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穩婆其實是淑妃的人。
當年,顧皇后生產前,淑妃曾親自出宮找過她。
淑妃給了她一箱金子,作為交換條件,淑妃要求她準備一名同期出生的女嬰,無論顧皇后生男還是生女,穩婆都必須將那名孩子調換,並偷偷帶出宮處理乾淨。
當年鳳坤宮的走水,其實就是淑妃的人所為,趁著亂局,穩婆托人偷偷將剛出生的小皇子帶出宮,又因僅剩的良知作祟,所以她沒有把孩子掐死丟棄荒野,而是把他送給了牙婆。
「求娘娘饒老奴一命吧,老奴已經得到了報應!」幾乎都沒用鶯鶯逼迫,穩婆就一股腦將這件秘密說了出來。
早些年前,其實這位穩婆的名聲極好,她並不是貪財之人,只是恰好在那個時候家裡出了大事。
當淑妃找上她的時,她的兒子因賭.債被人圍困在賭.場,因兒子欠了太多的賭債,穩婆拿出了家裡全部的積蓄都沒能幫他補上窟窿,是淑妃的錢把她兒子從賭場救了出來。
「老奴已經等不起了啊。」穩婆哭著說:「我拿不出錢,那群人就每隔一個時辰斷我兒子的一根手指頭,淑妃來時,我兒子的左手已經全廢了。」
穩婆就這麼一個兒子,眼看著賭場的人每隔一個時辰送來一根手指頭,看著那箱金子,穩婆無奈只能答應。
鶯鶯並不想知道穩婆做的這些事有多迫不得已,也沒有完全信任穩婆的話。她找著漏洞:「你偷換了皇子,淑妃如何肯放過你?」
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先不提淑妃為什麼沒有殺她,這穩婆太過輕易吐露的秘密就足以讓鶯鶯起疑。
穩婆苦笑重複了遍鶯鶯的話:「是啊,她如何肯放過我。」
淑妃當然沒有放過她,等這件事歸於平靜,穩婆家就著了場大火,還好她提前發現了異常,命大拉著兒子跑了出來。從那之後,穩婆就開始了躲藏生活,不過大概是報應,沒多久她的兒子就死在了賭場中,而她也因意外摔斷了一條腿,成了瘸子。
說到這裡,穩婆跪在地上用力給鶯鶯磕了三個頭,她疲憊道:「老奴也是後來才知曉,當年賭場一事是淑妃的安排,她從頭到尾都在算計老奴。」
「老奴知自己罪孽深重,這麼多年來一直想找機會把真相說出來,但老奴只是一普通婦人,無法與淑妃抗衡。如今終於等到了娘娘您,還請您將當年的事大白於天下,這樣老奴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穩婆等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等到機會為兒子報仇了,自然言無不盡。
鶯鶯安靜聽完全部過程,只覺得荒謬不可思議。
短短几日,一件又一件的真相已經超出她的認知,事到如今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姑母心念的小公主竟然是個皇子。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她只能幹硬詢問著:「你可知那孩子的去向?」
穩婆搖了搖頭道:「老奴不知,但牙婆一定知道。」
「那牙婆子與老奴也算舊識,當年答應過老奴要給他尋個好人家。」
鶯鶯又問:「那牙婆現在在哪兒?」
穩婆要來了紙和筆,將牙婆的地址寫出交予鶯鶯,她猶豫道:「多年不聯繫,老奴也不知她現在還在不在那裡住。」
「你最好祈禱本宮還能找到她。」鶯鶯捏著紙條起身,派曉黛看管好穩婆。
拿著紙條去找了欽容,欽容很快派出暗衛出去尋人。鶯鶯留在欽容書房沒急著離開,她將穩婆的話又細細想了一遍,有些事她始終想不明白。
「淑妃只生有一位公主,她想讓穩婆把皇子換成『公主』還可以理解,為何要讓穩婆無論男女都換成另一位女嬰呢?」
欽容聽鶯鶯講完全部的事情,他思考了一番道:「或許,淑妃後面還有更大的陰謀。」
若是無利可圖,淑妃沒必要冒著風險讓穩婆以『女』換女,她這樣做只可能是為後面的大計劃做鋪墊。只是這計劃中途出了意外,朝鳳公主的突然死亡打亂了淑妃的計劃。
鶯鶯聽完欽容的分析打了個哆嗦,她環抱住自己的雙臂抽氣道:「你們宮裡的人是不是都長了兩顆心?」
她不懂,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或欲.望驅使,才能七竅玲瓏把人算計到這種地步。
欽容聽了鶯鶯的話低笑出聲,把人拉過來抱入自己懷中,「鶯鶯這是害怕了?」
鶯鶯當然害怕,她小聲喃著:「我可不想有人這樣算計我。」
她雖然對孩子談不上有感情,但試想一下,若是她的孩子體弱夭折,忽然有一天得知她並非夭折而是被人害死,那種感覺足以讓她陷入難熬。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又得知她心念了多年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子她都沒見上一眼就被人換掉,鶯鶯想,她大概會直接崩潰。
鶯鶯只是有感而發,並沒意識到這句話聽入欽容耳中變了味道。抱著她的手臂緊了一分,鶯鶯回過神來發現欽容沉默著不說話了,他薄唇輕抿眸色幽濃,微垂著面容有些冷清。
「三哥哥你怎麼了?」鶯鶯敏感察覺到欽容的情緒落了。
欽容很淡扯起唇角,他抬手順過鶯鶯的烏髮,親了下她的臉頰道:「無事。」
「鶯鶯也該想想,該如何同你姑母說出真相了。」
這件事鶯鶯也愁的厲害,她原本該為尋到姑母的親生孩子而高興,可如今公主成了皇子,她是真不知該如何同姑母說出真相。
「等我們先尋到人吧。」
鶯鶯想,等他們把孩子找回來再說也不遲,否則都是一場空歡喜。只是她沒想到區區一個牙婆會這麼難找,暗衛按照穩婆留的地址追蹤兩日,才查到牙婆已離開皇城。
等暗衛把牙婆帶回皇宮,已經是五天之後的事情了,好在之後一切順利,鶯鶯成功在牙婆口中得知姑母真正孩子的去向,當即親自出宮去尋人。
正如穩婆所說的那般,那牙婆當真為孩子尋了戶好人家,而且就在皇城。
這日是皇城最寒冷的一天,鶯鶯出來的著急未換便裝,一身錦裙狐裘打扮明艷,坐的還是欽容的奢華馬車。
當馬車悠悠駛到街道上時,四周百姓慌張退散,鶯鶯坐在車內手腳冰涼,曉黛往鶯鶯手中塞了個湯婆子,好笑道:「娘娘緊張什麼?」
鶯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不能順利見到人吧。」
多年前,牙婆將孩子轉手賣給了一位衣衫華麗的老太太,後來才得知那是周府的管家。
放眼皇城,這城裡有錢有勢的周府並不算少,當年從牙婆手中買孩子的周府也稱得上名號。只可惜周府後來換了位忠厚老實的男主人,他為人太過正直,雖給自己贏得了好名聲,卻未能帶著周府延續輝煌,如今的周府已經成皇城不起眼的存在。
欽容調查後得知,周府的男主人名為周明,他不僅正直老實,還特別的痴情,多年來府上只有一位正妻,哪怕妻子無法生育,也對她不離不棄,甚至還為了她抱養了一個孩子。
周家世代從商、商鋪眾多,只是到了周明手中,他手底下只餘一座兩層酒館。半個月前,周明將酒館交由養子管理,那位養子就是姑母的親生兒子,如今名喚周子善。
當馬車停在周家酒館時,曉黛先一步跳下馬車扶鶯鶯下來。
周家酒館位置偏僻,來往只有三四名行人。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酒館中空蕩蕩沒有一位客人,無聊的小廝在門口打著瞌睡,猛然驚醒見酒館門口站了幾位客人,連忙打起精神招呼。
「客官裡面請——」
鶯鶯隨著小廝往前走了兩步,不等進門就問:「你們掌柜的可在?」
小廝想也不想就回道:「在在在,客官你只管放心,咱們周家的酒絕對好喝,包您喝了還想來第二次。」
就這麼說著,幾人到了大廳,小廝招呼到客人很是高興,忙喊著:「少爺,咱們來客人了!」
正站在櫃檯後算帳的年輕男人聞言抬頭,他目光落在鶯鶯身上,微微怔了下禮貌詢問:「客官是樓上包廂還是大堂?」
鶯鶯直勾勾盯著周子善看了片刻,揚起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在這就好。」
在這個位置,她剛好能看到算帳的周子善。
「……」
鶯鶯衣衫華貴,身邊除了跟著曉黛,還有欽容派給她的右揚等幾名侍衛。
她被欽容嬌養了許久,裹著狐裘模樣嬌俏,實在是與這偏僻酒樓不太相稱。她還挑了這裡最好的酒和菜,為此周子善還親自去為她取酒,等所有的酒菜上齊,周子善還端了一盤花生過來,他彬彬有禮道:「見姑娘面生,這盤碎花生是送與姑娘的。」
鶯鶯歪了歪頭,看了看那盤花生又看向周子善,對他輕輕道了聲謝。
第一次過來,鶯鶯沒準備對周子善吐露實情,只是想來了解下周子善的脾性。
原本,鶯鶯還對穩婆和牙婆的話保留一分懷疑,直到親眼見到周子善,她才徹底信了她們二人所言。周子善與她姑母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鶯鶯與他對視時不由自主就會想到姑母。
【叮——】
這是鶯鶯腦海中出現系統的聲音:【信息載入,正在匹配中……】
【匹配成功,數據開始傳輸……】
【恭喜宿主,周子善的確是你姑母的親生兒子!】
鶯鶯找到周子善本就激動,如今得到系統的肯定,更是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歡喜。見桌面擺著酒,她正要端起來喝上一口,一旁曉黛眼疾手快攔住了她。
「娘娘!」曉黛低聲提醒鶯鶯:「您是忘了咱們出來時,殿下都交代了什麼嗎?」
不情不願將酒放下,鶯鶯很快記起欽容千叮嚀萬囑咐,不准她碰一滴酒。
當日,鶯鶯只吃光了那盤花生,她離開時桌上的酒菜一下未碰,周子善見狀還特意追出來問她:「可是店裡的酒菜不合您的胃口?」
「我很喜歡。」鶯鶯知道周子善是誤會了,所以她還貼心補充了一句:「明日我還會過來。」
說來就來,因鶯鶯的乖巧,第二日欽容又准了鶯鶯出來。這次她換了身素雅衣裙,只帶了曉黛和右揚步行去了周家酒館。同昨日一樣,她依舊只點店裡最貴的酒和菜,同樣在離開時,對於桌上的酒菜她半分未碰。
兩次見面,讓鶯鶯對周子善有了一定的了解,從周家酒館出來她並未著急回宮,而是在街上閒逛。她猶豫著問曉黛:「你說我明日就同他說明真相如何?」
周子善被周家教的很好,他為人溫和有禮,並不是偏激之人。
鶯鶯不敢先將真相告訴姑母,只能先從周子善身上下手,若不是怕時間來不及,鶯鶯倒真想同周子善認識久些一點點給他透漏信息,只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鶯鶯必須讓姑母同他儘快相認。
「曉黛……」鶯鶯正要再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騷動。
急促的馬蹄聲漸近,曉黛臉色一變驚呼道:「娘娘小心!」
不等鶯鶯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右揚就先曉黛一步將鶯鶯朝右拉去,於此同時是馬匹的嘶吼聲,鶯鶯蹌踉著往右跌了幾步,被曉黛急忙扶穩。
「怎麼回事?」扭頭看到五六名騎兵疾馳而過,鶯鶯還有些懵,見街道也因鐵騎的經過弄的一片混亂。
右揚面色沉重,他往城門的方向看了眼,恭敬道:「若屬下猜測不錯,大概是安平王要回來了。」
鶯鶯怔住,她循著右揚的視線往城門看去,隱約看到一行車隊。
——是的,是安平王回來了。
景兆時,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