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是蘇軾筆下的西湖。
恰逢雨後見晴時候。
天空已見一縷朝陽緋紅在雲間纏繞,下頭卻還淋著蒙蒙煙雨。
使得西湖入眼處仿若畫卷。
尤其是西湖多情侶,彼此成群,在各處斷橋邊互訴衷腸,顯得格外有詩情畫意。
偶爾。
也有湖邊小娘子揪著心上人的耳朵,吃醋跺腳。
叫其管好眼睛,不要到處亂看。
可這也委實怪不得小娘子的心上人,實在是西湖中漫步的一對男女過於顯眼與古怪。
別說是他,便是湖中擺渡為生老叟,也忍不住多看一眼。
大叫古怪。
無他。
這對男女出現在西湖景色中,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那女子自是極美。
身著一席白衣蓮裙,撐著一柄油紙傘。
雨水順著傘葉流下,濺起絲絲的水痕,剛好落在腳邊。
有種此女應是畫中人的美感。
可偏偏畫中人卻是個撐傘人,還得稍稍將手腕抬與肩平,才能讓傘下的道士不被雨淋的同時,被傘葉遮住眼睛。
此中畫面,像是一個婢女在為大家少爺撐傘。
可又有哪家婢女氣質如此端莊大氣?
西湖不缺大家閨秀來遊玩。
不遠外撐傘的白衣女,怎麼看也不像是婢女。
可若不是婢女,為什麼撐傘時,眉角與神情又帶著侍奉的敬重感?
況且……
又有哪家少爺穿個道士服?
腦子抽風?
正是這般畫面違和感,才叫西湖中人多看了兩眼。
這對男女。
自是從金陵城趕來西湖的齊風與白素貞。
白素貞認為混入人群,行為舉止自然要與人無異。
只是這般下雨撐傘,反倒是被人當做猴兒看。
不過倒也正常。
她千年修行,與人接觸最多的一次,也就是去東華山代師赴宴。
關鍵東華山宴會上還算不上人多,都不是人!
白素貞沒有紅塵歷練過,自然不懂這種行為反而在人群中是不符合常理的。
齊風倒是明白這樣只會引人注意,但白素貞堅持為師叔打傘,也是做師侄的本分。
加上齊風自身生性隨意,也便沒有多說。
太過在意別人的目光。
便是讓自己活的太累。
「師叔,這兒擺渡老叟不少。」
「素貞要尋找恩人,怕是還要施法觀其前世。」
「恐怕會是耽誤不少時辰,師叔不如找個小亭暫且休息?」
白素貞眼神掃過西湖境內。
偌大西湖。
擺渡人來來往往。
隨便一目,就看到百餘條有老叟掌舵的船隻入眼。
這還只是今日出船者。
誰都不知道尚未出船之人,還有多少。
「去吧。」
齊風點頭。
他也想看看這所謂的天數,是如何影響白素貞判斷許仙的前世。
是讓她無法推演其前世呢?
還是說會讓白素貞機緣巧合之下漏過他。
又或者是白素貞找到了他。
他卻無欲無求,非得等到來世,才讓白素貞有報恩的機會。
「那師叔在這稍作休息。」
白素貞稍稍拱手,便是獨自朝著有擺渡老叟所在船隻前去。
在她看來。
這報恩無比簡單。
一介凡人,為世俗五穀而憂,受三災五病之擾。
只需從這一句話入手,便可了卻因果。
這撐船老叟。
若是要錢,便許他家財萬貫。
若是他膝下有子女,餘生願望是求兒女平安一生,也不過舉手之勞。
便是他想要長壽修仙,也可以授其修行之法。
總之。
只要白素貞她能辦得到的事情,都會去辦。
辦不到的事情,便是托人也會辦到。
如此一來,俗世因果了結,只等紅塵歷練後。
她就能正式拜入師尊門下。
撇去記名弟子的頭銜。
修得正果。
……
「此人不是。」
白素貞已然算完一位撐船老叟前世,算出他不是救過自己一命的牧童。
很快。
她便將目光反至另外一位撐船老叟身上。
如此往復。
對於這一切,齊風都默默關注著。
白素貞算過的每一位撐船老叟,他也會再次算一遍。
算人前世不易。
白素貞第一天無功而返。
但她也並不氣餒,說不定那撐船老叟也只是今日不曾出船罷了。
值得一提。
在接連幾日尋找撐船老叟的時間裡,白素貞也遭遇了一些流氓戲碼。
她這般相貌在西湖遊蕩,便是一朵嬌花,容易招蜂引蝶。
不時有幾位色膽滔天之人……
對白素貞指手畫腳,說幾句調笑之語。
諸如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不如與我做一對快樂鴛鴦如何。
又或者是以幫助白素貞尋人為由,與其搭訕,別有用心。
至於這些人下場。
自然就是被白素貞略施小法。
使其跌入湖中,變成了一隻落湯雞,狼狽不堪,口中大罵今兒個倒霉。
「師叔,世俗男子都是這般無禮?」
「祖師說我褪去妖身後情魄難定,易動慾念。」
「可素貞觀這些凡夫俗子才是情魄難定,慾念深種。」
「有些男子甚至還有家室,難道離了女子,他們就活不下去嗎?」
白素貞偶爾也會向齊風抱怨。
隨著她在西湖晃悠得多了,西湖已經傳開多了一位白衣美人的消息。
甚至。
把她誇得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以至於來西湖尋美的一些大家少爺,紈絝子弟越來越多。
「孔聖言:食色,性也。」
「凡人又不修行,從不護持己心,清心寡念。加上也沒有什麼娛樂,這很正常。」
齊風卻不覺得有什麼。
他又並非絕情絕欲,只是清心寡欲。
自然明白那些來西湖獵奇之人的想法。
誰不想來一次偶然的邂逅呢?
只是隨著時間漸過,齊風也發現了白素貞不對勁。
她整個人變得越來越浮躁。
齊風稍稍思索。
以頂上三花之力,開瞌額中天眼,觀天地氣運。
見白素貞頭頂已是氣運有變。
果然老頭子的話沒有說錯。
白素貞褪去妖身後,隨著時間流逝,慾念已生。
此欲自然是指七情六慾中欲,易受貪痴嗔三毒之害。
難怪她會在數十年後。
即便知曉人妖有別,也會墜入劫中。
女子無心,則情劫最傷。
男子無情,則欲劫最狠。
這是後天生靈修金丹大道,也難以改變的本性。
反倒是先天生靈,不修金丹大道,只修鴻鈞道祖紫霄宮傳遍洪荒之法,沒這麼多歪理。
可後天生靈如果不修金丹大道……
怕是連修道的門檻都觸碰不到。
所以說。
足見林靈素只看道經內丹術,就跳出了太上立下的金丹大道。
繼而修得地仙之身,又多麼的離譜。
這是以後天之身,比肩先天之軀。
……
很明顯,白素貞修行千年也是無心。
此心自然是指凡心。
「自白素貞褪去妖身那一刻,天數就已經開始運轉了嗎?」
齊風喃喃念道。
不多時,齊風被前頭爭吵聲吸引,打斷了思索。
只見一群人把白素貞圍在其中,即便是僕人打扮,也有仿佛有高人一等的眼神。
「小娘子,你莫要不識抬舉。」
「我家主人乃是梁王府的王爺,喚你前去乃是看得起你,莫要給臉不要臉。」
家僕之聲,很是囂張。
便是隔著幾座斷橋,路過之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梁王府三字。
諸多路人更是一副忌諱的模樣,紛紛遠離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