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囚七十五天

  囚七十四天

  鶯鶯醒來的時候,外面雨已經停了。

  同樣的動作維持了太久,她的胳膊有些酸麻,嚶.嚀著往回抽手沒能抽回,她清醒了幾分,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枕在欽容腿上。

  「三哥哥?」鶯鶯用空閒的那隻手揉了揉眼睛,聲音模糊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睡在欽容身側,怎麼醒來就趴到人家身上了?

  又動了動酸麻的那條手臂,鶯鶯這才注意到自己那條胳膊長伸搭到了欽容的左腿上。此時欽容正攥著她的小手,目光落在山洞外不知在想什麼,聽到鶯鶯的呼聲,他側回面容,輕捏鶯鶯的手掌低眸詢問:「睡醒了?」

  雨停後,清涼的風吹進山洞裡有些發冷。

  鶯鶯剛剛睡醒不願意挪動,她懶懶嗯了聲,趴伏在欽容的大腿上尋了個舒服姿勢,打了個哈欠道:「三哥哥身體好些了嗎?」

  欽容把玩著鶯鶯軟軟白嫩的小手,雲淡風輕道:「已經無事了。」

  說是無事,又怎麼可能真的無事。若是欽容每一次使用武力都能這般輕飄飄的調養好,那他先前也不需要讓鶯鶯來救他。

  鶯鶯也不是這般好糊弄的,抬頭望向欽容依舊蒼白的面容,她不相信的又問了一次:「真的嗎?」

  「三哥哥不可以再騙我了。」

  也不是只有欽容可以罰她,鶯鶯掙開欽容握著的手,坐起身摟住他的脖子與他面對面,「若是三哥哥再騙我,鶯鶯不高興了也會罰三哥哥。」

  欽容低笑了幾聲,他將手臂環在鶯鶯腰間護著她,帶了分興味問:「鶯鶯想怎麼罰?」

  鶯鶯歪頭想了想,眼眸一亮湊近咬了下欽容的唇瓣,摟著人趴在他耳邊道:「既然我不聽話了,三哥哥都不顧我的意願給我戴腳銬,那三哥哥不乖了鶯鶯也要給你戴腳銬。」

  欽容摟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緊,呼吸聲微頓,欽容用薄唇擦過鶯鶯的耳垂,拖長音調問著:「鶯鶯是想關著三哥哥?」

  他總是這麼聰明,每次都能輕而易舉戳穿鶯鶯的想法。

  實話來講,把欽容鎖起來一直是鶯鶯前世的心愿,她膽子最大的時候也不是沒幹過這檔子事,裘郁就是最出名的一個例子。重生回來,鶯鶯這個想法消停了,但隨著如今她對欽容的愛意越來越濃,這個想法時常蠢蠢欲動。

  「就是關著你又怎樣。」

  鶯鶯想起顧爹爹先前養的一隻金絲雀,忍不住說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三哥哥這麼惹人愛,最適合被囚養在金絲籠中,滿心滿眼只有我一個人,日夜受著我的寵愛。」

  前世的鶯鶯這麼說是真抱有囚.禁欽容的想法,而這一世鶯鶯這般說,只不過是為了逗欽容。

  「是麼?」

  安靜聽完鶯鶯的話,欽容垂著眼睫思索了片刻笑了,「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山洞外的樹葉輕晃,沙沙作響中洞內多了分涼氣。鶯鶯看不到欽容的神色本能往他懷裡鑽,咕噥道:「外面好冷。」

  欽容聞言收緊手臂,目光落在鶯鶯捲起的裙擺上。

  「……」

  越是走到崖下的安全區,對欽容他們來說也越是不安全。

  沒從洞中逗留太久,鶯鶯他們簡單吃了些東西就重新上路,臨走時鶯鶯將兩個包袱內的東西合在一起,查看了番有些擔憂:「包袱內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其實靠欽容之力,也可以走出這崖底,但問題是欽容身邊還跟著鶯鶯,鶯鶯的腿傷耗不起,他沒多少時間反覆探路。

  之所以會選擇跟著高茂他們走,欽容一是想借他們出崖底最危險的地方,二是為了他們包袱內的食物,欽容可以忍受饑渴或是食草充飢,但他不忍鶯鶯跟著他吃苦,只是沒想到他這一番定奪卻險些釀成大禍。

  輕瞥了眼那隻包袱,欽容只要一看到它就能想起高茂,他牽起鶯鶯的手道:「沒事,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欽容預料的不錯,當天他們就走出了崖底。只不過雨過土地鬆軟,鶯鶯戴著腳銬行走不便,等他們出來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欽容特意選了挑偏僻的路行,鶯鶯見前方小路有一行士兵過去,剛要對欽容說話,就被欽容按在懷中蹲在了樹叢下。

  「噓——」

  欽容捂住鶯鶯的嘴巴,湊近她低語解釋:「鶯鶯記好了,這宮裡的人不可輕易相信,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咱們還是要避著他們走。」

  沒了景兆時,欽容的太子身份還有慶王爺等眾多人窺伺,如今借著太子墜崖生死不明的由頭,他們怎麼可能不出手?

  欽容失蹤了這麼多日,現在宮內還不一定是什麼亂局,正思索著回宮後要應對的局面,鶯鶯拉了拉他的袖子,眨巴了兩下眼睛唔唔出聲,欽容貼近她微微鬆了手,「怎麼了?」

  近在咫尺的欽容頭髮垂落在鶯鶯頰上,鶯鶯小聲回:「他們已經走遠了。」

  欽容順著樹葉縫隙往外看了眼,拉起鶯鶯道:「那我們繼續走罷。」

  「去哪兒?」

  鶯鶯記得欽容剛剛的囑咐,有些不解道:「既然宮中派來的人不可信,那我們要怎麼回宮呢?」

  欽容看了眼天色道:「先往前走走看看是否有村莊。」

  「……」

  亥時,王寡婦家已早早睡下。

  白天雨才剛剛停歇,到了晚上外面又颳起了大風,天氣陰沉沉似乎又醞釀著一場大雨。

  當自家房門被敲響時,王寡婦的小女兒芳妹緊張跑到娘親的房中,緊張道:「娘,外面有人敲門。」

  王寡婦心裡也在打鼓,她們家是處在村子外圍,因地方偏人又少,還從未有人半夜過來。畢竟家裡的漢子死的早沒了支柱,王寡婦不敢輕易開門,摟過芳妹道:「別怕,咱們就當沒聽到。」

  這麼說著,外面又想起了敲門聲。

  篤篤篤,敲門聲節奏輕緩並不壓迫,好似是知道屋內的人不敢輕易開門,外面的人輕聲開口:「請問有人在家嗎?」

  很溫潤的聲音,讓躲在屋內的芳妹聽到一愣。她與王寡婦對視了一眼,王寡婦從榻上翻身坐起,「芳妹乖乖待在屋裡,娘出去看看。」

  這麼說著,她提著燈籠推開了房門。

  芳妹不放心王寡婦一人出去,執意跟在了她的身後,二人輕手輕腳走到院外,趴在門縫往外一看,模模糊糊看到外面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安安靜靜立在門外。

  「誰?」見門外只有一個人,王寡婦放心了不少。

  男人在聽到門內的回應後再次開口:「我與娘子路遇此處,不知夫人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們二人借宿一晚?」

  是兩個人?!

  聽了門外男人的回答,王寡婦又往縫隙了瞅了一眼,只可惜她未能看清男人身側的情況。見男人並不像個壞人,她將燈籠遞給芳妹小心開了門,伴隨著大門敞開一條縫隙,男人的面容也變得清晰起來。

  風到,男人身上的寬大披風微盪鼓起,那張如玉的面容過分俊美,在這暗夜下看著不似真人。

  王寡婦愣了片刻回過神,她繃緊身子看著男子空蕩蕩的兩側,握緊房門問:「你家娘子呢?」

  男人彎唇露出很淺的笑容,他長睫微微垂下,壓低聲音道:「走了太久的路,這會兒已經睡著了。」

  王寡婦這才發現男人懷中隆起大塊,好似抱著個人,看來是真的來借宿的。

  「那、那進來吧……」又盤問了幾句,王寡婦看出男人舉止不俗像是富貴人家,才將大門敞開放人進來。

  男人道了謝,邁步進來時有微微的叮噹聲,好似鎖鏈的碰撞,正是欽容和鶯鶯二人。

  鶯鶯走了太久的路腳腕又有磨傷的痕跡,再加上中途不太舒服,欽容已經不允許她在走路了。從崖下出來沒多久她就被欽容抱著走,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她發現視線中黑乎乎一片,撩了撩黑布發現自己被欽容罩在了懷中。

  「咱們這是在哪兒?」鶯鶯從披風中冒出頭,這披風是包袱中帶著的,瘦子身板矮,所以這披風應該是高茂的。

  只要一想到高茂鶯鶯就渾身不舒服,她扒開身上的披風將自己完全露出,恰好這時房門開了,芳妹紅著臉端了一碗熱粥進來,「這時我娘做的,容公子先湊合用些。」

  大著膽子抬頭望去,芳妹看到容公子懷中的姑娘不知何時醒了,她坐在容公子懷中雙手還摟著他的脖子,而容公子神情淡淡,好似早已習慣。

  「這位姑娘也醒了?」芳妹愣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鶯鶯。

  她本就發紅的臉越加漲紅,結結巴巴道;「那、那芳妹再出去端一碗粥吧。」

  「粥?」鶯鶯吃了幾天的硬幹糧,早就想念軟糊溫熱的粥了,一聽到有熱粥喝她精神了不少,欽容見狀端起桌上的那碗粥,舀了一勺遞到鶯鶯嘴邊道:「先喝這個。」

  「一起喝。」

  鶯鶯張嘴含了一口,吞咽時她握著欽容的手又舀了一勺,遞到他的嘴邊道:「三哥哥也喝。」

  準頭沒對好,勺子擦在欽容的下巴擦上些許湯水,鶯鶯見狀在欽容的下巴上落下一吻,含去他下巴上的湯水笑盈盈望著他。這一幕剛好又讓推門進來的芳妹看到,端碗的手一抖,她險些把粥灑出來。

  「有勞了。」欽容朝門邊投去一眼,低悅開口道了謝。

  當著芳妹的面,欽容手腕抬得穩當依舊在給鶯鶯餵粥,鶯鶯也知道了是芳妹一家收留了他們,好奇往芳妹投去一眼,她也笑著道了聲謝。

  芳妹無措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鶯鶯臉上,最後又痴痴定在欽容臉上。好在鶯鶯沒注意到,進來查看的王寡婦見到呆愣愣的自家女兒,心思一轉趕緊把人拉了出來。

  ……

  鶯鶯一直不太舒服,本以為喝過粥後情況會有好轉,誰知到了半夜腦袋暈暈乎乎越加難受。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鶯鶯冷時就往欽容懷中鑽,熱了就難受掙扎著推離欽容。就這麼不知反覆了多少次,迷糊中她感覺額上落了只冰涼的手,有人貼在她耳邊喚她:「鶯鶯,醒一醒。」

  饒是鶯鶯再好的身子骨,經過這些天的折騰也終是撐不住了。

  天亮後,欽容未能如計劃離開,他留在了王寡婦家照顧生病昏迷的鶯鶯,王寡婦收到欽容遞過來的玉扳指,喜笑顏開忙幫著去買藥,大概是看出了欽容是真的有錢,她開始有意無意讓芳妹同他接觸。

  兩天後,欽容見鶯鶯的情況遲遲沒有好轉,正準備帶著鶯鶯冒險回皇城。

  得知欽容要走,王寡婦笑容瞬失不太高興了,兩天來她只得到了欽容一個玉扳指,人性的貪婪使她想要得到更多。

  「公子這就要走?可你家娘子的病還沒好吶,你走的這般匆忙你家娘子怕是要吃不消。」

  欽容坐在榻邊認真幫鶯鶯擦拭著臉頰,微微沉思間,王寡婦再接再厲,「這樣吧,我受累去幫公子尋個好點的大夫,公子就再多留一晚吧。」

  見鶯鶯的情況實在經不起折騰,欽容為她把完脈後道:「不需要大夫,勞煩夫人幫我尋幾味藥材就好。」

  王寡婦連忙應下,臨走時對芳妹使了個眼神。

  欽容只顧著照顧鶯鶯了,他雖然早就看出王寡婦對他有所圖,但他沒想到她們還想留下他的人。荒野地偏,王寡婦最終沒能幫欽容尋到方子上的全部藥材,欽容拿著僅有的幾味藥材熬了藥,餵給鶯鶯服下後效果不大。

  當夜,欽容沉睡間忽然聞到一股香氣,懷中的鶯鶯不舒服低喃了幾聲,小臉紅著開始往他身上蹭,欽容皺了皺眉察覺到異常,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他輕柔捂住鶯鶯的口鼻。

  「乖,忍耐一下。」慶幸鶯鶯吸入的不多,欽容吻著她的脖子緩解,安撫拍了拍她的後背。

  很快,鶯鶯再次睡了過去,接著房門被輕輕推開,芳妹穿著松垮的衣服出現在門口。深吸了口氣,她正要鼓起勇氣邁步進來,本該神志不清的男人正好端端坐在榻前,他望著門口的芳妹意味不明道:「王姑娘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芳妹瞬間紅了臉,她拉緊衣襟慌張後退,話也沒敢說匆匆跑了出去。

  熬過這一夜,欽容再好的脾性也被磨光,已經沒耐性繼續等下去。當他抱著鶯鶯再次要走時,王寡婦哭鬧堵著門口不讓欽容離開,一計不成她又使出苦肉計,妄想讓欽容帶著芳妹一起走。

  「公子若是還記得我家收留之恩,回去後哪怕讓我家芳妹當個外室也是好的。」

  欽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掀眼皮,他看著堵在門邊的王寡婦冷冷清清吐出幾個字:「外室?」

  別說外室,就是他平日裡多看別家姑娘一眼,鶯鶯就會不高興。欽容很低笑了聲道:「恐怕不行。」

  王寡婦不了解欽容,還當他這時的溫潤和善是欲迎還拒,藉機又多勸了幾句,芳妹站在王寡婦身邊咬住唇瓣,擦了擦眼淚道:「公子,昨晚……」

  她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道:「芳妹是真心心悅公子,若公子不嫌棄,收芳妹做個貼身丫鬟芳妹也是欣喜。」

  欽容感覺懷中的鶯鶯不舒服的嚶.嚀了聲,似是被外面的說話聲驚擾到了,他低眸往懷中看了眼,沒再聽二人的囉嗦邁步往門外走。王寡婦見狀變了臉色,當即要伸手去拉欽容,「不許走!」

  「要不是我家收留,你同你家娘子早就露宿街頭,公子難道就不記半分恩情嗎?」

  王寡婦見欽容軟硬不吃,索性破罐子破摔,「你那玉扳指能指幾個錢?這兩天我家供你們吃住還幫你娘子買藥,我們要是不管她她早就病死了,到時候你不是還要另娶?」

  王寡婦說別的也就算了,偏偏觸到了欽容的底線。

  腳步一停,欽容側眸看向撒潑的王寡婦,那雙黝黑漂亮的眸子如同扎入了碎雪,幽幽泛冷。雙手環抱著鶯鶯實在騰不出空閒,他摟緊鶯鶯往自己懷中埋了埋,輕勾起嘴角道:「你應該慶幸,我還記得那幾分恩情。」

  若不是王寡婦那日收留了他們,若不是王寡婦近日來供他們吃住還幫忙買著藥,就憑她那一番話早就沒了命。

  僅剩的恩情隨著王寡婦幾句話抵消,若她再說些不討喜的話欽容不會再留情。

  王寡婦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被欽容的神色嚇到不由生了怯意。一時間沒敢再阻撓,隨著欽容推門的動作,芳妹急了,她連忙跑上前去拽欽容的袖子,「公子……」

  吱——

  木門被推開。

  在芳妹拽住欽容衣袖的時候,門外右揚翻身下馬,隨著他的跪下他身後的幾百御林軍紛紛下跪。

  「屬下救駕來遲,望殿下贖罪!」

  芳妹因這一變故懵了,望了望門外黑壓壓的御林軍又抬頭去看欽容,一聲竟忘了鬆手。還是王寡婦哆哆嗦嗦上前把芳妹拽了回來,二人臉色蒼白癱坐在地上。

  欽容未看她們一眼,邁步往外走時低緩道了句:「你們的確是來的太遲了。」

  太子的威壓落在每個人頭上,所有人都緊低著腦袋一聲不敢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