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破敗,眼前抱著貓的女子五官艷美,正是燕姬華。
鶯鶯乍一看到這張面容,熟悉中竟忘了她的名字,半響後才出聲道:「你是……華樂公主?」
話落,鶯鶯趕緊改口:「華妃娘娘。」
也不怪鶯鶯認不出她,主要是她這身打扮太過素雅乾淨,與她先前奢華艷麗的模樣差距太大。如果說先前的華樂公主是朵火焰紅蓮,那麼眼前的華妃娘娘就是一朵過分乾淨的白蓮,明明是同一個人,但二者間氣質差距太大。
燕姬華低了低頭,風過時她裙擺晃動,襯的她身形纖細瘦弱。大概是不知該說什麼,她略侷促解釋:「我聽說你在找貓,我也不知道它會來我這裡。」
鶯鶯聞言有些疑惑:「你住在這裡?」
燕姬華點了點頭,微彎嘴角道:「是。」
她有一張極漂亮的面容,再加上有南音公主身份,病後溫柔孱弱,所以武成帝極為寵她。前些日慶王爺與南音國往來的一系列事鬧得太大,鶯鶯也知道武成帝遷怒於燕姬華、讓她過得不自在,但鶯鶯怎麼想也沒想到,武成帝竟讓她住在這麼一座破宮殿中。
「給你。」燕姬華將懷中的小貓交給鶯鶯,面上無半分不適。
鶯鶯驚訝於燕姬華如何能容忍這種地方,順勢也將貓兒接了過來。觸摸到一片毛絨,鶯鶯心裡踏實了不少,她看著窩在自己懷中舔毛的小寶,又氣又無奈的訓斥:「剛剛沒聽到我在喊你嗎?」
「沒心沒肺的小白眼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皇宮是你亂跑的地方嗎?你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我怎麼向燕寧交代!」
小寶喵喵叫了幾聲,沒心沒肺好似感受不到鶯鶯的怒氣,在她懷中尋了個舒適位置閉上了眼。
鶯鶯打也打不得罵它它又不聽,是真拿這隻白貓沒辦法。看著這隻貓,她忽然體會到欽容前世對她的無力感,氣呼呼又揉了小寶一把,鶯鶯嘀咕道;「回去再找你算帳!」
燕姬華將這一幕都看在眼裡,只是無聲笑了笑沒有插話。
這貓只找到了一隻,目前阿貝還沒有消息,鶯鶯以為另一隻也在這座宮殿裡,而燕姬華卻搖了搖頭道:「我並未見到阿貝過來,出來時就只看到了小寶。」
為了保險起見,燕姬華還是隨著鶯鶯在這座宮殿中找了一圈,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她擔憂道:「入夜後恐怕更難尋了。」
與雪白惹眼的小寶不同,阿貝渾身烏黑還總愛窩在角落睡覺,想要尋到它需要足夠的耐心和眼力。燕姬華和鶯鶯到底也沒從這裡尋到阿貝的蹤跡,她們還沒找到貓,倒是右揚領著人找到了鶯鶯。
見到鶯鶯,右揚明顯鬆了口氣,他上前恭敬道:「娘娘,殿下讓您早些回去,那兩隻貓他會派人幫您找。」
這已經是欽容第二次派人來催了,若她遲遲不回去,難保欽容不會拖著腳銬親自來尋她。只是阿貝……
看出鶯鶯的猶豫,燕姬華低聲道了句:「那貓畢竟是我皇兄所養,娘娘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出去幫您尋尋看。」
鶯鶯沒了辦法只能先這樣應下,好在兩隻貓兒已經尋回了一隻,鶯鶯加派人手命人繼續尋貓,而她則先抱著小寶先回了東宮。
「……」
鶯鶯回到東宮時,欽容正臥在寢房看書。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寢房內燈火通明處處燃著蠟燭,鶯鶯把小寶安頓好後跑到欽容身邊,自身後摟住他的脖子問:「三哥哥在看什麼?」
欽容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他看的是本兵書,書頁上密密麻麻字體密集。
鶯鶯只看了片刻就頭暈眼花,不由佩服欽容的好耐性。原本還有些餓的她這會兒並不想動,她趴伏在欽容肩膀上有些發困,眼皮耷拉著很快就要睡去。
聽著耳邊的呼吸聲,欽容拍了拍她的手道:「吃些東西再睡。」
鶯鶯唔了聲還是不願意動,她拿腦袋在欽容脖間蹭了蹭,聲音軟軟有氣無力道:「……好睏。」
她現在只想睡覺。
欽容任由鶯鶯趴在自己身上,也沒再管她。等了片刻,他感覺肩膀一沉,側頭就看到鶯鶯靠著他睡了過去。
「鶯鶯?」欽容喚了她一聲,見她不應只能放下手中的書去扶人,在抱著她往榻床走去時,鶯鶯掙扎著醒來囑咐:「三哥哥……找貓。」
欽容記下了,把人放在榻上時摸了摸她的小臉:「當真不吃些東西再睡?」
鶯鶯徹底沒了聲音,裹緊被子疲憊睡去。
找貓不僅僅是力氣活,還磨鍊人的心性和忍耐力。
鶯鶯找了半日的貓就連夢裡還在找貓,欽容坐在桌邊聽著鶯鶯一聲聲的低喃,站起身點燃了桌上的薰香,褪下外衣上榻將鶯鶯摟入懷中。
「貓會給你找到的。」欽容輕輕順著她的頭髮,聲音低悅安撫著。
抬起她的下巴,欽容見那些淤青有所消散才放了心。見鶯鶯睡得依舊不安穩,他俯首吻上鶯鶯的額頭,唇瓣擦著她的臉頰落在唇角。安靜的房中只余沉沉的呼吸聲,欽容的望著鶯鶯沉睡了小臉,沒忍住又輕啄了幾下。
很快,門外的敲門聲打散一室寧靜,欽容捂住鶯鶯的耳朵低啞出聲;「什麼事?」
右揚從主子的聲音中聽出些什麼,他乾咳了聲道:「那隻貓還沒找到,深夜不宜鬧太大動靜,屬下是否先讓他們回來?」
欽容皺了皺眉,低眸掃了眼懷中疲憊的姑娘,他可不想讓鶯鶯醒來繼續出去尋貓。含了下鶯鶯的唇瓣細細摩擦,欽容聲音模模糊糊傳出:「加派人手,繼續去找。」
右揚覺得不妥還想在說什麼,這時左竹急匆匆過來稟報:「殿下,華妃求見娘娘。」
大概是說話聲驚擾了鶯鶯,睡夢中鶯鶯嚶.嚀兩聲,翻了個身自覺貼向熱源。夢中她還尋著兩隻小貓,抱住欽容的腰身模模糊糊喊著:「阿貝,小寶……你們別跑。」
欽容摟著她安撫輕拍,壓低聲音詢問:「她來做什麼?」
左竹皺著眉道:「華妃說她找到了阿貝,想要親自送還娘娘。」
「不用了。」
欽容不知鶯鶯何時又同這燕姬華有所往來,毫不留情拒絕:「太子妃已睡,你出去一趟,讓華妃直接把貓交給曉黛。」
左竹領命去尋曉黛,右揚識趣也跟著離開。
而此時東宮外面,燕姬華正披著寬大的斗篷立在陰影中。外面寒風凍人,她懷抱著貓兒身側只跟了一名侍女,寒風下她縮了縮肩膀,戴著兜帽低低咳了幾聲。
當腳步聲靠近時,燕姬華抬起臉尋聲望去,她沒等到鶯鶯反而等到了鶯鶯身邊的貼身侍女,見到曉黛,燕姬華愣了愣問:「鶯……娘娘呢?」
曉黛行了禮冷淡道:「娘娘已睡不便出來,殿下讓您直接把貓交予奴婢就好。」
跟隨鶯鶯多年,曉黛又怎能不知燕姬華先前做的那些事。今日她這番示好讓曉黛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她以為燕姬華落魄後這是要利用鶯鶯重新上位,所以對她態度並不算好。
「奴婢替太子妃謝過華妃娘娘了,夜已深了,娘娘也早些回吧。」接過燕姬華手中的阿貝,曉黛沒再看燕姬華一眼,轉身就走。
曉黛不傻,她也不是不知道要給自己留條後路,而是很清楚燕姬華起不來了。只要她還掛著南音國公主的身份,武成帝就不會再給她貼近的機會,曉黛一心為自家主子著想,不想讓鶯鶯同這位公主過多親近。
當鶯鶯醒來時,阿貝和小寶都已經找回來了,她去看它們時兩隻貓兒正蜷縮在角落睡覺,大概是怕它們凍著,不知是誰替它們蓋上了小毯子,圍了一處軟臥供它們舒服躺著。
「睡得真香啊。」鶯鶯抱膝看著它們,從榻上爬起來都沒來得及披衣。
她昨晚在夢裡找了一宿的貓,此時精神並不算好。
頭髮亂糟糟披散著,鶯鶯衣領微斜敞到肩膀,她打了個哈欠,看著睡得香甜的兩隻貓兒心裡憋著氣,於是伸手戳了戳團成球的小白貓。
「睡睡睡,你還有臉睡。」
「你知不知道你們把我折騰成什麼樣了。」鶯鶯雖罵著它們,但下手並不重。誰知睡夢中的小白貓脾氣超級差,當下就抬爪拍向鶯鶯,喵嗚一聲張開口想要咬她。
「啊。」鶯鶯重心不穩,等收回手反應過來時,人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麼了?」欽容剛好走到她身後,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
鶯鶯背抵在欽容的腿上,仰起頭告狀似道:「小寶好兇,我訓斥它它還想咬我。」
「是嗎。」難得見鶯鶯撒嬌,欽容低眸見鶯鶯滿臉的委屈,唇瓣彎起嗓音帶了分笑,「那鶯鶯受傷了嗎?」
鶯鶯搖了搖頭,不服氣又去招惹小白貓。
柿子要挑軟的捏,小白貓的差脾氣燕寧早前就同她說過,所以鶯鶯很快將目標轉移到溫順的阿貝身上,毫不畏懼的直接將它從窩裡撈出來。
「你跑去哪裡了?」小黑貓一身毛髮烏亮光滑,鶯鶯把它放在懷裡揉了幾把。
見阿貝當真半分反抗也沒有,她才點了點它的腦袋揉毛訓斥:「長這麼黑還敢跑出去夜不歸宿,你知不知道就屬你最難找了。」
這麼說著,鶯鶯又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很快發現它脖子上掛了只白色的鈴鐺小吊牌。
鶯鶯拿起來看了眼,有些疑惑問:「這是什麼東西?」
欽容掃去一眼解釋:「這牌子上刻了東宮和它們的名字,以後它們再跑出去自有人會將它們送回。」
不只是阿貝身上有牌子,相對應的小寶脖子上也掛了只黑色鈴鐺吊牌,看著牌子上大氣磅礴的『東宮』二字,鶯鶯仿佛是看到了一層保護罩,她放心了不少,就這麼靠坐著欽容的腿說話:「這是三哥哥想出來的嗎?」
教訓只需一次就夠了,欽容淡淡『嗯』了聲,傾身架起鶯鶯的腋窩把人從地上拉起。
鶯鶯隨著他的力道起身,轉身勾住他的脖子夸道:「三哥哥好聰明。」
「對了,阿貝是在哪兒發現的,找到它的是何人?」鶯鶯還沒忘自己先前提出來的賞賜。
欽容聽聞未言,低眸幫鶯鶯整理好敞開的衣領,他輕描淡寫移開話題:「鶯鶯打算何時放了三哥哥?」
身為太子,他不可能久居在東宮不出,休養過後他還有很多事要忙。
鶯鶯也知他身體好的差不多了,輕易被他轉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回:「就最後一日,今晚鶯鶯就將鑰匙交給三哥哥。」
欽容瞳眸幽黑,捧起鶯鶯的小臉親了一下,他笑得意味不明:「那今晚,三哥哥等你。」
鶯鶯茫然眨了下眼,等反應過來時欽容已經去了書房。
……今晚?等她?
鶯鶯臉頰發紅,想起今晚又是情人喃發作之日,不由有些想歪了。趁著欽容不在,她趕緊去翻香囊中的鑰匙,本想拿出鑰匙提前藏到玉枕底下,然而她左翻右翻都沒從香囊中找出鑰匙。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香囊脫線露出一塊縫隙,掉落了不少乾花碎香,就連尾墜珠子也不見了。
……這香囊是兆時送她的。
雖決定不再同兆時往來,但看到香囊壞掉缺失,鶯鶯說不心疼是假的。想到昨日自己找貓時不小心被樹枝剮蹭到,她猜測鑰匙和尾墜應該是掉到了外面。
「曉黛,喚著翠兒陪我出去找些東西。」鶯鶯急急忙忙出了門,與翠兒、曉黛分散尋著丟失之物。
沿著昨日的道路重新走一遍,鶯鶯一路尋去那片偏僻的小樹林,很快在廢舊宮殿附近尋回了香囊上的尾墜,而那枚鑰匙鶯鶯依舊沒有尋到,她見前面就是燕姬華住的地方,猶豫了下想要進去看看。
「娘娘!」曉黛也很快尋到了這裡。
她走的有些急,大喘著氣問:「娘娘可尋到尾墜和鑰匙了?」
鶯鶯搖了搖頭,「我只找到了尾墜,你和翠兒那可有尋到?」
曉黛也搖頭,見鶯鶯正往破舊宮殿而去,她貼身跟上,「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去華樂公主那兒看看。」這麼久以來,鶯鶯更習慣喚燕姬華為華樂公主。
她原本是不太親近燕姬華的,總覺得這公主太過於強勢,而經過昨日的相處,鶯鶯感覺燕姬華變了很多。從張揚鋒利到柔和無害,鶯鶯在燕姬華身上看到前世自己的影子,那拔下的每一根刺,都過於疼痛刻骨。
「娘娘,如今華妃被陛下厭棄,咱們還是少同她來往吧。」曉黛忍不住勸道。
如今西北戰況的焦灼,少不了南音國的推波助瀾,眼下武成帝沒殺燕姬華解恨都算是讓燕姬華撿了命,曉黛為了鶯鶯考慮是真不想讓鶯鶯涉險。
「您若是想進去找鑰匙,奴婢可以替娘娘進去找。」
鶯鶯停下腳步,考慮了番應下。
曉黛說的不錯,眼下華樂公主的身份敏感,鶯鶯同她接觸太多恐會引火上身。她到底還和華樂公主不熟悉,沒必要為了突生出來的好感不管不顧,畢竟這皇宮中人各個不簡單,鶯鶯也要防備著些。
「進去說話客氣些,燕姬華如今再落魄妃位也未廢。」
鶯鶯讓曉黛一人過去,自己等候在宮殿不遠處。
昨日她來時宮門未關,今日曉黛過去敲了好久的門才有人出來。來開門的並不是燕姬華,而是她從南音帶來的貼身侍女柳兒,一看到曉黛,柳兒就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
這廢宮如今就剩她們主僕二人,昨晚她陪自家娘娘尋了一夜的貓,沒想到最後換來的卻是太子妃貼身丫鬟的冷臉。
曉黛不知自己哪兒招惹了這柳兒,只聽從鶯鶯的命令恭敬解釋:「昨日我家娘娘落了東西,四處找尋不見,想到昨兒還來了此處……」
曉黛話還沒說完,柳兒就變了臉色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覺得我家主子偷了你們娘娘的東西?」
這手段柳兒已經見識到太多妃嬪使用,因先前吃過淑妃的虧,所以柳兒對這種事過分敏感。
曉黛不是這個意思,她愣了愣沒想到柳兒會這般想,正要解釋,柳兒就怒氣沖沖道:「我家娘娘雖失了寵,但再怎麼說也是南音國血統尊貴的公主,還不屑於偷你們北域國的那些破爛玩意兒。」
倒是那群妃嬪將原屬於她家主子的東西都搶走了,那反咬一口的嘴臉讓她噁心。
「怎麼著,你家娘娘還覺得昨晚羞.辱我們不夠?」
柳兒聲音尖銳,並未發現藏在不遠處的鶯鶯,她字字發著狠意道:「真是人善被欺,昨日那麼冷的天,我家娘娘身子不舒服還堅持幫你們找貓,結果怎麼樣呢?貓找到了,你家主子不見就算了,還讓你出來狂吠!」
「是啊,你家主子是有權有勢又受寵愛的太子妃,可我自覺我家主子無論入後宮前後都未曾害過她,怎得你們一個個就非要咄咄逼人把她往死里逼?」
「她到底哪裡礙了你們的眼,如今她病了你們也不放過她?」
鶯鶯將柳兒那些話全都聽去,雲裡霧裡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
「滾,我們這沒你要找的東西!」鶯鶯出去時,剛好聽到柳兒這麼一句。
她正要關門,一隻手忽然攔在了大門上,柳兒煩躁的不行以為曉黛不肯罷休,張口就罵:「你還有完沒完,如今我家主子正病著,她要真出了什麼事……」
話音頓住,柳兒抬頭發現攔門的人不是曉黛而是鶯鶯,她臉色白了白,悻悻收了手告罪。
無論對著曉黛怎麼發泄都好,柳兒卻深知這北域國的太子妃是不能得罪的。
「奴婢知錯!」柳兒正要壓著委屈把這罰受下,鶯鶯上前一把扶住想要下跪的她,直接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如實再把昨日的事講一遍。」
被人這麼一頓污衊,鶯鶯總要知道事情昨晚都發生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