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親之死

  大涼山山區溝滿河平,四下水患。

  此時父親已經和望月鱔整整纏鬥一夜,幾近天明。

  我站在高處,見望月鱔和父親在河澤之中血戰,雙方都已接近力竭。

  望月鱔此時身軀殘破,背脊被劃開豁口,血肉外翻,深可見骨,它巨大的身軀翻動間便可以攪動巨浪,然而此時身上卻被層層藤蔓纏繞,無數老鼠從四面八方湧來,啃食望月鱔。

  父親半截身子沒在水中,口中念咒,身上也到處是傷,肩胛骨位置被洞穿,流血不止。

  望月鱔眼看即將敗亡,身軀翻滾間,無數老鼠被淹沒,它得以一絲喘息,望著頭頂還未消失的殘月,猛然抬起頭,殘月的光華涌動,如天上之水,盡數流入它口中。

  望月鱔雙鰭震動,身軀膨脹,猛然回頭對著父親所在的方向發出咆哮。

  強大的聲波震動,將面前數十米內的老鼠盡數震碎,同時也將半掩在河澤中的父親震飛。

  父親口吐黑血,跌落在一塊隆起的高坡上,他踉蹌站起,手腳殘破,已是強弩之末。

  我提著長劍就要躍下,身後卻忽然傳來了黃瘸子的聲音。

  「你剛剛施展完巫族禁術,氣息虛浮,下方又是水戰,你幫不上忙的。」

  我回頭望去,同行而來的還有黃素素。

  「幫不上也得幫,那是我父親。」

  我說著一躍而下,趟著渾水游向父親和望月鱔所在的位置。

  只見那望月鱔扭動殘軀掃落身上成群的老鼠,它沖向父親,仰天長嘯,身上一股雷霆氣機震盪,方圓百米內的老鼠全部化成碎末,一時間血水染紅,望月鱔巨大的頭顱跌落在高坡之上,雙目失去神采。

  而在望月鱔的頸部,像是有東西蠕動,望月鱔的嘴巴微張,下一刻就從口中爬出一個渾身焦黑的身影。

  「郭瞎子?」

  我眉頭緊皺,當初郭瞎子被我殺死在前往郭家村的山道上,之後屍體就被望月鱔帶走,沒想到他此刻竟然從望月鱔的腹部鑽了出來。

  郭瞎子走到站立不穩的父親身前,卻沒有攻擊父親,反而是發出慘笑。

  「我郭家世代家傳的古法,沒想到竟然是個騙局。」郭瞎子含糊不清地說道。

  「古書有雲,鱔有望月,六十年為一甲,肉身成,則凡胎蛻,體蘊內丹,六甲之日,太陰之時,引雷霆吞之,淬鍊肉身,超凡入聖。」

  「我按照郭家老祖傳下的古法,養育望月鱔,終於等到化蛟飛升之日,然而卻被雷霆打散三魂七魄,氣海盡毀,妖身養屍是謬論,你同樣被人騙了,哪怕你得了我的內丹也無濟於事,你吞了耗子精的內丹,也是旁門左道,無法繼續修行的,這是大道制約。」

  郭瞎子說完,抬手之時,我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沒有猶豫,一劍斬落郭瞎子的頭顱。

  父親欲言又止,從郭瞎子的手中接過一枚焦糊發黑的丹丸,也不禁露出苦笑。

  「爸,你手裡的是內丹嗎?趕緊把它化為己用。」我提醒道。

  父親神色黯然,輕輕一捏,內丹破碎成輝。

  「沒用了,這是個騙局,我借用了盤姑的內丹,就註定了結局。」父親說道。

  「我不明白。」我說道。「盤姑不是說,望月鱔渡劫時,是你唯一的機會嗎?奪了它的內丹,化為己用,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父親搖頭,說道:「盤姑只是一隻得了機緣的耗子精,她所知道的也都是別人告訴她的,當初她將內丹借給我時,其實就已經與內丹失去了聯繫,我得了內丹,擁有了她的道行也只能終生無法精進,我本以為自己還有機會重新做人,但現在看來是奢望了,黃瘸子騙了我們,我的存在應該是用來對付望月鱔的。」

  「黃瘸子就在後山的山上,我把他叫來。」我說著就要喊黃瘸子。

  「兒子,你聽我說。」父親說道。「既然已經知道了結果,那就沒必要再去質問黃瘸子了。」

  「黃瘸子見多識廣,也許有其它法子救你。」我說道。

  父親搖頭,說道:「沒必要去為難人家,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當初正是因為我的一意孤行,才導致後來你的狀元氣運被奪,若是我能陪在你身邊,你就不會遭受那麼多磨難,黃瘸子給了我活的機會,能讓我見到你長大成人的樣子,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可你還是要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礦洞裡。」我說道。

  父親說道:「不用回去了,張家為了龍血礦,血祭萬人,破壞了地下陰河原本的走向,所有的礦癤子都已經消失,礦洞沒了,我也不再受制約。」

  「那以後你可以……」

  我面上一喜,卻戛然而止,因為父親的身上此時燃起一道火光,初升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焚燒著他體內的鬼氣。

  我呆在原地,想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父親看向我,殘破的手掌抹去我臉上的淚痕,他說道:「我已經厭倦了暗無天日以鼠為食的日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都怪我不好,當年將你們娘倆棄之不顧。」

  「你沒錯,我不怪你。」我哽咽說道。

  父親搖頭,說道:「不,我們徐家世代忠良,你太爺爺當年跟隨軍閥打仗,見同行之人欺辱婦孺便出言制止,但同行之人皆如此,他告到軍閥那裡,自己卻被打成殘廢,被人笑話半生,最後鬱鬱而終。」

  「你爺爺當年也是如此,戎馬伴生歸來,為了幫扶弱小,趁夜挑殺了村霸,卻被他所幫的人出賣,遊街示眾,險些被燒死,最後也是含恨而終,到了我這,依然逃不過這種命運,我不想你也步祖輩的後塵。為了所謂的正義,耗費我徐家幾代人的性命,不值得。」

  「若是天理不公,那不要又何妨,我徐家世代行善積德,都到此為止吧。」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父親的身上燃起熊熊大火,他滿是不甘地望著高天之上,在光明與熾熱之中化成灰燼。

  「阿涼,以後世間只剩下你一人,就別再顧忌了,你大步地往前走吧,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該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