑的是,明明念著「撒達·赫格拉」的名字,召喚出來的卻是這個「莎布·尼古拉斯」,這可不是見了鬼了嘛!
一個非常恐怖的想法逐漸在邪/教徒的腦海中成型。
難道難道他們又像二十年前那些愚蠢的教徒一樣,召喚錯誤了?!
聽到這話,黑山羊幼崽氣憤地用蹄子在祭壇上踐踏,每一下都能掀起一陣翻湧的血腥波浪,濺到教團成員所有人麻木的臉上。
【你們花費了足夠多的心思準備祭壇。月圓之夜充滿鮮血的祭壇,充滿黑暗氣息的環境,肥美多汁美味的祭品,這些都是母神的最愛為了以示嘉獎,你們得到了至高母神的眷顧。祂即將從黑暗虛空中現身趕到】
【但是好啊,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為其他邪神準備的!你們這群愚蠢的蠢貨,竟然連你們所信仰的神明的名字都不知道,蠢貨,蠢貨!】
觸手揮舞的鮮血和黑暗在空中交織,每一滴粘液滴到祭壇上都能顯現出可怕的滋滋聲。
【祂即將到來,你們現在所說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無法瞞過至高母神的眼睛!】
【因為你們的不敬,至高母神很生氣,祂將對你們施行懲罰!顫抖吧!愚蠢的人類!】
聞言,當即便有求生者崩潰地跪到地上嚎啕大哭。
原來,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搞清楚他們信仰的神/的/名字。
「求求您回去吧!我們不要再召喚邪神了!」
「我們不認識那個煞筆尼古拉斯,也不認識什麼趙四·尼古拉斯啊!」
搞錯自己信仰的邪神的姓名是一件多麼不敬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言。
二十年前那一批邪/教徒npc就是因為弄錯了邪神/的/名字,原本打算召喚宇宙之主阿撒托斯,結果召喚出了奈亞拉托提普,然後被熱衷於搞事情的奈亞拉托提普降下責罰。
不僅副本顛倒,被拖入黑暗維度,甚至那些教徒npc們一個都沒活下來。
二十年後,求生者們吸取曾經npc的教訓,再次打算召喚阿撒托斯,結果這回出來的又是另外一個聞所未聞的莎布·尼古拉斯。
根據梅開二度的定律,他們即將也要步上二十年前那些邪/教徒的後塵。
兢兢業業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這不是給自己迎喜,這是給自己親手送終啊!
正在空中踩著瘋帽子氣球的宗九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後合。
本來他和土御門如臨大敵,結果沒想到這些邪/教徒竟然自己把自己給坑了。
他一邊笑,沒想到笑著笑著卻聽到了分系統忽如其來的提示。
【檢測到空間壁壘有異常現象檢測到有信號波長正在嘗試連結主系統中】
有信號了!
看來的確,只要打開空間通道,就有可能連接得上主系統。
【遭到不知名攔截,連結主系統失敗進行第二次聯繫中】
宗九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他的反應很迅速,手裡的撲克牌幾下滑動,一個接一個將瘋帽子氣球上的氣球戳破,迫使整個人隨著帽子下降到地面。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在狂亂深沉的夜色背後,那些不具名粘稠翻湧的黑霧全部在一瞬間靜止了下來。
緊接著,就是更加瘋狂的涌動。
那些充滿了憎惡可怖,噁心到令人作嘔的霧氣盡數聚集在一起,硬生生在天空上生成一個巨大的內凹形漏洞,內里旋轉,流淌。像是有人把宇宙中的黑洞推到了這個超S級副本,連光線靠近都會破碎湮滅。
站立在祭壇上的黑山羊幼崽狂喜亂舞。
是字面意義上的狂喜亂舞,那些生長在它頭部的觸手在空中揮來揮去,無數張大嘴張開,混合著深綠色的粘液一起發出聲嘶力竭的聲音。
【黑暗豐穰之女神、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偉大的豐饒之神!】
【您終於從黑暗之中降臨,來到您子民的屬地,讓這些竟然膽敢不尊重您,將您的祭品獻給其他人,目中無人的狂妄信徒瞻仰您的光輝】
完了。
別說是嚇暈過去的邪/教徒,就連廣場上所有的動物也顫抖著。
在天空中黑暗的背後,那無可名狀的潰爛雲霧翻滾著,組成千萬個駭人至極的身體器官。比之黑山羊幼崽更加可怖的觸手占據了視野之內的整片天空,扭動的腿裂變了又重組,重組了再裂變,反反覆覆,循環往復,永無止境。
龐大、猙獰而不詳的虛影遮住了月光,在地面上擴散,將黑暗變得更黑暗。
「滴、滴、滴。」
從蒼穹漏斗滴落的東西墜落到地面,生成一隻全新的黑山羊幼崽。
就像下起黑雨那樣,幾乎是片刻間,數百隻黑山羊幼崽就從天空上裂變生成,掉落下來,在地上同樣揮舞著觸手,歡欣鼓舞地迎接著至高母神的降臨。
「快走——!」
宗九再不敢去看頭頂上的那一幕,朝著陰陽師大吼。
「好,你也趕緊!」
不需要他提醒,土御門已經朝著他點頭,攥緊了手裡那根不知名的鑰匙,身影一陣扭曲,硬生生撕裂了空間,轉瞬消失在原地。
後者看到他消失在原地的軀體,忽然閉上了眼睛。
【檢測到練習生如今身處極度污濁之地,即便沒有直面不可名狀之物,依舊在被無處不在的黑暗侵蝕影響】
【您的投擲結果67/50,理智檢定失敗】
【您的理智再度扣除2點,警告,若練習生再扣除1點理智值將再度陷入不定性瘋狂症狀中】
宗九充耳不聞。
下一秒,白髮青年的手中出現了一枚閃閃發亮的銀幣。
伊魯卡的銀幣。
在接下來十分鐘內,使用者的運氣將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睜開眼,忽然抬起頭,直面著空中的至高母神,淺粉色眼眸亮的驚人。
終於到了獨屬魔術師表演的時間。
「現在,就讓我來賭一把吧。」
「是我毀了這個副本,還是這個副本成為我的安息地。」
另一邊,馬車裡的男人也興致缺缺地收回了眼神。
就在剛才,惡魔感應到他贈予魔術師的道具出現了被使用的痕跡。
他感到一瞬間的錯愕,接踵而來的是深深的失望和乏味。
就像一個滿懷期待寄予厚望的禮物拆開後,卻是僅此而已。
也就只是僅此而已了。
「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啊。」
車簾失去了手杖的支撐,驟然從窗邊滑落。
他露出一個遺憾摻雜著無趣的神情,手裡鮮艷欲滴的紅玫瑰在下一刻驟然從花瓣尖端開始枯萎,最終軟軟地耷拉在手腕,化作飛灰散去,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