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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探望)
「——所以,你終於想開了,小夜?」
「什麼叫想開了……」
回答者哭笑不得。
她的這位金髮友人還是老樣子的吵吵嚷嚷,還好負傷的一級搜查官大多時候都能享有單人病房,沒有倒霉室友的耳膜遭受波及。
「反正我是理解不了,明明『拯救他人』的信念很堅定,怎麼『拯救自己』反倒熄火了呢?」青年搖頭晃腦地說道。
他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軍裝,言行舉止倒是一點都沒有軍人的嚴謹氣質,渾身上下沒有哪裡不違和。
「大概和治癒波動無法作用於自身是一個道理吧。」她隨口敷衍道,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手腕上束著的潔白圓石。
「那這次怎麼就成功了?」金髮青年好奇地端詳著友人的面孔,「你當時想了什麼?」
「唔……」
穿著病號服的人苦思冥想一番,才慢吞吞地回答,「可能是我的記憶有些偏差,我記得那時只是……」
當冰冷與劇痛即將吞沒神志時,她是斷然想不到所謂拯救自我這麼「複雜」的事的。記憶中那片深沉又刺眼的星空時隱時現——光芒像是滄海的遺珠,映在友人冰藍的瞳孔中,緩慢地滲出晶瑩霧氣。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幾秒,她只是在想著……
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啊。
(二十六·重逢)
金髮的青年沒聊多久便出了門,說是要將去買點心卻一去不復返的妹妹抓回來。但病房內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見同樣身穿病號服的友人推門而入,紫發的搜查官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小天!你的傷怎麼樣了?還是先別下地走動比較好吧……那時沒來得及匯合檢查傷勢,但你衣服上的血跡真的很嚇人啊。」
銀髮青年露出了無奈的眼神。
「這是我想要說的話。」
他在床邊坐下,凝視著自己一度以為再也無法見到的友人。
當中控室發生爆炸時,室內已經被高密度的阻燃保護氣體填滿。因此,爆破力被放射狀推向四周,最終炸碎的只有外殼,內部的人和設備反而只是受了點衝擊——當然,精密設備從高空墜落後早就變成了一攤廢料,沒有再利用價值。
險些化為星星的英雄搜查官並未因爆炸而生命垂危。最嚴重的傷勢是被命名為「毒蜂」的雷射武器在軀幹上穿透出的巨大創口。
神羽搜查官一點都不想去回憶,自己渾身被友人的鮮血浸透、同時感覺到懷中人體溫在快速流逝時是怎樣的心情。
好在,代表拯救的月華挽回了一切。
受傷者的身體狀態並沒有被直接逆轉到活蹦亂跳,但至少致命傷已經不在,只需靜養幾天就能恢復如初。
或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長,對面人的神情已經從擔心的微笑變成了忐忑的微笑。
「那個……對、對不起?」
看著摯友這幅「雖然不知道我又搞砸了什麼但先道歉總不會錯」的表情,銀髮青年嘆了口氣。
「別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他說。
儘管他確實因為星雨夜的行為而提心弔膽、擔驚受怕、如墜冰窟,血壓直升直降宛如笨豬跳,但他也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她不過是履行了作為搜查官的職責而已——同樣的狀況下,如果當事人是他自己,他必然會做出同樣的決斷。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資格責怪對方呢?
只是……
壓抑在心底的不安與恐懼在見到這個人的瞬間再度翻騰起來。青年平日裡和「情難自禁」四字完全絕緣,此刻雙臂卻在大腦正常運轉前微微抬起——
又在中途僵住了。
他發現對面的人一直在猶豫地朝門的方向瞟。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浮上心頭。
無需多言,無形的波導之力氣呼呼地蔓延開來。隨後,青年黑著臉站起身,猛地拉開房門。
趴在門上的金髮女性頓時跌跌撞撞地「掉」進了屋子。
「……小玲,你在做什麼?」
「我怕打擾你們所以沒敲門啊。」金髮女性理直氣壯地說,「真是的,小天你開門幹嘛,都不讀讀氣氛嗎。」
紫發的搜查官聽得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既然來了就進來嘛,為什麼會打擾我們?」
「……」
「……」
「?」
見友人像少時一樣歪歪頭,眼神中充滿單純的疑問,金髮的女性嘆了口氣,望向隊長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
「天可憐見的。」
(二十七·團圓)
年輕人的身體康復起來總是很快的。不出一周,參加此次四大部聯合任務的一線成員們已經紛紛出院——並投身入了艱苦的文件報告與收尾工作中。
當繁瑣的流程、囉里囉嗦的會議與永遠處理不完的雜事終於告一段落,搜查官們得到了一個短暫的假期用於調整狀態。
而此刻,夏日已悄然走到了末尾。
「說起來,去年十五夜祭時我們好像都在執行任務,完全沒能一起逛廟會?」
在不需要上班工作時,紫發的搜查官依舊穿著那一身萬年不變的白色運動服。她在自己頭上隨手扣了個鴨舌帽,將帽檐壓低,擋得自己只能看見身邊人的下巴。
「前年也是。」
神羽天將頭髮披散下來,戴上了遮擋住小半張臉龐的墨鏡。
「鴨舌帽少年」歪頭打量著同伴,「晚上還打扮成這樣,我們好像犯罪分子喔。」
青年也跟著歪了歪頭,「我不介意陪你『素顏出鏡』。」
「呃,還是別了吧,我怕遭遇降維打擊……」
華燈初上,街上儘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與豐富多樣的小攤。一年一度的燈火將聯盟的首都映得溫柔而充滿人情味。
十五夜祭是團圓的節日,因此,許多戶人家都拖家帶口地一同出門遊玩。神羽搜查官倒是沒打算去打擾自己的父母——他的父親剛從一線隱退沒多久,正忙著和妻子一起將往日被工作耽誤掉的「年度蜜月旅」通通補回來呢。
在人山人海中,兩個打扮稍微有點怪異的人便不那麼顯眼了。他們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閒逛,東瞧瞧西看看,時而品嘗街邊小吃,時而將射擊遊戲攤位的獎品一掃而空,又趕緊將滿手的玩偶還給愁眉苦臉的老闆。
行至小巷盡頭,冰淇淋與炒麵的小攤前都排了長長的隊伍。兩人見狀,乾脆各自負責一邊,買到雙人份再匯合交換。
炒麵的隊伍緩慢挪動著。排了幾分鐘後,銀髮青年突然從人群嘈雜聲中捕捉到了幾聲驚叫。
幾乎是本能般地,他扭身跑出隊伍。
發生爭執的似乎正是售賣冰淇淋的小攤旁。他遠遠地看到一個戴著面具的瘦高男人正激動地揮舞著雙手,而他的夥伴正擋在男人對面,似乎在交涉著什麼。
下一瞬間,神羽搜查官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那個男人從鼓鼓囊囊的大衣懷中掏出了一把槍枝形狀的武器,黃黑相間的紋路如同蜂群,在燈火下格外刺眼。
即使隔著這麼遠,他都能清晰地辨認出「毒蜂雷射槍」特有的形態與色彩。而他知道,站在持槍者面前,正被槍指著的摯友一定會——
他的腳步突然一頓,冰藍的瞳孔漸漸張大。
他看到,在男人掏出雷射槍的瞬間,紫發的搜查官近乎是本能地、或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地、稍稍後退了半步。
那並不是什麼顯眼的動作,花費的時間不到零點五秒。對於任何人而言,面對突然拿出致命兇器的犯罪者,後退都是自保的最常見動作。
——只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無意識動作在自己的友人身上出現。
或許是因為這並非戰場,也或許是因為在難得的節假日放鬆了警惕,又或許是因為剛剛因為這種武器而險些喪命,未免有些神經緊繃。無論緣由如何,此刻,他模糊地感覺到噩夢中的那個場景——紫發的友人那雙玻璃珠般的,沒有快樂、沒有悲傷、也沒有不舍的眼眸連帶著整幅畫面寸寸龜裂,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她並非對生命毫無眷戀,也不會甘之如飴地自我犧牲。
原來,她也想要……
(二十八·倉皇)
兩秒之後,當青年的意識被喚醒,不遠處的持槍者已經被狠狠按在了地上。看著犯罪者那幅鬼哭狼嚎的樣子,銀髮青年知道自己沒必要跑過去增援了,報了警後才擠入人群。
「怎麼回事?」
「不清楚。這個人像是喝醉了,身手也很一般。」還保持著擒拿姿勢的星雨搜查官搖搖頭,神色也有些不解。
能持有毒蜂雷射槍的人按理說不該是這種荒唐的傢伙……呃。
映入眼中的某個細節令她的表情由嚴肅變成了無語。
她眼睜睜看著「毒蜂雷射槍」掉在潮濕的草坪上,漸漸淌下了一道黃黑交融的——顏料水。
「……」
「……」
這也行?
「那個……請問,您是星雨夜搜查官嗎?」
正無語著,旁邊傳來的小心翼翼的呼喚聲令她下意識地一抬頭,對上了少女驚喜的視線。
「果然,是星雨搜查官!」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炸了鍋。
「哇啊啊啊我居然見到真人了!!」
「聽說您前一陣出任務受傷了,身體還好嗎?」
「這麼說來旁邊的人就是……」
「啊啊啊啊神羽搜查官啊啊!!」
「雖然髮型變了,但我!十年老粉!!是不會認錯神羽先生的!!!」
十五夜祭的廟會本就人多,一時間不知多少人被吸引得往這邊湊,被擠在中間的兩人面面相覷,都在對方臉上讀到了「大事不妙」四個字。
醉醺醺的軍事宅男還在胡亂吼叫著,但此刻已經沒人關心他和他的模型玩具槍了。所有人都將兩位大名鼎鼎的一級搜查官簇擁在中間,滿懷好奇地嘰嘰喳喳著。
「星雨搜查官,您也是來逛廟會的嗎?」
「請問炒麵和冰淇淋您更喜歡哪種——」
「你們兩個究竟什麼時候結婚!!!」
「神羽先生,神羽先生,我們上次在華藍市見過的,您還記得我嗎!您給了我一包紙巾的!」
「……」
事實證明,任何武林高手都敵不過人民群眾的海洋。最後,兩位一級搜查官還是借著警車駛來的空當,滿頭大汗地逃之夭夭了。
(二十九·緋聞)
「萬一我們衣冠不整的樣子又上了頭條,部里的公關恐怕真的要打我們了。」
雖然這麼說著,但紫發的傢伙依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明顯沒有在真心實意地擔心。
「花火大會怎麼辦?」青年問。
「現在再出去太危險了……我記得客廳也看得到?」
「是的。」
「那就好辦啦。」
十五夜祭的狂歡尚未結束,兩人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一手喝茶一手擼貓。電視機上播放著十五夜晚會,整個客廳里洋溢著老幹部的氛圍。
「那個……小天。」
「怎麼了?」
「說真的,我是不是搬出去比較好?」
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問題,銀髮的青年只感覺眼前一黑。
這回他不打算再敷衍了事了,認真地轉過身,注視著摯友的雙眼,「我從未這麼想——雖然你似乎覺得我的回答只是禮節性客套?我希望你能仔細地談談原因。」
「這個……」
「不方便講嗎?」
「倒也不是,只要你不介意談論這個的話。」
見銀髮友人的臉上已經快要栩栩如生地浮現出八個問號,星雨搜查官決定乾脆挑明,「因為,小天你正在和一個叫傑奎琳的女孩子交往不是嗎?我們這樣一起住她一定會介意的吧。」
神羽搜查官:「……」
神羽搜查官:「……」
神羽搜查官:「……!?」
他愣了好久,才像電量不足的機器人一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我和……一個叫傑奎琳的女孩子正在……」
「在交往對吧?」回答者晃了晃自己的一頭紫毛,連忙補充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沒對任何人講過的。所以如果你們介意的話,我可以立刻搬走……」
「不,等等,等一下。」神羽天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這件事你是從哪裡聽到的?」
「是小裕告訴我的。他說『某一天無意看到師父在筆記本里很珍視地夾著一張照片,上面是師父和一個橘發的女孩子在親吻的畫面,還寫著『My Dear Jacqueline』花體字。」
銀髮青年覺得自己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他木著臉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本子,將其中的照片展示給友人看,「你是說這個?」
「啊,確實和小裕說的一樣……」
「……」
「……不,稍等一下,小天。這、這是……」
見紫發的同居者一副張口結舌的樣子,他補全了沒說完的後半句,「是我的父親。傑奎琳是我母親的西語名。」
「……」
尷尬的沉默在客廳中蔓延開來。意識到自己居然信了自己最親密的朋友的小道緋聞,在戰場上威風八面的星雨搜查官眼神逐漸死亡,慢慢將自己的頭埋進了臂彎里。
一世英名,全都毀了。
我為什麼……要相信……小裕的話呢…………
(三十·心聲)
好半天過去,心情複雜的兩人才恢復了正常對話能力。
「所以,小天你其實沒有和任何人交往?」
「當然。」
「喔,那太好了。」
說話者下意識地舒展眉眼,仿佛並沒有察覺到自己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銀髮青年眸中的光閃了閃。
「為什麼覺得『太好了』?」
被問話的人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歧義,連忙解釋道,「抱歉,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的意思。只是……」
被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神差鬼使地說,「如果你有了戀人,我們就不能住在一起了,不是嗎?雖然是很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甚至想過——」
「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該多好啊。」
空氣沉寂了片刻。
紫發的搜查官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太對勁,默默檢討自己這話講得太像是想蹭一輩子房租了,著實不夠光明磊落。這樣的態度簡直是用人情要挾對方幫助自己,不是嗎?作為摯友,她可不能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趴在主人腳邊的兩隻妙喵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互相對視,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一般,躡手躡腳地溜走了。
專心致志醞釀檢討書的訓練家並沒有留意到寵物們的小動作。終於敲定了致歉台詞後,她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明亮得過分、仿佛承載了極北星辰的眼睛。
「小天……?」
「……」
「……」
「你最開始的想法有可取之處。」
「哎?」
「我覺得……確實應該有人『從她的臥室中搬出去』。」
(三十一·花火)
窗外響起連綿不絕的爆鳴聲。
無數燦爛的花火在夜空中綻放開來。光與影交織在一起,點綴著十五夜祭獨有的璀璨夜空。
紫發的女孩睜大了眼睛。
陰影迎面籠罩,溫軟的觸感輕輕貼在額頭上。其中包含著溫柔到近乎小心翼翼、又因時間的沉澱而無比濃烈的情感。
心靈深處的「花火」也從此綻放了。
(終)
根據古籍中的記載,月之心是最難以尋到使用者的心靈寶石。
象徵著「拯救」的器物要求使用者擁有不含一絲私慾、純淨無暇的「捨己為人」的願望。只有這樣,使用者的心之力才能流入其中,喚出時光的奇蹟。
而想要在烙印過他人心靈的寶石上輸入自己的力量更是難上加難。除非那個人有同等的、甚至更高一層的「拯救」意志。
令我們感到欣慰的是,無論在怎樣的年代,這樣的奇蹟總是不斷地在人類之間上演。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定將如此。
「我願意以我的一切為代價,換取你的存活」
「因為,我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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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直男·夜:(苦惱)最近小天和我說話時眼神總是躲躲閃閃,難道說……我長得很醜?
少女·天:(苦惱)最近她和我一起出門時居然史無前例地化了妝,難道說……她也喜歡我?
直男·夜:(堅定)再丑到隊長一定會被踢出隊伍的。沒錯,保持良好的外貌也是社會人的必需技能!
少女·天:(堅定)好的,表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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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至此,番外更新完畢,下周開始重新回歸正文!
以防誤解,再度聲明:本篇番外與正文無關,正文依舊是無CP友情向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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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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