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招贅

  即使沒有何苒的敲打,宗祺也已經準備對朱燕敏動手了。

  他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他善待韓老夫人,是因為韓老夫人是他的義母,更是他尊敬的人;他善待琮琮,是因為琮琮是義兄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善待韓玉珠,是因為韓玉珠是韓老夫人的女兒;他善待朱燕敏,是因為朱燕敏是義兄的遺孀。

  之前韓玉珠的任性妄為,只要沒有碰觸他的底線,宗祺都可以不和她一般見識。

  朱燕敏利用琮琮,在一定範圍內,宗祺也能勉強接受,畢竟她是琮琮的親娘,可若是她故意讓琮琮生病,用琮琮的生命做為籌碼,宗祺決不能容忍。

  她不把琮琮當女兒,那就給琮琮換個母親。

  可是宗祺萬萬沒有想到,有人搶在他前面,對朱燕敏動手了。

  這人便是韓老夫人。

  訂婚宴後,韓老夫人回到家裡,韓玉珠便忿忿不平給朱燕敏告狀,韓老夫人這才知道,原來訂婚宴上宗祺出去,是因為朱燕敏派人去找他了。

  韓老夫人只覺老臉發燙,她堂堂正正活了大半輩子,現在老了卻在一個晚輩面前顏面盡失。

  可是她還是最丟臉的那個人,有人比她還要丟臉,那就是她的兒子。

  這一刻,韓老夫人恨不能殺了朱燕敏。

  可是不行。

  她十幾歲就嫁給韓大當家,即使她從不插手幫中事務,可是耳濡目染,又經歷過生死,她也早已不是表面上的弱不禁風。

  朱燕敏的腿摔傷了,韓老夫人強行讓人把她抬去醫館。

  韓老夫人先是對家裡說朱燕敏要留在醫館裡住上一陣子,私底下卻找了個藉口,把朱燕敏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都發賣了,又以與琮琮八字不合為由,把乳娘也給更換了。

  而幾次三番,幫著朱燕敏派人給宗祺送信的韓管家,也被韓老夫人連同他們一家子,全都以給韓老當家父子守墓為由,打發回了揚州。

  而朱燕敏這一去便沒有再回來。

  朱燕敏走後,琮琮哭鬧了兩日,新乳娘來了之後,只彆扭了一天,便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不再鬧著找阿娘。

  說來也是可悲,自從朱燕敏離開之後,琮琮便很少生命,就連哭鬧也少了。

  初時祖母和新乳娘告訴她,說她阿娘去養病了,稍大一點,上官夫人時常讓人接琮琮過府,和家裡的孩子們一起玩耍,那個時候,琮琮已經不記得朱燕敏。

  茅蘊珍的一對龍鳳胎比琮琮小几個月,茅蘊珍索性便認了琮琮做義女,從那以後,琮琮一個月里倒是有二十天住在勞府。

  茅蘊珍是才女,經常在報紙上經常發表文章,琮琮五歲時,茅蘊珍親自給她開蒙,她與茅蘊珍既是母女,又是師徒。

  七歲時,琮琮用她稚嫩的文筆,在晚報上發表了第一篇文章,韓老夫人高興地買下幾百份報紙,逢人就送,整條街上無人不知,韓家出了個小才女。

  那時的琮琮,早已接受生母去世的事,家裡的丫鬟婆子全都告訴她,那時她還不滿周歲,她阿娘就病故了。

  因為那時太小,沒有對朱燕敏的記憶,也或許是茅蘊珍給了她缺失的母愛,也或許是她與朱燕敏母女緣淺,總之,琮琮在義母的疼愛,祖母的寵愛中長大,她長成了一個健康活潑,知書達理的小姑娘。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朱燕敏剛剛被送走,韓玉珠還在家裡,埋怨韓老夫人不該縱容朱燕敏。

  「她可太不要臉了,我要是您,就替我哥休了她!」

  韓老夫人抬起頭來,冷冷說道:「你哥已經不在了。」

  「我當然知道我哥不在了,可她不是沒有大歸嗎?既然沒大歸,您就能替我哥休了她,看她娘家敢不敢讓她回去。」

  韓玉珠聽幫里兄弟說了,朱燕敏的大哥朱燕和被錦衣衛抓走了,那也不是個好東西,宗祺已經下令將朱燕和以及他的手下全部逐出漕幫了。

  朱燕敏若是這個時候被韓家休回娘家,她娘家肯定不會讓她回去,那時朱燕敏就只能去死了,韓玉珠想想就開心。

  在她看來,她喜歡宗祺喜歡得理直氣壯,他們男未婚女未嫁。

  可是朱燕敏是個寡婦,雖然現在寡婦可再嫁,可是朱燕敏並不是想要嫁給宗祺,她知道宗祺不會娶她,就是想利用韓家緊緊抓住宗祺,讓宗祺圍著她轉。

  韓玉珠罵道:「她可太不要臉了,必須要休了她!」

  韓老夫人說道:「休了她,那琮琮就要有個被休棄的生母了。」

  韓玉珠一怔,她雖然並沒有多喜歡琮琮,可琮琮畢竟是她哥的骨血,雖然是個女孩,可也是韓家唯一的孫輩。

  如琮琮這樣的孤女,談婚論嫁時本就容易被人嫌棄,若是再有個被休的生母,琮琮想要嫁個像樣的人家可就難了。

  「可也不能就這樣輕而易舉放過她。」

  見韓玉珠換了口氣,韓老夫人略感安慰,女兒雖然缺點不少,可是在對待琮琮這件事上,韓玉珠還像個人。

  「阿祺已經訂親了,明年四月就要成親,你也該收收心了。」

  韓玉珠低下頭去,好一會兒,她才說道:「阿娘,我想留在家裡招贅,還想馬上招贅。」

  韓老夫人一怔,女兒這可真是說一出是一出,當然,也可能是被宗祺訂親刺激到了,哀莫大於心死,所以才想馬上成親。

  「好,招贅就招贅,反正你和琮琮總有一個要招贅的,不是你,就是她。我明天就去找媒人打聽打聽。」

  韓老夫人托上官夫人給韓玉珠說親,可那是嫁女兒,而不是招贅,上官夫人認識的要麼是官宦子弟,要麼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這樣的人家是不會讓家中男丁入贅的,所以韓老夫人決定去找媒婆。

  沒想到媒婆那邊還沒有回信,韓玉珠卻自己找了人。

  她找的這人也是漕幫的,而且就是離京城最近的那個碼頭的小管事,名叫丁前,二十五歲,長得倒也周正,做贅婿倒也合適。

  找定了人,韓玉珠便急著要成親,丁前是孤兒,沒有家人,只要他點頭,這門親事便成了。

  若是以前,韓老夫人會把宗祺叫過來商議一下,可是韓玉珠對宗祺死纏爛打,韓老夫人哪裡還有臉面找宗祺商量韓玉珠的親事。

  反正也是招贅,以後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丁前又是漕幫的,想來也不敢造次。

  加之韓玉珠動不動就作天作地,韓老夫人也是心累,又擔心她繼續糾纏宗祺,於是韓老夫人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待到宗祺知道這事時,韓家的聘禮已經送到了丁前住的地方。

  丁前是單身,他和幾個幫中兄弟一起租房,單身漢們湊到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賭錢,送聘禮的那天,剛好有一群兄弟在他們家,於是這件事當天便傳到了宗祺耳中。

  他忙派人打聽這個丁前,丁前以往的表現不好不壞,就是那种放到人堆里很難被人注意到的人,也不知道韓玉珠是從哪裡把他撥拉出來的。

  和韓老夫人的想法一樣,既然韓玉珠願意成親,宗祺當然沒有意見,且,這個丁前就是幫中兄弟,難道還能翻出他的五指山?

  於是就在宗祺和陸暢訂親一個月後,丁前入贅韓家,成了韓家的上門女婿。

  韓家的喜事剛剛辦完,昭王的死訊便傳出京城,傳遍天下。

  昭王周堅,薨逝時還不到十九歲,甚至還沒有大婚,膝下沒有子嗣。

  給周堅打幡的是春旺,這是春旺自己主動要求的,周堅活著的時候,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最後給他打幡的竟然是那個被自己親手推到湖裡「淹死」的春旺。

  「你真要給昭王打幡?」元小冬不解地問春旺,春旺出宮以後,一直住在他和曾福的宅子裡。

  「嗯,我侍候他好幾年,無論如何,也有幾分情分。」

  春旺沒說,其實在最初,他是真心實意伺候周堅,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他,那時的周堅,惶惶恐恐,無依無靠,就像沒被收養時的他一樣。

  元小冬想起了曾經的小皇帝閔熳,他也曾經和閔熳相依為命,不過,閔熳可比周堅強多了,閔熳可沒有把他推進湖裡,所以,周堅的人品,連閔熳都不如。

  「好,我去和大當家說說。」元小冬拍著春旺的肩膀。

  何苒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有一件事,她沒有對外公布,當然,也會成為永遠的秘密。

  周堅不是病死,更不是被她害死,周堅是被親娘柳如煙用凳子打暈後,又用絛子活活勒死的。

  柳如煙用凳子打暈周堅,只是一時生氣,可是她把周堅勒死,用她自己的話說,那就是——

  「我把他打暈之後,忽然就想,他若是就這麼死了,那該多好啊,這個小雜種,一直都在拖累我,如果沒有生他,我還是花街上最受歡迎的花娘,如果沒有他這個拖油瓶,我早就被有錢的大爺買回家當姨娘了,又豈會便宜那一家子畜生,後來我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又被他給毀了,我就想讓他死,讓他死,我恨死他了,他必須要死!」

  那枚玉佩最終回到何苒手中,她把玉佩交給鍾意:「這是周池的東西,送給你了。」

  鍾意看看她,緩緩說道:「你很嫌棄他,是嗎?」

  這個「他」不是周堅,而是周池。

  何苒深深地看他一眼,說道:「有的小孩子長大了,也就不好玩了。」

  鍾意苦笑,接過了那枚玉佩。

  走出老磨房胡同,鍾意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秋高氣爽。

  他掏出那枚玉佩,他已經不記得是不是有過一枚這樣的玉佩了,何苒說是他的,那肯定就是。

  她竟然還記得他戴過這枚玉佩。

  說明她其實並沒有刻意地將他從記憶中去除,她還記得他的很多事,她也還是在意他的。

  這一刻,鍾意忽然想返回去,衝到何苒面前,大聲地問一聲:「姐姐,你還怪我嗎?」

  可是他轉過身,卻又轉了回來。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他鍾意,竟然也會有敢去做的事。

  活了兩輩子,他都是膽大包天的,他連造反都敢,可是他卻不敢在一個小女子面前問上一句。

  他自嘲一笑,翻身上馬,他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感謝她,這一世還讓他留在她身邊,為她掃塵除垢。

  幾千里外的隴西,何淑婷手裡拿著撥浪鼓,正在逗著搖籃里的兒子。

  小孩子發出啊啊的聲音,咧開小嘴,笑得開心。

  正在這時,丫鬟推門進來,湊到何淑婷耳邊說道:「夫人,紅袖姐姐回來了。」

  何淑婷頓時來了精神:「讓她過來見我。」

  丫鬟笑著說道:「紅袖姐姐正在梳洗換衣裳呢,不僅如此,還和奴婢討了檀香去熏呢,說是怕把外面的邪氣帶進來。」

  何淑婷莞爾:「就她最講究,你們都要和她學著點兒。」

  丫鬟忙道:「紅袖姐姐最會侍候夫人和小世子,奴婢們蠢笨,學來學去,也學不到紅袖姐姐半分。」

  何淑婷笑而不語,心裡卻道,你們當然學不到了,就只是紅袖那一身武功,又豈是你們能學會的?

  片刻之後,紅袖一身清爽地來見何淑婷,身上還有淡淡的檀香,沖淡了她那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殺伐之氣。

  「打聽到了嗎?」何淑婷迫不及待地問道。

  「夫人,奴婢幸不辱使命,何先生果真是冤枉,他住的那個小院子,隔壁住的便是三營的劉百戶。

  劉百戶與妻子不睦,平時寧可住在軍營里也很少回家,一來二去,劉娘子就和那條街上代寫書信的王書生有了首尾。

  也是何先生倒霉,那天剛好撞見二人在一起,何先生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便自己回家了,可那對姦夫淫婦擔心他把此事說出去,便想陷害他。

  那晚劉娘子從牆頭跳到何先生家裡,想要污陷何先生調戲她,再讓王書生捉姦,就此拉何先生下水,讓何先生不敢聲張,從而瞞下他們二人的醜事。

  可何先生是正人君子,豈肯就範,便和他們二人撕打起來,情急之中,拿起桌上的硯台砸過去,剛好砸在劉娘子頭上,劉娘子一命嗚乎。

  劉娘子死了,劉百戶回來把何先生打了一頓,可能也是知道何先生冤枉吧,劉百戶沒有報官。」

  何淑婷秀眉微蹙:「不報官?那可不行,給劉百戶送一百兩銀子,讓他給劉娘子買副上好的棺材,再替他寫個狀子去報官,把何宗群送進死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