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合歡 讓她上來。

  屏幕內網友暢所欲言,而在屏幕外,接過了唐然的拇指琴,晏歌仔細地看了起來。

  拇指琴,或者卡林巴琴。

  她知道這種樂器,是因為媽媽。

  晏歌的母親是上個世紀末從音樂學院畢業的大學生,畢業後回了江西省的老家,在楊林鎮上做一名初中音樂老師。她是真心喜愛音樂,掌握的樂器也多,西式的如鋼琴、薩克斯、吉他,中式的如笛與簫、葫蘆絲,不說精通,起碼都略懂一二。

  拇指琴也是其中之一。

  此時看著唐然的琴,晏歌信手撥了撥薄片,再鬆開,果然音調稍跑,音色不正。反覆幾次,她察覺到是薄片與琴體相連接處鬆了——那是梅花型的螺帽。

  手上沒有梅花起子,她遂拔了鬢邊挽發的一枚銀色發卡,尖端的一頭插入螺帽中端,旋轉而後擰成適當的鬆緊度,再往後十六根薄片如法炮製。做完這一切,晏歌再用手指輕撥:這一次,拇指琴的音色正了。

  直播間觀眾:「……」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所以這就修好了嗎???】

  【怎麼感覺晏小歌什麼都會一點[捂臉]】

  先前說專業人做專業事的家裡開琴行人士態度則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瀉藥,剛剛把家裡的琴行關了。】

  晏歌抬眸,向唐然示意,「琴修好了。」

  唐然也驚訝,驚訝完了又有些驚喜,「老師,你會修琴嗎?」

  晏歌頷首,話語卻略停頓,「我媽媽是音樂老師……她以前教過我拇指琴。」

  【難怪了,難怪晏歌妹妹歌唱得好還會修琴,原來是家裡耳濡目染啊。】

  【媽媽肯定也是美人了!想看媽媽!】

  唐然聞言,稍有赧然,「可是我不會彈,」她看向晏歌,眼底又閃爍了期待:「老師可以彈一首嗎?」

  彈幕也跟著就刷起了「彈一首」「期待」之類的詞眼。

  唐然發聲時,教室里原還是一片安靜。等她這一聲出,卻有嶄新而清脆的聲音接過了話。

  「對對,老師彈一首!」

  「彈一首!彈一首!」

  循聲而望:原來是那些本該在操場上體育課的學生,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教室,這時候一邊起了哄,一邊就鼓起掌來。

  唐然微怔,「你們怎麼來了?」

  有男生便大咧地道:「沒辦法啊,唐然你不去操場,我們只好來教室找你了。」

  又有女生道:「唐然,其實我也不喜歡運動。下次你要是來體育課,我們可以一起偷懶。」

  還有女生補充:「對對對,一起看《娛樂圈直播指南》。」

  唐然:「……」

  晏歌:「……」

  直播間觀眾:「……」

  【余導:謝謝您嘞,給我打GG】

  【雖然但是,大家都好暖噢TT】

  唐然動動唇,欲言又止,半晌也沒把想說的話說出口,卻倏而望向晏歌,也轉移了話題,「……老師。」

  晏歌瞭然,對她笑了笑,「好。」

  於是那哄聲與碎語戛然而止,晏歌兩隻手握住木色的琴,垂眸靜靜。

  驀然,手指按在了那鋼製的薄片。

  輕按了,再鬆開。

  動作是平凡,也若是不經心,而只一撥,音符便從薄片與琴身的共鳴間溢出!

  清明,空靈。

  這是拇指琴標誌性的音質。

  像是八音盒,卻比八音盒更通透,也更加具有穿透力。

  第五個音符起音,那音調並不顯活潑,而是極靜,也極綿長而悠遠。像那日落西山時刻,長亭外古道邊,岸芷汀蘭碧草連天。

  此景寧靜,此曲亦然。

  隨她落指在琴,也如畫家巨擘徒手取色自梵谷油畫,信筆潑灑色彩濃烈,一筆一潑,躍然紙上;一塗一定,如在眼前。

  音出,畫成。

  是夕陽西下,寒塘漸晚,暮色落滿了蒼山。

  是一人一馬一劍,行走過了天涯。

  他來時,帶來了一身薄寒。

  他走時,亦打包了一生的孤寂。

  孤寂,孤寂。

  曲中道盡,琴外之音。

  拇指琴上音招人神往,現場小學生雖不能十分理解那份孤獨,卻也隱約而有所體味:這是一首哀傷的曲子。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作曲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哀傷。

  小學生聽不出,但直播間觀眾多是成年人,晏歌彈的又是名曲。因而,在聽頭兩節的時候,直播間觀眾已經有聽出曲子的。

  【《友誼地久天長》!】

  【用拇指琴就能彈出這個水平的《友誼地久天長》,音樂生表示[牛]】

  【@晏小歌V不知道的驚喜增加了!】

  《友誼地久天長》原是首蘇格蘭語短詩,原意是逝去已久的歲月,後來被譜成了樂曲,又被《魂斷藍橋》、《風雲人物》等經典電影爭相引用。在中國則普遍被稱作是《友誼地久天長》。

  歌是名歌,曲是名曲。音調一出來,不少人就能聽出,甚至是隨旋律而哼唱。

  這就是它的魅力。

  好的音樂能夠通感,它能打通人的五感,賦予眼睛以畫面,甚至能將耳與心相連,給人的靈魂以會心一擊。

  靜靜,而樂如珠,從晏歌指間掌心徐徐而發,亦如大珠小珠玉盤直落。

  清脆,舒緩,綿延,悠長。

  現場的小學生們聽了,覺得不知為什麼,他們十歲的心靈開始變得感傷。

  直播間裡的觀眾聽了,開始追憶過去,幾十歲的心靈也逐漸變得柔軟。

  【聽了這支曲子,我想起來我高三時候了。那時候冬天我下晚自習,很冷,我爸爸每天騎電瓶車送我回家,不知道街上哪個店就總會放《友誼地久天長》。……現在我已經從大學畢業五年了,自己也做了爸爸,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我高中畢業的時候全班合唱了這首歌,當時我們班主任,一個一米九的東北大漢,當場就失聲痛哭了T_T。不過沒人笑他,因為我們也哭成狗了】

  還有人在彈幕里圈出自己以前的同學、朋友的。

  【曾佳樂,還記得我們一起表演這首歌的場景。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

  【何彥,你現在還好嗎】

  【唐菀,我們複合吧。】

  【???艾特朋友的也就算了,怎麼還有人艾特前任???不知道這首歌叫《友誼地久天長》嗎???[疑惑]】

  無可否認,好聽是好聽的。

  只是好聽之外,未免也失之哀傷了。

  屏幕內外,一時均是默契地沉默緬懷。

  在那音樂,也在那回憶。

  而晏歌垂首,窒悶空氣里一線風至,鬢邊銀色發卡未戴,一縷發便自然而然地落了耳下來。

  指腹輕敲,放緩,音樂舒展。

  卻是忽然,她加速了拇指動作,開合間速度則更甚此前兩倍——

  那琴聲也便有如珍珠斷線,節奏陡然地加快!

  四年級小學生們:「???」

  直播間觀眾:「???」

  節奏變得緻密,音符生出歡快,只在瞬時,也在她彈指之間,憂鬱孤獨的情緒一掃而空!樂曲的主基調為之一變!

  同樣是長亭古道,同樣是芳草連天。

  同樣是寒塘鶴影,同樣是一人一馬——

  不。

  有馬蹄聲踏草急急而來,像是生怕耽擱了一分一秒般的迅速而來。那馬上隻身一人的劍客聞音束馬韁,回身,白馬嘶鳴而揚蹄,一回眸,卻見三五人馭馬而來,視線交接間,彼此相對不言,卻已勝過千言。

  是啊。

  既是分別,卻非永別。

  此去經年,同望天邊一輪滿月,良辰好景亦不虛設!

  斜陽仍如油畫潑灑,卻失了血色的蒼涼,而如融入了梵谷筆下色彩,寄生成一株畫中的向日葵——永遠生長,也永遠向陽。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漫天!

  四年級小學生們:「……」

  直播間觀眾:「……」

  大家都在靜默聽琴曲,唐然身邊的女生小幅度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小聲:「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現在有力氣做一百道數學題。」

  唐然:「……」

  而在直播間裡,追憶往事的氣氛也戛然而止。

  【剛剛聽的時候還覺得自己馬上要學林黛玉去小區樓下葬花了,現在聽了又覺得自己可以去小區樓下倒拔垂楊柳EMMM。】

  【我決定了,今晚就去蹦迪!】

  還有人收回了剛才在直播間裡的言論。

  【唐菀對不起,我和老婆過得很幸福,剛才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亦隨那音樂一同,聽眾的情緒為之一轉——

  而這一切,只發生在彈指之間。

  ……

  與此同時,其他幾個班級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柯文宇帶的六年級最省事,就跟普通的老師帶學生上課沒有兩樣;傅珺帶三年級時時充當著知心大姐姐形象,賣人設賣得成功和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毛可意則有些麻煩,她分配到的班級是二年級,低年級孩子小,不怎麼服管教,因此很是鬧騰了會兒,最後還是幾個攝影師幫著忙才算是成功磨合了。

  ……

  同一時刻,校長辦公室。

  隨著節目進度,張校長益發顯得憂心忡忡。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手裡的中性筆就摔了七次。餘裕本在旁喝茶看書,到這兒也實在是沒忍住,便道:「張校長,不然我們去一年級看看?」

  餘裕知道張校長在擔心什麼事情。說到底,她無非就是覺得一年級那幾個孩子脾氣倔,不好管教,怕讓嘉賓為難了;又怕嘉賓被孩子惹毛了,會說出或者是做出一些傷害孩子的話和事來。

  說實話,如果是別的嘉賓,那餘裕在聽到這班級有「幾個刺兒頭」的時候,怕也是要替人捏一把汗的。

  但這可不是別的嘉賓啊。

  這是容老師。

  以容老師的性格,容老師的能力,還會協調不了幾個刺兒頭?

  怎麼可能。

  ……

  只在登時,張校長那拿筆的手就是一停——

  這話正合了她的意。

  但畢竟拍節目是校方和節目組事先商量好的事情,因此張校長不好表現得過於熱絡,以免表現出對節目組做事的質疑,是而她先是推諉了一下,「那怎麼好意思?你們這還在拍節目呢。」

  餘裕笑,「再拍節目您也還是校長,去看看孩子們怎麼就不行了?」

  張校長立刻站起,「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餘裕:「……」

  壬辰村中心小學教學樓有二,而張校長的辦公室在較高那棟樓的最底層,從辦公室走去一年級只需短短的一分鐘。

  但就這一分鐘的時間裡,張校長內心是既敲鑼又打鼓的。

  ……也不知道那幾個孩子表現得怎麼樣。

  特別是李駿和孫捷。

  別人就算了,就他倆最讓她不放心。

  李駿是帶著班上同學一起鬧騰,孫捷是能糊弄則糊弄,不過兩個人有一點是相同的——沒在學習上下什麼心思。

  這般想著,也在不知不覺間,張校長走近了一年級的窗邊。隔著扇窗,她的狀態迅速切入成了暗中觀察模式。

  那雙眼睛也被直播間觀眾敏銳地捕捉到,並吐槽。

  【是誰的眼神鎖定我.jpg】

  【媽耶我剛剛在喝水,看到校長這個我真的嚇得水都噴出來了……跟我高中班主任一模一樣[捂臉]】

  然而,鎖定了班級,張校長預料中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李駿沒有鬧騰,一改從前,李駿居然在讀單詞!

  李駿:「A-P-P-L-E-APPLE-蘋果。」

  孫捷沒有糊弄,恰恰相反,孫捷居然舉手提問了!

  孫捷:「容老師,我哥哥昨天跟我說APPLE12發布了,這個APPLE就是那個APPLE嗎?」

  張校長:「……」

  張校長瞳孔地震。

  雖然孫捷問的問題還是那麼的不著邊際——但是這孩子願意提問,願意思考,沒再糊弄事情了,張校長覺得,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孩子的教育尤為如此。

  觸及這一幕,再看向那講台上的身形時,張校長的眼裡就油然而生了一分的敬意。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中心小學兩大刺兒頭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個男人,很不簡單!

  ……

  天氣預報今天早晨有雨。果然,在節目進行到一半時,雨也如期而至。

  雷聲自雲層轟隆隱約,而狂風卷了烏雲入懷,如帶了蠻力的手般,信手去推了門關了窗,一扇一扇,噼啪而又有聲。

  於風聲里,先有雷鳴電閃水汽澎湃,而後雨如驚濤駭浪地來。

  這場雨雨勢頗大,從早晨十點下起,到中午也遲遲而無退意。而壬辰村海拔又有千米之高,保險起見,節目組決定酌情,等雨停了再折返。

  直播綜藝到中午便結束了,然因雨勢連綿,節目組一行沒有離校,中午也是在中心小學裡吃的午飯。節目組及教職工與孩子們一起在食堂吃的,菜色很好,葷素肉蛋奶都是全的。

  夏時雨是不定,午飯時稍削弱了些,午飯後卻又訇然而至。

  飯畢而杯盤狼藉,透著食堂的窗往外望,其外的世界如在風雨飄搖的中央。

  對著此情此景,餘裕便半是自言自語地說了句:「……這雨今天下午估計是停不了了。」

  一語成讖。

  將雨就雨,眾人都離不開學校了,索性就接著回班上帶孩子去了。

  五年級的教室里。

  顧如歸:「同學們,想像我一樣長到一米九的話,就再做一組健身操。」

  同學們:「……」

  可以說不想嗎?

  一年級的教室里。

  李捷:「Howareyou?」

  張駿:「I'mfine,thankyou.」

  至於說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則是四年級的教室了。

  門窗緊閉,隔絕了暴雨,也一併隔絕了雨聲低鳴。

  只留了琴音空靈一線橫亘在教室上空,聲音質感清越,如同八音盒被人拉滿了發條,樂音共振搖散,從盒內飄向盒外。

  斷斷續續,並不流暢。

  向內而望,原來是小學生們接替著彈琴。此時,那把拇指琴正從一個孩子的手傳遞到另一個孩子的手中。接過了琴,那孩子便往黑板上看:粉筆字書寫著極簡的樂譜,黑底白字的分明。於是,一邊看著黑板簡譜,拿琴的孩子一邊便輕撥了指間的薄片。

  雖不完美,亦成曲調。

  ……

  這場雨至傍晚方停,也因暴雨緣故,明明是北半球夏日,今天的夜晚卻來得極早。不到六點鐘,壬辰山上天便黑透了。

  餘裕在工作群發了消息,說是今晚要在山上的民宿過夜,明天一早再下山。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這壬辰山風景尚算秀麗,可一來沒有特色景觀,二來沒有人文底蘊,除了風景尚可便無其他,在當地,旅遊業並未得到很好的發展。

  旅遊業不發達,壬辰山上總共就只有一間民宿。

  好巧不巧,民宿是李駿家開的。

  民宿離壬辰村小學還有一段兒路,高德地圖顯示1.3千米。張校長將眾人一行送出學校,往下方那黑黢黢的方向一指,說:「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下走就是了。」

  張校長身邊的李駿自告奮勇:「張校長,我來帶容老師去我家。」

  張校長笑,「那你可不能把他們帶迷路了啊。」

  李駿非常自信:「那是我家,我怎麼會把他們帶迷路呢?」

  但是他又很快轉折,「除非我故意想讓他們迷路。」

  張校長:「……」

  這話就不用說了。

  得益於公共基礎設施建設,雖是山間小徑,亦是平整通達的硬化路面,道路兩旁也安有路燈——只是此時,路燈卻沒一盞是亮的。

  全熄滅了。

  見狀,張校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了句,「……應該是因為剛才打雷斷電了,等明天我打電話找人上來修。」

  張校長晚間還需帶班值班,因而不能送更遠。雙方在校門口道別,餘裕走在最先,其後是一隊的嘉賓,李駿自然是跟著在自己班裡教書的男人,不時手指遙遙地指著路,「容老師,我家就在那裡。」

  開著手機打著燈,晏歌走在隊伍最末。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走在最尾,只是山間不如城市,日落後,燈火便是城市的太陽;但在山裡,除卻集群居住的村莊,明亮的唯有穹頂的星光。

  七月天裡,行走在山間小徑,蟲聲在耳,是此起而彼伏的默契嘶鳴。

  花草樹木,氣味像融化在了風裡,撲面清新。

  此情此景本該美好,可路燈盡數暗滅,周圍又沒有一星半點的光。走路卻看不清路,對天生夜盲的人而言便成了煎熬。

  晏歌打著燈,另只手握著學生們送她的一束小花,她勉力去視物,亦小心地沿路往下走去。

  手機光照將眼前景物打上了一層薄亮,倒映在她視域裡如蒙薄紗,有隱約形狀,卻不夠清楚明亮。

  「啪」,一聲輕響。

  是她的鞋踩進了路旁的淺水坑裡,濺了一裙擺的水來。

  「咚」,一聲悶響。

  是她的小腿踢上了什麼硬物,晏歌打了燈去看:原來是一截樹樁。

  晏歌:「……」

  不遠處,容綽旁逸了目色,稍停,「……」

  不省心。

  李駿是很活潑外向的性格,跟人打得稍熟些,話就多起來了,譬如此時,「容老師,等一下你去我家裡吃飯。我讓我爺給你燒菇子湯,我跟你說,那種菇子只有我們這裡有,別的地方……」

  沒有回音,而身邊已是空落。李駿不由回首,因而就看見他們的容老師步伐邁開,也朝前走去。

  去的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容老師?」

  ……

  踢過了那截木樁,晏歌再往前走時,就比先前更小心了。燈打著地上,泛出淺銀的薄光。開著燈,照著路,她也向前走著。

  猝然而然,是男人的鞋出現在視野。

  晏歌稍怔。

  自覺或如不自覺,她抬起了眼瞼,是沒有任何意外的相對。

  他……怎麼來了?

  想要問,但是被先一步地打斷,容綽瞥了瞥她,出言很平,「晏小歌。」

  晏小歌。

  那是她的微博名,也是她的小名。

  而現在,他這樣叫了她。

  第一次。

  他是第一次這樣叫,她也是第一次這樣聽。

  大約是夏風有熱,當它吹拂而來時,臉頰也被賦予了溫度。

  「……嗯。」

  垂眸,晏歌輕聲地應了。

  接下來發生的發展,則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因在手電的照射區域裡,他轉過去,頎長的身形如折了一半:是蹲下了,在她的眼前。

  而他聲息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也乾脆,「上來。」

  「……?」

  上來?

  有那么半秒鐘,晏歌的思維徹底地宕了機。

  他說……讓她上來?

  對著視域裡筆直脊背,晏歌下唇輕抿,問得不確定,「你……要背我嗎?」

  驚訝的情緒讓她忘記了尊稱,但被問的男人顯然也不甚在意。

  因那音落入耳後,容綽側了眼眸,望她,開腔嗓音是散漫,一字一句地,

  「不是我背你,難道是你背我?」