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伯邑考

  羑里,此處為殷商之牢獄,占地廣大,在朝歌城外十餘里之地,精鐵為牆,赤銅為門,門前兩顆枯樹,有老鴉築巢在此。

  四邊之牆上,有狴犴之相,門前兩座石像,為獬豸。

  入羑里之後,直前而堂,為刑審之處,堂上掛有刑獄神皋陶之相,為騎獬豸,手中以鞭而斜指,面目威嚴。

  堂後為獄,屋室六十餘。

  西伯侯姬昌就在羑里之中,因其為受人王之令下獄,未經刑獄審罪,因此未曾受刑,不算罪囚,只是有兵士看守,不許他出行。

  姬昌曾受神人授法,得有神占之術,也曾修行有所成就,但平常勞於政事,未能安心精研。

  此時受困於羑里,雖然自由不在,倒也清淨,故而每日閒時便精研占術,偶有所得便是喜不自禁。

  早年他曾為自己命卜,知命能易,曉運能改。

  天命定三,運定三,唯餘四成可以為變,曰仁,曰善,曰強,曰敬。

  出西岐之時,他知此行有殺身之劫,故而奉行四法,得以生機。

  這一日,正在羑里推演,突然心血來潮,煩躁起來,連演四卦,皆為變化之卦,這代表本已定數之事發生了改變。

  朝歌城外,數輛馬車緩緩駛進城中,直至驛站之內,最前一輛馬車下來一個公子,身材高挺,一身白衣琅玉,容貌俊秀無雙。

  在驛館安定下來之後,這人帶著兩個僕役往商容老丞相府而去,經由幾街,未至府上,便遠遠見著白布素綾懸掛。

  到了近前,遞交拜貼,才得知商容老丞相的死訊,一時默然,希望能近前祭拜。

  正此時,得見一輛馬車匆匆而至,比干自馬車下來,見著眼前這年輕人,似乎有些意料之外,上前說道

  「自老丞相故去,此間門庭漸有冷清之意,未料想竟能有人前來祭拜,實在善事。

  你叫什麼名字?」

  伯邑考對著比干揖手一禮,朗聲道

  「伯邑考,西伯侯之子。」

  「你便是伯邑考?早聽聞姬昌之子伯邑考的名聲,容貌無雙,品性端良,實在謙謙君子,今日一見,傳言無虛!」

  「邑考也曾聽聞父親說起,殷商有三座撐天之柱,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有著經緯天地之才。」

  比干與伯邑考確有些一見如故之感,祭拜商容老丞相之時,比干留意伯邑考神情行為,語真情切,一時心中戚戚。

  祭拜之後,天色已晚,比干邀請伯邑考前往自己的府邸做客。

  晚間時,宴飲不過幾碟素菜,一壺清茶罷了。

  詢問至伯邑考的來意,伯邑考如實相告,說是家中祖母擔憂,每日以淚洗面,已不能見物,身體每況愈下,或已經時日無多。

  說到這裡,伯邑考也是一聲哀嘆,淚流兩行,希望此行能將父親接回西岐,以全天倫之常。

  比干也為伯邑考言語所動,一聲長嘆道

  「我王失德,喜怒無端。你這般前來,只怕未必能得償所願。」

  「實不相瞞,此次前來,我帶上了西岐城內三件寶物,由我先祖遺留,希望能博君一笑,放我父候迴轉。」

  「不知三寶何物?」

  「七香車,醒酒氈,白面猿猴。」

  「又何功用?」

  「七香車為軒轅黃帝北海戰蚩尤時所架,後因損毀,流落於我祖上手中,經由修復,無需杆推之物,欲東則東,欲西則西。

  醒酒氈為異人所傳,本為西崑侖之物,人逢酒醉困睡,此氈上稍坐,片刻即醒,神智清明。

  白面猿猴,今歲千二,能聽人言,擅奏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掌上而舞,擬人為歌。」

  「此三類實在玩物,毀人心志,不過顧念你孝道誠摯,不妨一試。明日我上殿言說,希望我王能見你一面。」

  「多謝王叔」

  得了比干之言,伯邑考甚是歡喜,本來的郁色散了大半,言談間也越發從容。

  兩人歡談,至日出而不覺,雞鳴連綿方醒悟過來,比干教伯邑考先回驛館等候,而後起身上朝。

  朝時,比幹上前獻禮,將三寶功用說了,紂王似乎心動,連忙叫比干取來。

  比干卻說,三寶非是他的獻禮,而是另一個人的。

  紂王令他尋來此人,比干便令人前去驛館通知伯邑考。

  申公豹本自在朝堂上神遊,突然眉頭一皺,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抬眼望去,就見伯邑考正在殿外需要走進。

  申公豹暗自施法,開啟眼目再看,就見伯邑考周身一團團紫氣環繞,隱約有一絲帝王命數。

  再抬眼而看紂王,就見紂王身上氣運動盪,一縷縷紫氣往著伯邑考身上流去。

  申公豹正要上前說話,卻見妲己先是開口道

  「大王,他若要獻禮,不該在朝堂之上,否則豈非輕視諸公大臣,不妨且讓他退下,等到朝後再說其他。」

  申公豹也是上前一步,說道

  「王后所言有禮,獻禮之事不妨朝後再說。」

  「那便如愛卿所言。」

  當即令伯邑考且去偏殿等候,妲己與申公豹傳聲道

  「道長,此人命數顯貴,竟能引人王之氣為己用,該當如何?」

  「此人性命斷不可留,只是卻需要提防氣運反噬。」

  「計將安出?」

  「尋個藉口,以王命斬他,到時氣運反噬自然有國運壓制,掀不起來風浪。」

  朝事結束,紂王在壽仙宮見伯邑考,言談幾句,妲己說起了伯邑考名聲在外,尤其擅於撫琴,令紂王起了興致,令伯邑考彈奏一曲來。

  伯邑考言說孝義,叩首伏拜,令紂王為之動容

  「姬昌有你這樣的孩子,真是他的福氣。

  也罷!你且彈奏一曲,若真是世間少有,我便赦你一家團圓。」

  伯邑考叩謝王恩,平定心情,撫琴而歌,頗有自然意味,似乎隱見風月林泉。

  琴聲美妙,令妲己原本的話堵在了口中,只得強顏笑道

  「此音只該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若是令他與父親回返了西岐,到時候只怕再也聽不見這琴聲了。唉!」

  「此言有禮。卻該如何?」

  「臣妾也曾學過撫琴,不妨令他將這琴譜教予臣妾,以後也好為您撫奏。」

  「好!那便如此,等到你教會愛妃琴譜,我便放你與你父親回去。」

  竟然突生變故,令伯邑考心中暗嘆,卻也連忙應下。

  夜間,妲己去尋伯邑考學習撫琴。

  申公豹暗中見了紂王一面,將今日之事說明,紂王驚怒,當即提劍而起,卻被申公豹勸阻住。

  第二日,紂王尋了藉口,將伯邑考斬了,屍體做成鹿肉餅賞賜給了羑里的姬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