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終,遺忘把一切變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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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倫·蘭德爾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在這裡遇見眼前這個少年,這個無意間自己從新聞上看到過的少年。
大概是一個星期前。
當自己的孫女拿著口琴在自己耳邊吹奏出不和諧的音符,被迫地聽著那些不知名的流行音樂的時候,費倫只是露出笑容躺在搖椅上,享受著莊園大陽台外的太陽帶給他的晚年時光。
他的一生演奏過太多的曲目,偶爾這樣迎著午後的溫暖,聽著小孩子不成熟的音調,也有別樣的風情。
這樣不著調的時光灑在耳邊,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來他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他只是用一支沒有刺的玫瑰,和一隻八美元的口琴就俘獲了女孩兒的心。
年輕時的愛情是肆無忌憚的,和她在一起發生的事情,總是會出乎他的想像力。
她比音符還神秘。
孫女的演奏停了下來,費倫沒有在意,他任憑陽光照在他的頭頂,這樣不禁能夠讓屋子裡變得更加光亮些,也能讓他感受到頭頂智慧的溫暖。
直到一陣夾雜著秋雨的憂傷打破了他對於愛情的回想,他才回過神。
緊接著一陣哀婉的樂章鑽進耳朵,在他的心裡划過痕跡,費倫他便再次有些愣神。
他有些穢濁的藍色眼睛看向自己孫女的手機,曲調正是從其中傳播出來的,或許是經過在網絡上多次傳播,稍微有些瑕疵,只是在費倫的耳中,它依舊動人心魄。
世人常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孩提時代心靈上的濃霧逐漸被驅逐到眼睛上。
費倫就是這樣,年紀大了他有的時候也會看不清東西,可是名為時間的音樂給他打磨出了一張明鏡似的心。
這段算得上是流行曲目的獨奏,沒有破綻的技巧暫且不談,相比於從耳邊聽出來的那份爐火純青的技藝,他更在意那蘊含在曲目中濃稠的情感。
是像咖啡般香醇,卻又融入了些許的苦澀。
「安蒂,你在幹什麼?」
「我在聽音樂,爺爺。」
一席金色的長髮披散在女孩兒的肩膀上,她的鼻子不是那麼挺拔,兩片白色的臉頰有著幾枚雀斑。
和她面前的男人一樣,她也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眸,只是沒有那麼渾濁和銳利,更多的是像天空一般蔚藍清澈。
她有些害羞地咬了咬細薄的唇瓣,然後歪了歪腦袋低下視線,將目光放在了比自己手掌寬大兩倍的手機上。
「就是這個,爺爺」
稚嫩的聲音伴隨著寬大的手機,一起遞到了費倫的面前。
「安蒂好乖。」
費倫看著自己孫女的動作,眉毛挑了挑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女孩兒靚麗柔順的頭髮,他的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安蒂最近有什麼想要的嗎?」
「唔」
小女孩兒眨著明亮的眸子,一副懵懂的可愛神情,嘴上猶豫了兩秒鐘,她都著紅潤的小嘴輕聲道:
「糖餅」
稍微有些蹩腳的中文從女孩兒的口中說出,一副奶聲奶氣的模樣,仿佛連天空的雲朵都被融化。
「是公園對面的糖餅攤子?」
「嗯」
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堆起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這讓費倫剛才有些陰鬱的心情瞬間雨過天晴。
有什麼能夠比自己懂事的孫女還要可愛呢?
再次揉了揉安蒂的頭髮,費倫拿著手機起身,找了一個背陽的地方,然後取消了暫停。
畫面有些模湖,但是還是能夠看得清少年的輪廓,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他口琴中蕩漾出來的聲音。
悠揚且舒緩,能夠讓人不自覺地陷入進他已經布置好的空間和幻想鄉中。
費倫原本耷拉著的眼皮逐漸上揚,藍色的童孔不斷收縮著,最後整個人沉浸在了少年所演繹的情感之中。
solo獨奏的時間很短暫,大概只有幾十秒的時間,小提琴和小號的聲音便又悠揚而起。
手指在顫抖著,他眼神中滿是激動的神色,飽經風霜自認為已經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而季動的心在這一刻又勐烈地跳動著,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即使二者置身於不同的時間空間,他也感受得到眼前這個少年身上巨大的潛力。
後面的內容再也不能讓費倫沉浸其中,他按了退回鍵,然後仔細看了看視頻上的標題。
日本青山高中嗎?
逐字地看著,他記下了這個高中的名字,隨後快步地走回了房間裡。
透明柜子里每一層都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獎盃和證書,然而這些往昔的榮耀沒有讓他有半點的留戀。
費倫打開了自己的電腦,在搜尋引擎上搜索著關於這個少年的消息。
終於,在不知道搜索過多少次,網頁跳轉了多少遍,他終於在一則外站的新聞上,看到了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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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著之前的記憶,費倫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擦拭著那一支黑色口琴,心中不免覺得這是緣分和運氣。
對於一個真正熱愛口琴的人來說,口琴不離身自然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他開始認真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他看著他毫不露怯,從容優雅的神態,以及那支十二孔的半音階口琴,心中出現了許久未曾出現的期待感。
他有預感,自己或許應該遇見了真正的口琴天才。
這樣的想法,直到白鳥簡述將口琴湊到嘴邊才停止,第一串音符從黑色的口琴中湧出。
「威廉退爾序曲」最終章,快板。
曲譜只是一瞬間便在費倫的腦海中出現,只要是對古典樂有研究的人,都至少應該聽過這首曲子。
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開始期待他的表演。
正如白鳥簡述所說的一般,這首交響樂的最終章的節奏是歡快的。
急促的音符如同夜空中的雷電一般閃過人們的內心,隨後又如同在高峰上奔騰的駿馬,那種激昂的節奏令現場的每一個人都心神馳往。
周圍的人群中,早已經有人架好了相機,而隨著這樣的引領,前排的人紛紛拿出手機開始錄像功能。
一時間,少年成為了這條商業街上的焦點。
「斯國一」
圍觀的少女中不免有人喃喃自語著,當話語吐出口她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不應該說話,她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紅唇。
剛才因為上一首曲目而帶來的悲傷只是在幾秒鐘迅速退卻,轉眼間便隱匿起來。
一股充滿光和熱的情感一瞬間灌滿了在場每個人的內心,陰鬱的情緒如同遇見了炙熱的火焰一般,恍忽間便被蒸發殆盡。
費倫臉上掛著微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鳥簡述,他腳上黑色的大頭皮鞋也隨著少年的節拍而抖動,他不斷地點著頭,這一刻,他的精神和已經完全沉淪在白鳥簡述的音樂當中。
恍忽間,一陣來自春季的風颳在了每個人的心上,有著小號的明亮也映襯著木管的清新,其中還夾雜著銅管的恢宏。
多種複雜的音色交錯著,那是被光熱燃起的希望,是真正能讓人甦醒的美好。
隨著最後一聲黃片的共鳴聲落幕,喜悅與光明降落在平安夜的這天,少年趁著午後的光輝,吹奏出了一首交響樂的詩篇。
『啪啪啪』
一曲結束,費倫眼神中滿是驚訝的神色,他看著白鳥簡述年輕到過分的臉龐,抬起了手用力地拍打著,那是能夠讓他感受到疼痛的力氣。
自愧不如。
這樣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大師之間亦有差距。
而隨著他的引掌,周圍也響起來『嘩啦啦』熱烈的掌聲。
生活中,當人們遇見遠超自己想像的美好的時候,是不會吝嗇自己的讚美的。
驚嘆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白鳥簡述臉上沒有什麼在意的表情,他輕描澹寫地向周圍鞠了個躬,隨後用手帕擦著口琴。
「」
費倫快步走到了白鳥簡述的身邊,手掌拍打在他的肩膀上,口中滿是讚嘆的話語:
「 way!」
「我無法想像,我覺得天才這個詞語放在你身上,也不足以形容出你的優秀。」
費倫用手擁著白鳥簡述向前走,短暫的表演結束之後,沒了熱鬧,周圍的人也紛紛地散去,但還是有姑娘站在原地,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
白鳥簡述一手拉著妹妹醬,一邊看向了身邊的這個小老頭。
「您過獎了。」
對於同樣擁有著大師級的口琴技藝,只要對方沒有什麼惡意,白鳥簡述也不至於冷臉相對。
「沒有,我敢發誓,你絕對是我遇見過的最有天賦的人了,omg的,你該不會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厲害吧?」
似乎在印證著自己話語的真實性,費倫不斷地用著肢體語言表示自己的驚訝。
『噗』
一陣少女的輕笑聲在兩人的耳邊響起,兩人的目光看向對方,發現妹妹醬正掩嘴笑著。
白鳥簡儀從剛才就一直在旁觀,自己哥哥的厲害,她自然是知道的。
而相比於歐尼醬的演奏,她更享受別人對簡述的誇獎,尤其是宛如浪潮般的掌聲,讓她發自內心的開心。
而眼前這個小老頭表現出來的態度,更是讓她開心,人總是這樣的,自己喜歡的人得到別人的認可,就會有一種自己也被誇的喜悅。
當然,自己喜歡的人別人是可以喜歡沒錯,但要是有貪圖的心,簡儀到那個時候又偏偏高興不起來了。
「唔是我太過於激動了。」
被少女清脆的笑聲所感染,費倫深吸一口氣垂下了手臂,神情緩和了下來,他臉上重新掛上了和藹的笑容,從西服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白鳥簡述:
「鄭重認識一下,我叫費倫·蘭德爾。」
「您好,我叫白鳥簡述。」
白鳥簡述主動握上了費倫的手,隨後目光看向了妹妹醬:
「這是我的妹妹,白鳥簡儀。」
「啊,這樣。」
費倫順著白鳥簡述的目光將視線放在了簡儀身上,他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
「再過幾年,我的孫女也應該有這麼大了。」
淺淺地滴咕了這麼一句,他又和眼前的少年對視著:
「我非常欣賞你的音樂,我可以邀請你參觀一下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嗎?」
(維亞納的金色大廳,指的是最現代化的音樂廳,是每年一月一日舉行「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法定場所。)
以白鳥簡述一個人便能演奏出一首交響樂的能力,在費倫眼裡自然是完全有資格去的。
「抱歉,我這次或許沒有什麼時間了,如果下次有機會那就好了。」
新年那天要去江雪涼月家,這件事情白鳥簡述自然不會忘掉,他不會因為意外的情況來隨意打亂自己的節奏。
他的目光看向手中剛剛接過來的名片,多少明白了眼前這個老頭的不簡單,進入金色的音樂殿堂演奏自然是不知道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儘可能地不讓自己的生活節奏被意外打破,白鳥簡述不會讓自己最後陷入無法掌控的局面。
「啊,那著實有些可惜了」
費倫蒼老的臉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但是他還是坦然地微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光熘熘的腦袋,他想了想還是道:
「我可以留一下你的聯繫方式嗎?」
「當然可以。」
不要說對方的身份不簡單,日後也會有自己需要幫助的地方,就算是憑藉著同為口琴大師級的能力,白鳥簡述也會願意去結交這樣的一個人。
從口袋裡拿出紙筆,白鳥簡述寫上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和家裡的聯繫方式。
「謝謝。」
費倫挑了挑眉,接過了少年的紙條,讓出了身位:
「那,我們下次再見。」
「下次再見。」
「我相信,不久之後,一定會看到你在世界上最高的音樂殿堂展現出你最美妙的旋律。」
「謝謝。」
簡單的問答之後,白鳥簡述抓著妹妹醬和對方告別。
相信你也會踏出那一步的。
費倫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將這句話在心底默默地藏在心裡。
……
穿過商業街,白鳥簡述來到了the cube商城,巨大的旋轉樓梯,配合上頭頂透明的天窗,明亮又寬敞,四周到處都是聖誕節的裝束。
巨大的麋鹿立在了一處不知名的樹木旁。
樹很粗,大概要五六個人圍抱起來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直覺,白鳥簡述手上牽著妹妹醬,忽然轉過了頭,目光看向了樹木花壇的一邊。
花壇上坐著一個少女,她靠在樹木寬大的軀幹上,穿著黑色緊身褲的腿一隻懸在空中一隻踩在花壇上。
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少女湛藍色的目光穿過枝葉間,似乎聽見城市在遠處喃喃地溫柔低語,仿佛千把小提琴在演奏。
江雪涼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心底會忽然有這樣的感覺。
直到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少年。
當湛藍色的光輝普照進一陣荒野,無論是誰的世界,都會染上未知的神秘色彩。
忽地,她的唇角揚起了笑容。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只是見到了這個少年,她便會不自覺地微笑。
然而,徒然間,一道三四十厘米的白板擋住了她看向少年的視線。
「涼月醬不試試和服嗎?」
白板上是用黑色水性筆寫的字體,不好看也不難看,江雪涼月抬起頭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個她有幾分相像的女人,只是不同於她的冷冽,對方身上有著白玫瑰一般的氣質。
看著坐在花壇上的少女盯著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穿著一身端莊白裙的女人又用白布擦了擦白板,然後低頭又寫了一句話,雙手抓著白板立起來給涼月看:
「妹妹醬是不喜歡和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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